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雀.》不知倦倦倦

11、你得负责灭

　　长廊空旷，温暖的日光自窗台洒入，江绯雪却觉遍体生寒。
　　他无声攥紧箱把，缓慢转身，看向来人。
　　是个年轻男人。小麦肤色，浅灰衬衫大敞，挽起一半，臂膀粗壮。
　　“我是，”江绯雪点头，眉头微蹙:“你又是谁？”
　　男人大咧一笑，露出上排牙齿，从容接受打量，也不着痕迹打量着他。
　　“久仰大名。”男人取下墨镜，棕瞳微弯，混血长相，男人笑着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道:“沈宁潭，这艘游轮的副船长。”
　　江绯雪猜不到此人来意，决定见招拆招。
　　“你好。”江绯雪上前，轻握一下，松开。
　　“方先生，你叫我宁潭就好。”握过手，好一阵客套，沈宁潭像才注意到旁边，一顿，又问:“额……这位是你的？”
　　江绯雪顺视转头。
　　见傅流疾正盯着沈宁潭。
　　傅流疾黑瞳一转不转，唇角掸直，警惕中夹杂着不满。
　　江绯雪分了神。
　　……他在沈宁潭一出现时就这样了吗？
　　难道——他认识沈宁潭？！
　　他被这一想法吓到，抿嘴回神，发现沈宁潭正双手插兜，微低头，眼底含笑注视着他。
　　“是不方便说吗？”以为他在犹豫，沈宁潭贴心递上台阶，“没关系，可以理解的。”
　　沈宁潭身上似乎有一种独特的温和气质，且他毫不吝啬去散发他的友善。
　　以至于察觉到傅流疾莫名的敌意时，沈宁潭脸上更多是困惑。
　　江绯雪摇头，解释:“他是我带过来的侍从。”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沈宁潭若有所思地嗯了声，点头，半玩笑半认真道:“像方先生这样优秀的人，早已名花有主了呢。”
　　他一头雾水，没立刻接话。
　　沈宁潭这是什么意思，真的只是想认识方评？
　　还是——
　　在试探他。
　　傅流疾站在一旁，低垂眼，颈侧肌肉绷紧，手下意识去转玉扳，却又摸了个空。
　　上船时出于伪装需要，他摘下了。
　　傅流疾收手，指尖微弯。
　　沈宁潭。
　　在成家旁支里建树颇丰，偶尔家族聚会听人提起。
　　傅流疾印象不深，又刚回国，未曾碰面。
　　但……沈宁潭怎么会在这。
　　傅流疾皱眉。
　　他——
　　会和兽皮贸易有关吗？

　　不一会儿，沈宁潭被一船员匆忙叫走，说是驾驶室出了点麻烦。
　　离开前，沈宁潭又朝江绯雪眨了眨眼，说有时间再去找他。
　　尽管沈宁潭此人目前对他构不成威胁，江绯雪依然不愿多接触。
　　沈宁潭知道方评这个人，万一心血来潮叫他弹首曲子……
　　让音乐天赋差到极致的他现学现卖简直是天方夜谭。
　　……还是尽量少接触为上。
　　江绯雪暗下决心。

　　之后，他们依照上船前船员提醒，去前厅拿房间钥匙。
　　船上房间紧凑，像江绯雪这类贵宾一律被安排在二层。二层房间少，一层除供船员休息外就是大厅，因此，只给了他们一把钥匙。
　　大部分客人带侍从都是为了服侍起居，住在一起更为方便，只不过主睡床，侍睡铺。
　　因此，他们被安排一起也不足为奇。

