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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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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掉“蝮蛇”带来的微小涟漪,并未在云云内心停留太久。那更像是一次系统自检,确认了自身武器的锋利程度,以及清理掉一个因情报过时而显得格外愚蠢的病毒程序。短暂的插曲过后,生存的本能和那份对渺茫希望的执着,再次驱动她如同精密钟表般的迁徙节奏。她不会在任何一处非绝对安全的地点停留超过必要时间,这是铁律。
这一次,她选择了一座名为“锈水镇”的沿海城市。这里并非雷文斯伍德那样的文化古城,也非新港市那样的科技中心,而是一个在末日游戏降临前就已开始衰落、如今在混乱纪元中勉强维持着一种粗粝、顽强生机的工业遗骸。巨大的废弃船坞如同搁浅的钢铁巨兽骨架,锈迹斑斑地匍匐在海岸线上;高耸的起重机静止在半空,仿佛凝固的时间指针;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海水的咸腥、金属的锈蚀以及某种……地下黑市交易特有的、混杂着欲望与危险的气味。这里龙蛇混杂,管理局的管控力相对薄弱,对于需要隐匿行踪、并且偶尔需要接触一些灰色地带信息的云云而言,不失为一个合适的临时巢穴。
她通过几个加密的中间人渠道,在锈水镇边缘一个由旧仓库改造的、鱼龙混杂的公寓楼里,租下了一个顶层的小房间。房间简陋,但视野开阔,拥有多个逃生路线,且相对安静,符合她的基本要求。她用假身份、预付租金、以及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安顿下来,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接下来的几天,云云的生活模式固定而高效。白天,她大部分时间待在房间里,窗帘紧闭,只有终端的幽光映照着她毫无表情的脸。她的『超凡感知』维持着低功率的持续扫描,监控着整栋公寓楼以及周边街道的动静。同时,她如同最勤奋的矿工,在浮游者暗网、锈水镇的本地加密网络、甚至是一些流传于酒馆巷尾的底层信息流中,小心翼翼地挖掘着任何可能与范海辛家族、与“复活”异能、与“灰烬之狐”动向、乃至与异能者管理局内部变化相关的蛛丝马迹。信息就是氧气,也是武器。
夜晚,她会进行必要的补给和实地侦查。她换上一身不起眼的、带着些许工人风格的旧外套和长裤,将长发束起藏在兜帽下,如同一个为生计奔波疲惫的普通年轻女人,融入锈水镇昏暗而喧嚣的夜色中。她去不同的便利店购买食物,在不同的二手商店购置杂物,从不与任何店员有多余的交谈,付款都用不记名的现金。她的行动路线经过精心设计,每次都会略有变化,避免形成可预测的模式。
在一次前往某个位于废弃船坞深处的、以物易物为主的黑市时,她注意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店铺。店铺没有招牌,门面破旧,只在门口挂着一盏散发着昏黄光线的、用废弃玻璃瓶改造的油灯。透过积满灰尘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堆满了各种奇怪的机械零件、破损的电子设备、以及一些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用途不明的古怪物品。引起云云注意的,并非是这些杂物,而是店铺里那个坐在柜台后的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年岁已高的男人,头发灰白凌乱,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和某种……仿佛被能量侵蚀过的奇异疤痕。他穿着一件沾满油污的工装裤,正就着昏暗的灯光,用一套极其精巧的工具,专注地修理着一块布满复杂纹路的古老怀表。最让云云心中微动的是,她敏锐的感知告诉她,这个老人身上没有任何异能者或浮游者特有的强烈能量波动,但他周围的空间,却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弱、但异常稳定和精妙的“场”。这种场并非用于攻击或防御,更像是一种……屏蔽、过滤或者说“信息静默”效果。而且,他修理怀表时那双稳定得不可思议的手,以及眼神中透出的、超越年龄的清澈与专注,都显示他绝非普通老人。
