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雀.》不知倦倦倦

5、逃不走的

　　三天守灵夜结束，江绯雪被安排送回松山别墅。
　　凶手依旧一筹莫展。
　　江绯雪洗漱过后，下楼接水，正巧听见两个佣人在角落处低声谈论:
　　“你说，追查成少爷的事这么久了也没个后续，那可是成家啊……”
　　“搜查的人在八百米外的小树林里发现了弹壳，就是这杀人犯找不到一点踪迹！你说怪不怪？”
　　江绯雪接水的动作一顿。
　　八百米外发现的弹壳？
　　……狙击枪。
　　可那天黑衣人手里拿的分明是手枪。
　　行凶结束到进入卧室前后不超过一分钟。
　　八百米外开枪，真能做到吗？
　　除非……
　　凶手不止一人。
　　或是另有其人？
　　“哎，成小少爷也是死的冤枉啊，你说……老爷为什么不报警呢？”
　　报警？江绯雪低头狠掐掌心软肉，差点闷笑出声。
　　手中瓷杯抖动，不留神轻磕上饮水机。
　　两佣人闻声惊愣回头，一人问:“江先生，您什么时候下来了？”
　　“刚刚，”江绯雪抿了口水，压下眼底浓重的笑意，抬头，满脸无辜，笑得眼尾轻微泛红，故作随意道:
　　“你们在聊什么？”
　　成家近些日子消息封锁，成戚一死，江绯雪背后虽仍有人帮他传递消息动向，终归是少了个有关成家的消息通道。
　　“没什么没什么，没事的话……我们先退下了。”
　　佣人互使眼色，连连摇头，各自散开了。

　　成家祖上□□发家，洗白后开始从商从政，发展至今却仍游走于黑白两道边缘。
　　成守言接手成家后，常以成家名义捐款行善，大有将成家彻底洗白之势。

　　江绯雪上了楼。
　　但成继寒作为二当家，可从不顾忌这些。
　　就成家这些年做的腌臜事，一旦报警，不得全被翻个底朝天？
　　成家人不会傻到自投罗网。
　　但江绯雪，可打定主意要“帮”他们一把。

　　过了会儿，江绯雪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时却被门口站岗的黑衣保镖拦住，问:“江先生想去哪里？”
　　江绯雪红唇轻扬，拉正歪斜着露出锁骨的紫色衬衣领口，戴着条白色蕾丝choke，细闪手链顺势滑过凸出腕骨。
　　他歪了歪头，轻笑，“去逛逛商场也不行么？我好久没出门了。”
　　高大壮硕的黑衣保镖一怔，耳廓浅红，掏出手机发消息得到肯定回复后，说:“可以，但为了您的安全，我们会随行保护您。”
　　呵。保护不过是监视的托词罢了。
　　江绯雪不以为然，点头，带着两个高大的黑衣保镖出了门。
　　看来成守言对他的看守并没有预想中那么严密，摸清这点，方便了日后出逃。

　　江绯雪当然不可能全寄希望于凶手。
　　他原先计划是利用成戚关系人脉间接整垮整个成家。
　　但成家根基稳固，成戚一死，这一目标更是难上加难。
　　而成继寒做事谨慎，要抓住他把柄并非易事。
　　哥哥早先告诉过他，成继寒经营着成家底下一名叫东泊船运的船舶公司，他了解调查过，这家公司来头不小，常借货运之名，偷渡贩卖国内违禁品，成家人能私藏枪支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江绯雪千辛万苦找的线人光是知道大概，没等顺藤摸瓜找到更多，就被成继寒发现处置了。
　　阴险，狡猾，冷血……成家人无一例外。
　　守灵那晚，遇到的青年莫名闪过。
　　那个人也是成家人……
　　江绯雪思绪中断，猛然抬眼，停在一家女装店前。
　　身旁的保镖盯着他停下，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您要进去？”保镖心生警惕，停顿片刻，平静陈述:“我记得您没有女性朋友。”
　　“进去看看也不一定要买。”江绯雪说着，眼里含着细碎笑意，倾身凑近，保镖脑袋随之后仰，下颚收紧，面上一派严肃。
　　“再说……没有女性朋友，我自己穿，不行么？”
　　江绯雪退回安全距离，眨了眨眼，微笑。
　　两个保镖对视一眼，显然有些震惊，反应几秒后点头，没再说什么。
　　几人走进。
　　店员远远地看来，一眼看破他全身衣着价格一般，除去他手腕那条细链做工精美看不出名堂，但大概率不是个有钱人家。
　　这种穷酸鬼，大部分都是进来艳羡一番后离开，没必要费口舌讨好。
　　因此，店员想着，面上兴趣缺缺，只坐着机械地说了句“欢迎光临”，没有起身。
　　江绯雪早已习惯，没有过多在意，边看，边思索如何甩开保镖。
　　忽然目光一顿，注意到换衣间的通风口透进来的光亮。
　　他刚才观察过商场布局，从这里出去，大概率能抵达商场内侧消防通道。
　　紧接着，他在店内巡逛一圈，挑了几条撞色连衣裙，转头看向保镖:“我要进去试一试衣服，你们在这里等？”
　　“……您不能离开我们视线。”
　　“意思是你们要进去看我换？”江绯雪微微皱眉，似乎在考虑这个提议。
　　“那我不如直接在这里换，反正一个人看也是看，一群人看也是看。”江绯雪拉出塞进去的衣摆，指尖勾起，露出大半精瘦的腰腹。
　　“江先生，”保镖们对视一眼，语气难得窘迫，立马恭敬低头，“……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哦？”软若无骨的双手搭上那保镖双肩，江绯雪贴近，红唇轻启，“那是允许我一个人进去换的意思？”
　　江绯雪发间的清甜气息靠近，一只手从肩上滑下至腰腹的西装口袋，保镖脸红偏头。
　　江绯雪明面上毕竟还是成家的客人。
　　保镖挣扎片刻妥协下来，从喉间挤出“嗯”字音节，作出让步:
　　“为了您的安危，我们会时不时出声叫您。”
　　“您最好不要有别的想法，我们在您身上装了定位器。”另一保镖适时补充。
　　“当然不。”
　　江绯雪两手提着裙子晃了晃，拉上了试衣间隔帘后，得逞一笑。
　　——当然不会听话。
　　费了些时间拆下风机，钻过，那头果然是条长廊。
　　江绯雪轻盈一跃，安全落地。

