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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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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流疾认识江绯雪比想象中早。
自得知母亲死因真相后他独居外国他乡,是求学,也是谋划发展。
但每逢小雪,他必会辞假回国。
用三天时间,祭奠生母。
这一年,他赶在小雪前一天落地G市。
G市今夜气温骤降,雾蒙蒙的天,点不燃的夜。
他拖着行李,身上披了件深黑夹克,内搭一件白色卫衣,天寒地冻,路过街边便利店,出来时,手中多了杯热腾腾的咖啡。
他回首,店内的女售货员羞涩的再次朝他扬了扬手。
他点头笑笑,球鞋踩上铺了薄雪的地面。
……没买到打火机。
他摁亮手机,又盯至熄灭。
晚上十一点。
他拖着行李站到公交棚下,望着满天飞雪,点开打车软件。
确认好起点和目的地,界面跳转:
“正在为您寻找附近司机,预计等待四分钟……”
他索性斜倚着站台柱子,从兜里摸出烟盒,捻起一根,叼在嘴边,灯光昏暗,车流往来,他眼帘低垂,在等,也在想。
三年前,意外翻开生母那本早已落灰的日记那天,家里也如这般平静。
可他却分明听到“轰隆”一声,震耳欲聋。
父亲伟岸形象轰然倒塌。
□□,滥情……
成戚——
父亲?
……
呵。
傅流疾呼出一口白雾。
低笑出声。
笑声持续,且愈发疯狂。
烟随着他动作上下点晃,他笑得直不起腰。
好一阵,笑声戛然而止,冷白泛红的指尖倏地收紧。
他所谓的“父亲”成戚,以及间接害死母亲的凶手成继寒——
一个,也逃不掉。
所有的一切,他们,定要千倍百倍奉还。
这时。
一辆黑色奥迪在不远处缓慢停下。
紧接着,主驾驶车门打开,一男人推门下车,绕到副驾,绅士有礼地为车内人打开车门。
低头弯腰,笑容讨好。
……像条摇尾巴的狗。
他微眯着眼,烟头在齿间轻碾,站直了些,环胸而立。
烟草的涩香在口中溢散。
好巧不巧,那个男人,正是他“父亲”——成戚。
尽管他对成戚花心这事早已见怪不怪,但据他了解,成戚向来只管享受,一夜风流过后,从不主动送人。
傅流疾握着热咖啡的手无声收紧一瞬,眉头紧蹙,冷意一片,下意识闪进阴暗处。
漆黑的挡风玻璃模糊不清,只依稀看出个人影。
傅流疾习惯性以最大恶意揣测对方:
……这次爬床的人也是好手段。
很快,副驾驶的人走了出来。
一头雪白长发高扎,一件浅绿色皮夹克加双黑色长靴,干练飒爽,唇色艳红,身高腿长……
似乎,是个男生?
傅流疾取下嘴中的烟,眸子微眯,有些意外。
不过很快消失,他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多了几分戏谑。
倒没想到……成戚还好这一口。
隔着不远的距离与薄薄的雾气,只见成戚探进车内拿出一大束花递给青年。
青年却后退半步,摇摇指尖,嘴唇张合着说了什么。
花被推回怀中,成戚垂头,似乎有些沮丧,但很快又抬头挽留。
青年转身欲走,成戚站在原地,唇瓣抖动,没再强留。
……拒绝了吗?
傅流疾看戏似的,猜测。
猝不及防地,青年回头,在成戚欣喜若狂之际,从大束红玫瑰中抽出一枝,扬手轻晃两下,再次转身。
视线不知有意无意扫过这边,最终,彻底消失在他视线里……
——回忆豁然而止。
傅流疾掀眼,望着走在楼梯上方江绯雪背影,轻转着玉扳。
关门之际,江绯雪被那人叫住:
“不跟我说晚安么?”
皮鞋“哒哒”踏上台阶,走到他面前,停下。
“——小、妈。”
江绯雪攥紧拳头,忍了又忍,目光扫及客厅挂钟。
快凌晨三点。
佣人都已睡下了。
积压的郁闷终于得以爆发。
“……傅流疾。”他咬牙切齿:“你、真、是、有、病。”
接着,“砰”一声甩上房门。
门外,无声的死寂持续片刻。
傅流疾轻捏眉心,嘴角勾起,叹息般道:
“真可惜。不说晚安,只能回见了。”
“我亲爱的——小妈。”
说完,他又哼起怪异又莫名的小曲,悠转回卧室。
江绯雪睡得不太踏实。
梦境零散,一会儿是孤儿院和哥哥的朝夕相依,一会儿是成戚亡魂质问……
错乱纷杂间,又回到了灵堂初见傅流疾那夜。
那人温和表象尽褪,黑眸染上血红,嘴角裂开,牙齿森白,重新自我介绍道:
“我叫傅流疾。”
“我叫…傅、流、疾……”
那张脸在眼前不断放大……
伴随着愈发冷沉的回声。
“我……傅流疾……”
恶鬼索命般,他转身要逃,呼吸却骤然被无形冰凉的手扼住……
“呼——”
他猛然睁眼,大张着口汲取空气。
却惊觉——
脆弱纤细的脖颈正被一只冷白大手禁锢着。
只需稍一用力,他便会听到骨裂的“咔嚓”声。
他下意识去掰那手,目光沿着手臂缓慢上移,最终落到傅流疾大半隐没黑暗,只露出分明下颚线的侧脸上。
“你想干什么?!傅流疾!”
