《山海归宴》迁云行

11、第 11 章

　　夜里的风带着凉意敲了敲窗，沈江宴翻了个身，意识与梦境羁绊着，慢慢沉进一片模糊的光晕里。

　　再次睁眼时，周遭的景象变了——不是熟悉的卧室，而是高中教学楼的走廊，墙壁上贴着“距离高考还有100天”的红色标语，空气里飘着粉笔灰和旧书本混合的味道。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袖口磨得有些发白，是高三时穿了一整年的那件。

　　走廊尽头传来喧闹声，他下意识地走了过去，脚步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的轻响，和记忆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三班的教室门半开着，里面的争执声清晰地传出来。

　　沈江宴停在门口，看见几个男生围着一个人，推推搡搡的，被围在中间的正是周海山。他比现在清瘦些，校服拉链拉到顶，眉头紧锁，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

　　“周海山啊周海山,你真以为自己很能打？”

　　领头的男生个子很高，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露出里面印着篮球队标的T恤，“沈江宴不就是个转学生吗？值得你这么护着？”

　　周海山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一步，正好挡在那人看向教室后排的视线前。

　　沈江宴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才发现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坐着另一个“自己”——低着头，手里捏着笔，肩膀微微缩着，像是想把自己藏进书本里。

　　“他作业写得好，老师表扬两句怎么了？”周海山的声音比现在稚嫩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你们拿他的笔记本乱涂乱画，还有理了？”

　　“不就是个破本子吗？”高个男生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封面已经被涂得乱七八糟，正是沈江宴当时用来记错题的本子

　　“我就涂了，你能怎么样？”

　　周海山的拳头瞬间攥紧。

　　沈江宴记得这个场景，那天因为他转来不久，不太适应新环境，几个总爱欺负人的男生就故意抢了他的错题本乱画，是周海山第一个站出来替他说话。

　　“把本子还给他。”周海山的声音压得很低。

　　“不给又怎样？”高个男生把笔记本往地上一扔，还用脚碾了碾，“有本事你动我一下试试？”

　　话音刚落，周海山已经一拳挥了过去，正打在高个男生的脸上。对方没料到他真敢动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鼻血瞬间流了下来。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蝉鸣。

　　“你他妈的找死啊!敢打我？”高个男生抹了把鼻子，看到手上的血，眼睛都红了

　　“给我上！”

　　几个男生立刻围了上去，周海山没退缩，迎着他们就冲了上去。他打架很猛，不像平时那样温和，拳头又快又准，专往对方的痛处打。

　　沈江宴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心里一阵发紧，明明知道这只是梦，却还是忍不住想冲上去帮忙。

　　混乱中，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周海山，有人趁机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周海山闷哼一声，却还是挣脱开，反手一拳打在那人的肋骨上。

　　他的嘴角破了，渗出血丝，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眼神执拗。

　　后排的“沈江宴”已经站了起来，手里紧紧攥着一支笔，却因为紧张而浑身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江宴站在门口，看着那个懦弱的自己，心里又急又气，却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这时，周海山抓住一个空隙，一把推开围着他的人，冲到被碾坏的笔记本前，弯腰捡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然后挡在后排的“沈江宴”面前，喘着气说：“有什么事冲我来，别碰他。”

　　高个男生捂着鼻子，恶狠狠地瞪着他：“周海山，你今天死定了！”

　　“来啊！有本事再来！”

　　周海山扬了扬下巴，脸上带着血，笑容却很张扬，“看看到底谁先死。”

　　就在双方僵持着，眼看又要打起来时，班主任拿着教案走了进来，看到教室里的景象，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都在干什么？！”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班主任看到地上的血迹和周海山脸上的伤，还有被碾坏的笔记本，大概猜到了发生什么，厉声说：“周海山，你跟我来办公室！还有你们几个，也一起去！”

　　周海山没说话，只是把怀里的笔记本递给后排的“沈江宴”，低声说：“对不起，没保护好你的本子。”

　　“沈江宴”接过笔记本，看着他脸上的伤，眼圈瞬间红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周海山冲他笑了笑，跟着班主任走出了教室，背影依旧挺直，没有丝毫狼狈。

　　场景突然一晃，又换了地方。

　　是学校后面的小巷，时间大概是傍晚时分，夕阳铺盖住地面将影子拉的老长。

　　周海山靠在墙上，脸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贴着一块纱布。沈江宴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个药盒，是刚从校医室买来的。

　　“疼吗？”沈江宴的声音很轻，带着愧疚。

　　周海山摇摇头，笑了笑：“这点伤算什么。”他顿了顿，“你的本子……还能补吗？”

　　“能。”

　　沈江宴点头，“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没必要为了我……”

　　“怎么不重要？”周海山打断他，“那是你辛辛苦苦记的错题，他们凭什么乱涂乱画？”他看着沈江宴，眼神很认真，“以后他们再欺负你，你告诉我，别忍着。”

　　“我护你”

　　沈江宴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药盒，心里暖暖的。

　　他转来这个学校后，因为性格内向，一直没什么朋友，是周海山主动跟他说话，帮他熟悉环境，现在又为了他打架。

　　“谢谢你。”沈江宴轻声说。

　　“谢什么。”周海山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很自然，“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沈江宴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词，抬头看向周海山，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勾勒得很柔和，嘴角的伤口还带着点红，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笑容。