　　而帘外，等侯多时保镖们叫唤几声无果，察觉不对，一把拉开帘子。
　　悬挂的衣裙，拆下的风机……
　　独独空无一人。
　　保镖立即掏出定位器，却忽然发现红点位置纹丝不动。
　　定位器被从口袋搜出。
　　是刚刚……！
　　“可恶，人跑了，快追！”
　　保镖低骂了句，转身追了出去。

　　江绯雪跑出有一会儿，空荡的长廊远处才回荡起响声。
　　脚步声错杂凌乱，他放缓速度，有意保持着追逐距离，心道:保镖动作还挺快。

　　事实上，他没想真跑。
　　今日这一出，不如说是一种迷惑敌人的手段。
　　逃跑失败这事传到成守言耳中，必会让人觉得他软弱无能易于拿捏，从而放松警惕。
　　这对他日后暗地里行动大有帮助。
　　“站住！”
　　脚步声愈发靠近，江绯雪暗自做好被抓准备，刻意放慢速度跑过拐角，突然，一只手从防火门后伸出将他拽了进去。
　　“救……唔！”
　　带着熟悉檀香的掌心堵住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
　　是那个人！
　　江绯雪怒目圆睁，挣扎扭动着，却被男人单手反钳住双手，翻转过身。
　　微肉的脸颊压上冰冷的金属门，温热的吐息扑洒在他颈侧，男人低沉悦耳的嗓音在耳侧响起:
　　“嘘——别出声，他们来了。”
　　几乎话落下一秒，门外就传来保镖的说话声:
　　“怎么这么快跑没影了？”
　　“不应该啊，肯定还在附近，找找，我们分头行动！”
　　他停下挣扎，待急促的脚步声跑远，出其不意给了男人一个肘击。
　　该死的，总坏他好事。
　　男人痛哼一声，后退半步，松开桎梏。
　　他手腕一转，短匕从袖口划出，上前抵上男人冷白脖颈，恨不得生吞男人骨肉，压低声线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男人唯一露出的双眼半眯，笑意浮起，丝毫不畏惧死亡威胁，低头轻笑道:“……不难。”
　　“你也在我身上装了定位？！”江绯雪反应过来。
　　男人依旧笑着，黑暗中瞳孔泛起的亮光如同狩猎的兽类，盯着他，没否认。
　　……果然。
　　江绯雪原想跟男人周璇一二，许是因为男人总三番五次打断他计划恼怒，许是被男人不舒服的目光盯得生厌，又或许二者都有……
　　总之——
　　在这一瞬，他想同归于尽。
　　但在之前……
　　他将手伸向男人口罩。
　　他要知道这个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到底是谁。
　　男人微偏开头，垂眼，看着细微抖动的刀刃，眼底笑意未减，温度却冰冷下来，半玩笑半认真道:“你确定你想好这样做的后果了吗……亲爱的？”
　　“整栋商场都在成家的监控范围之下，没有我的帮助，你不可能逃走。”
　　“未经同意破坏游戏规则，”男人目光一凛，一顿，逐字逐句，温声道:“我会……杀了你。”
　　江绯雪一律充耳未闻。
　　就在他即将拉下男人面具前一秒，保镖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
　　“人一定还在这里，外面的人没看到他出来。”
　　来不及了——
　　江绯雪抿唇退开半步，匕首一转，狠扎向自己腹部。
　　剧烈的痛意顷刻麻痹全身。
　　那双丹凤眼眼底——闪过错愣，震惊，意料之外般，翻涌起欣喜兴奋。
　　男人望着江绯雪，口罩下的嘴角疯狂上扬。
　　一只会张牙舞爪的猫，带来的惊喜……远比想象中多。
　　江绯雪脱力地扶上铁门，冷汗淋漓，血洞鲜血汩汩，浸热了他握着匕首的冰凉的掌心。
　　他掀起眼帘，在推开门前，转头，好心给了男人最后忠告:“我劝你最好现在离开……”
　　“不然……”江绯雪虚弱地低喘着，闷咳一声，继续:“等我受伤传开，你这个凶手……就再也离不开了。”
　　话毕，他用力前扑，撞开了安全门。
　　“噗通”一声跟着保镖的呼喊声响起:
　　“喂喂……快来！找到江先生了，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