他转瞬清醒,怒斥一声,双手发力。
但那手却如铁钳般纹丝不动,他嗓音抖颤得厉害,带着些刚睡醒的沙哑。
他又发什么疯?!
不想合作想掐死他……?!
傅流疾黑瞳微转,天然上挑的唇形让他即使不笑也像笑三分,寒意狠咬上脊骨。
天将亮未亮,清晨,万簌俱寂。
他的视线半阴半明,慢划过江绯雪咬紧的下唇,拉长的脖颈……最终来到手背。
握住他脖颈的力道既不收紧也不松开,傅流疾沉默着,像在衡量一件物品尺寸。
江绯雪目光锐利,紧盯着傅流疾,喉道干涩,艰难吞咽。
“放开!”
他再次尝试掰开,这一次,却只轻轻一扒便重获自由。
江绯雪依旧警惕,放缓动作轻呼着气。
傅流疾意犹未尽地盯着,腕骨转动,掌心合拢复张开,青筋尽现,含糊低喃:
“……太细了。”
没有人知道他在江绯雪未醒来前做了什么。
一如没人能猜到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江绯雪迅速起身,后背紧贴上床头,一手本能去摸枕下。
……匕首不见了!
这时,傅流疾才含着笑,幽声道:“在找这个吗?亲爱的。”
江绯雪倏地抬眼,惊愕一瞬,转而被凶狠覆盖。
……他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匕首位置的?!
他遍寻不见的匕首,正赫然——被傅流疾握在手中!
他有条不紊地掏出手帕,细细拭过利刃。
“这个太危险了。你睡着时,我好心替你收起来了。”
傅流疾虽没养过猫,但他知道,猫咪不适合碰利器。
江绯雪:“……”。
……疯子。
江绯雪阂眼,深吸口气,直入正题:“你打算怎么做?”
离五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他需要以合理的方式离开成家,去往金汇码头。
要怎么离开才不被怀疑呢?
“时间多久?”江绯雪皱眉望着傅流疾,“我不能离开太久。”
“……一个多星期,”傅流疾塞回手帕,把玩起匕首。
刃光闪过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光线昏暗,他盯着江绯雪,低缓而玩味道:“但如果……是凶手劫人呢。”
“凶手劫人?”
江绯雪沉思:“你的意思是……把我的消失嫁祸给凶手?”
“嗯哼。”傅流疾下巴一点,嘴角漾笑。
这样他既能离开成家又能洗清罪名。
可问题是……
该如何嫁祸呢?
江绯雪利落起身,熟练地将长发随意束起,偏头要求:“配合之前,我需要知道你的完整计划。”
与这样一个性情多变的危险人物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不可能轻易交付信任,现如今,不过是各取所需。
静默良久,空气中忽然响起似曾相识的、让他灵魂一颤的声音:
“吧嗒。”
是——
枪的上膛声!
血液瞬间凝固,他瞳孔放大,僵直回头,目光不可避免地被对方手中那把深黑色手枪黏住。
正当他绷紧肌肉准备行动之际,那枪却呈抛物线朝他飞来,最终……稳稳坠落身旁床上。
沉闷的“噗通”声与傅流疾平稳的声线几乎同时响起:
“送你的小礼物。”
江绯雪看他一眼,拿起,检查确认。
满膛子弹,金属质感……是真的无疑。
“至于这次的目标,上了船,你自然会清楚,亲爱的。”
傅流疾垂眼,唇角上扬,玉扳转了两圈,身形倏地逼近,“毕竟你知道——我一向守信,数年前如此,数年后……”
“依然。”
傅流疾言尽于此,不再磨蹭,转身,先一步离开。
助他逃离,或安于现状。
——决定权似乎被全权交于他。
这时,外面传来几声鸟叫。
破晓将近,一切黑暗都将无处遁形。
五点,很快就要到了。
傅流疾和他哥的交易是什么?
又因何去报复成继寒?
他筹谋已久的计划又是什么?
……
问题接踵而至,他主动却又被动。
被牵引着,吞进一团名为“傅流疾”的迷雾……
江绯雪静坐床边,摸着冰冷金属外壳,抿唇,长睫遮盖住眼底情绪。
忽然。
“傅流疾。”
他冷嗤一声,道:
“你凭什么那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