　　场景再一晃，到了学校的篮球场。

　　周末的午后，阳光很好，周海山穿着球衣，正在打篮球。他跑得很快，投篮很准，每次进球后，都会往场边看一眼，然后冲沈江宴笑。

　　沈江宴坐在场边的看台上，手里拿着一瓶水，看着那个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身影。

　　周围有女生在小声议论，说周海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不仅成绩好，篮球也打得好，人又帅。

　　沈江宴听着，心里有点莫名的骄傲，好像在说自己一样。

　　中场休息时，周海山第一时间跑了过来，拿起沈江宴递过去的水，仰头喝了大半瓶，喉结滚动，汗水顺着脖颈往下流，滴在球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看得懂吗？”周海山笑着问。

　　沈江宴摇摇头，他对篮球一窍不通。

　　“以后我教你。”周海山说，语气很随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

　　“我学不会吧。”沈江宴有些犹豫。

　　“我教你，肯定能学会。”周海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学会了，我们组队打比赛。”

　　沈江宴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好啊。”

　　虽然知道这只是梦，他还是忍不住期待起来。

　　场景又变了，是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晚上，全班同学在KTV聚会。

　　包厢里很吵，灯光闪烁，大家都在唱歌、打闹，庆祝解放。沈江宴不太适应这种热闹的环境，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看着眼前的一切。

　　周海山端着两杯饮料走过来，递给沈江宴一杯：“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不去玩？”

　　“不太习惯。”沈江宴说。

　　周海山在他身边坐下，和他一起看着喧闹的人群，沉默了一会儿，说：“填志愿的时候，我们报同一所城市吧。”

　　沈江宴愣了一下，看向他：“真的？”

　　“嗯。”周海山点头，眼睛在闪烁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亮，“我查过了，我们的成绩，报同一所城市的大学没问题。”

　　沈江宴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他没想到周海山会考虑这些。“好啊。”他笑着说，心里充满了期待。

　　周海山也笑了，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一言为定。”

　　饮料是甜的，像此刻的心情带着点微醺的暖意。

　　场景再一晃，是大学报到的那天。

　　火车站人来人往，沈江宴拖着一个大行李箱，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看到周海山站在身后，也拖着行李箱，笑容灿烂：“沈江宴，这边！”

　　沈江宴立刻笑了，所有的不安都消失了。

　　他跟着周海山走出火车站，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

　　“我们的学校离得不远，坐公交只要半小时。”周海山说，“以后我可以经常去找你。”

　　“好。”沈江宴点头，心里踏实了很多。

　　他们一起坐公交去学校，并排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

　　周海山一直在说话，说他打听来的学校里的趣事，说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沈江宴就那样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心里却觉得无比安稳。

　　场景又换了，是大学的图书馆。

　　沈江宴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书，周海山坐在他对面，也在看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身上，安静而美好。

　　“沈江宴，”周海山突然开口，“周末有个音乐会，一起去？”

　　沈江宴抬起头，看到他眼里的期待，点了点头：“好。”

　　音乐会的票很难抢，周海山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才弄到两张。

　　那天晚上，两人穿着干净的衬衫，坐在音乐厅里，听着悠扬的音乐，偶尔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笑意。

　　散场后，走在安静的街道上，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周海山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沈江宴，欲言又止。

　　“怎么了？”沈江宴问。

　　周海山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没什么。”

　　沈江宴看着他，总觉得他有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场景再一晃，是毕业那天。

　　大家穿着学士服，在校园里拍照留念。周海山把学士帽戴在沈江宴头上，调整好帽穗的位置，然后退后一步，看着他，笑着说：“真好看。”

　　沈江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帮周海山整理好学士服。

　　两人站在了一起，让同学帮忙拍了张合照。照片里，两人都笑得很灿烂，眼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以后……我们合租吧？”周海山看着照片，突然说。

　　沈江宴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

　　他其实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没敢说出口，没想到周海山先提了出来。

　　“那就这么定了。”周海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里带着释然。

　　场景不停变换，从少年到青年，从校园到社会，那些一起经历过的日子，像电影片段一样在眼前闪过——第一次一起做饭，手忙脚乱地把鸡蛋炒糊；第一次一起搬家，累得瘫在地上，却笑得很开心；第一次一起过年，在小小的出租屋里，煮了一锅不太好吃的饺子，却觉得无比温暖……

　　每一个场景里，都有周海山的身影，他总是在身边，笑着，闹着，护着他，陪着他，从未离开过。

　　沈江宴站在一片模糊的光晕里，看着这些画面，心里又暖又酸。他想起现实中，周海山此刻就睡在身边，呼吸均匀，像少年时一样，能给人无尽的安稳。

　　那些少年时的冲动、执拗，那些藏在心底的在意、守护，从那一刻开始就从未改变过。

　　周海山为他打架时的样子，为他出头时的样子，为他规划未来时的样子，都清晰地刻在记忆里刻在心头上。

　　光晕渐渐散去，沈江宴的意识慢慢回笼，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吸声。

　　他睁开眼，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身边人的脸上，轮廓柔和。

　　周海山睡得很沉，眉头微皱着。

　　沈江宴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这才是最真实的周海山

　　沈江宴躺下，轻轻靠周海山怀里，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