　　一推门，江绯雪立马宣誓对床主权:
　　“傅流疾，你打地铺，我睡床。”
　　“为什么我们不睡一起呢？亲爱的。”傅流疾放下行李，转了转腕骨，看他一眼，轻笑:“要知道，海上夜里可是会降温的呢。”
　　“所以啊，”江绯雪放下行李，坐上床，举起伤手晃晃，下巴一点，理直气壮道:“为了离开成家我可是不惜自伤，我现在很虚弱。”
　　“是么。”傅流疾单手扯松领带，一步一步，走向他。
　　“我来帮你……检查一下。”
　　话落瞬间，沉甸甸的目光压上伤处，烫到似的，他本能蹬开鞋，后挪上床，试图挪到床另一边。
　　傅流疾却快速移动，在他即将成功的之际，一只游蛇般微凉的手，猛然抓住他脚腕。
　　他剧烈后蹬，反被拉回，膝盖压上，他惊恐转头，两手却骤然被摁定头侧，甚至特意避开他伤处，扣住掌心，如同案板上的肉——他被强制摊开。
　　这一系列动作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傅流疾身手极为灵敏。
　　……他难道练过？！
　　江绯雪暗暗磨牙，挣扎间想。
　　江绯雪并不想承认他被一个十八岁出头的小孩压制的不得翻身。
　　他早些年跟着他哥去拳馆学过一阵，实力并不算差，不可能力量如此悬殊。
　　除非……傅流疾他专门学过。
　　“傅流疾！你练过？！”江绯雪目眦尽裂，满是不甘地盯着压在身上的男人，尾音不觉拔高。
　　傅流疾闻言，撤走落在他伤处的目光，“嗯哼”一声，点头应下:“上学时报过散打兴趣班，大学时常去拳击馆打拳，算么？”
　　“你……！”江绯雪气得一噎，“你胜之不武！有本事放开我单挑！”
　　“亲爱的，”傅流疾偏头，轻笑溢出，他俯身靠近，轻叹一声，摇头:“激将法……对我没用。”
　　他压低声线，想起什么，眼眸微眯，点醒道:“说起来……不久前，小树林那笔账，我们还没算清楚呢……”
　　傅流疾想起江绯雪扔下他独自冷静，心中野兽就嘶吼欲出，恨不得啃食眼前人骨血。
　　“什么树lin……”话到一半，江绯雪骤然记起，“不是，这算哪门子账？！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哪欠你了？！”
　　江绯雪满脸通红，眉峰挤拧，唇瓣微张，胸腔起起伏伏，对他逻辑感到叹为观止。
　　“怎么不算呢？”傅流疾耐着性阐述:“你惹的火，当然——得你负责灭。”
　　江绯雪:“！！！”
　　不是？！
　　“傅流疾，你是小时候发烧你妈没带你去治脑子吗？！”江绯雪连着蹦出长串，强忍着跟神经病讲道理的冲动，大骂出声:“你身边是没人吗？性压抑到对谁都能发情真该去治了……”
　　江绯雪一次性骂够，却发现傅流疾突然沉默下来。
　　傅流疾敛眸，嘴角弧度一僵，像被人按下暂停键。
　　眼底黑压一片，不作声，无动作。
　　江绯雪趁机脱开他桎梏滚到一边，戒备盯着。
　　傅流疾收手，坐正。
　　虚伪的，恭维的，真诚的，散漫的……一切笑意消失殆尽。
　　他……怎么了？
　　江绯雪想。
　　像受了什么刺激，是他哪句话刺痛到他了吗？
　　终于心不忍，他迟疑片刻，关怀话刚到嘴边，傅流疾却倏地起身抓了两件衣服，略显狼狈的去了浴室。
　　“六点半有个晚会，我去洗个澡。”
　　语气又恢复正常。
　　但人呢？
　　江绯雪注视对方直至浴室门关。
　　“砰——”
　　不大动静，却激起心中细微波澜。
　　良久，他抿着嘴，低头，不知想些什么。

　　六点二十，他们穿戴齐整来到一楼大厅。
　　千里难求的烟，昂贵名酒，精致糕点……整齐罗列，应有尽有。
　　水晶吊顶，灯黄声杂。江绯雪刚一进门，就被浓重的香水气息打了个措不及防。
　　“咳。”
　　江绯雪手在鼻翼扇了扇，厌恶状巡视四周。
　　大多数些有钱富家子弟，携女伴游轮行，砸重金购船票，却不知无形中滋养这场罪恶贸易发酵。
　　他走到一旁空位坐下，从路过服务员盘中拿了杯酒，轻抿着，悄悄寻找这次的目标人物，那领头白人壮汉，维克弟弟——维安。
　　几圈无果，他手臂轻撞傅流疾，目光交流询问:找到人了吗？
　　傅流疾垂眼，低头弯腰，接过他酒杯，轻摇了摇头。
　　……还没来？
　　江绯雪轻扶眼镜，指尖轻攥裙摆。
　　他身穿深黑礼服长裙，裙摆流光，黑发披肩，男性特征弱化，稠丽冷艳，雌雄莫辨。

　　按理说维克是这艘游轮所有人，出席晚会情理之中。
　　一旦出现，他们跟着摸清房号，待夜深人静之时潜入……
　　思索间，一抹熟悉身影朝他走来。
　　江绯雪撤下交叠双腿，起身，上前一步。
　　“方先生，又见面了。”沈宁潭正装出席，肌肉凸显，宽肩窄腰，笑着朝他举杯，又看向傅流疾，“上次走得匆忙，没来的及问。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傅流疾看江绯雪。
　　见江绯雪伸手示意，递上酒，高大的身躯低蜷着，安静乖顺。
　　江绯雪接过，与沈宁潭轻碰一声，自信一笑:“沈副好奇他干什么？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
　　“无名小卒？”沈宁潭又看了傅流疾一眼，轻晃酒液，摇头，笑得意味深长:“这样么？方先生对身边人属实放心……”
　　“只怕……有人心怀不轨。”
　　沈宁潭一停，恰好音乐声响，后半句话被吞没在巨大音乐声中。
　　傅流疾眉头一拧，若有所感抬头。
　　江绯雪却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沈宁潭挑眉，笑意爽朗:“方先生如此坦率，想必对朋友也是如此。”
　　江绯雪直觉沈宁潭刚说的不是这个，见沈宁潭面色无常，只得笑着附和:“当然。”
　　傅流疾双手交叠身后，面容冷峻，手背，青筋浮显。
　　沈宁潭挨着江绯雪身旁坐下，一条腿微曲踩上脚蹬，一腿伸直，棕瞳含笑，问:“那我能有荣幸跟方先生交个朋友吗？”
　　江绯雪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跟他交朋友？
　　这个沈宁潭到底什么目的？
　　“我……”江绯雪正要开口，却被傅流疾忽然出声打断:
　　“先生，到您给那边回电话的时间了。”
　　——这是江绯雪和傅流疾约定好的暗号。
　　一旦目标人物出现，傅流疾就会这样提醒他。
　　他余光一扫，果然捕捉到不远处被人群包围敬酒的高大白人。
　　江绯雪神色微变。
　　是维安。

作者有话说

　　别跟一个神经病讲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