云云不动声色地记下了这个地点和这个老人。她没有立即进去,一个陌生的、看起来深藏不露的人物,在未摸清底细前,贸然接触是愚蠢的。
几天后,在一次看似随意的夜间散步中,云云“偶然”地救助了一个被几名本地混混围堵在巷子里的、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衣衫褴褛,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背包,脸上满是惊恐和倔强。云云并非出于同情心,而是因为她的感知捕捉到,少年背包里散发着一丝非常奇特且熟悉的能量残留——那能量特征,与她之前在范海辛家族宅邸外围进行远距离侦查时,捕捉到的、属于那个家族某种守护结界的能量频率,有极其细微的相似之处!尽管非常微弱且混杂,但这足以引起她的高度警觉。
她用了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解决了混混——仅仅是利用『精密精神干预』放大他们内心的瞬间迟疑和恐惧,同时用几颗精准踢出的小石子击中了他们的膝窝和手肘关节,制造了混乱。少年得以脱身,惊恐地看了云云一眼,含糊地道了声谢,便飞快地跑掉了。云云没有追赶,也没有询问,只是默默记下了少年的体貌特征和他逃跑的方向。她注意到,少年逃跑时,步伐有一种奇特的韵律,似乎受过某种基础的、非正统的体能训练。
又过了两天,在锈水镇唯一一家还能提供相对稳定网络连接的、嘈杂不堪的网吧角落里,云云再次遇到了那个少年。他正蜷缩在一台老旧的终端前,神情紧张地操作着,似乎在进行某种数据破解或信息检索。云云选择了一个能观察到少年屏幕反光、同时自身处于阴影中的位置坐下。她假装浏览无关网页,实则『超凡感知』全力集中,捕捉着少年敲击键盘的细微震动和屏幕光线的变化,逆向重构着他正在访问的内容。
零碎的信息被她捕捉到:“古老契约”、“血脉代价”、“非授权异能觉醒”、“观测者日志”……这些词汇断断续续,组合起来似乎指向某个关于异能起源或规则的隐秘研究。少年显然技术不错,但在破解某个加密层时遇到了困难,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云云悄无声息地连接了自己的便携终端,手指在触摸板上看似无意识地滑动,实际上已经如同幽灵般绕过了数道防火墙,切入到少年正在攻击的那个数据库的底层流量中。她没有窃取数据,也没有阻止少年,而是如同一个无形的向导,在他遇到障碍的关键节点,悄无声息地为他清除了几个不算核心但很麻烦的加密锁。少年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动作停顿了一下,警惕地四下张望,但云云早已隐匿了所有痕迹。少年最终成功下载了一小部分加密数据,迅速断开连接,清理痕迹后匆匆离开。
云云没有跟踪他。她已经获得了足够的信息:这个少年,以及他可能所属的某个隐秘团体或家族,正在调查与异能本质相关的禁忌知识。而他背包上那丝与范海辛家族相关的能量残留,则像一条若隐若现的丝线,将锈水镇的暗流与远在雷文斯伍德的古老家族隐约联系起来。这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尚未浮出水面的网络的一角。
她开始有意识地、极其谨慎地在信息网络中搜索与“古老契约”、“观测者”相关的信息,但所得甚少,这些词汇似乎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刻意掩盖或抹除了。
一周后的一个雨夜,云云再次路过那家挂着玻璃瓶油灯的古怪店铺。这一次,她看到那个修理怀表的老人正站在门口,似乎是在透气。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老人看着雨幕,眼神有些空洞,又有些深邃。当云云经过时,老人似乎无意间转过头,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没有敌意,没有好奇,更像是一种……确认。
然后,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地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潮汐快要变了,深水区的鱼儿们,也开始不安分了。”
说完,他便转身回了店铺,关上了门。
云云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但她的内心却如同被投入一颗石子的深潭,漾开了圈圈涟漪。这句话看似无厘头,但在她听来,却可能意有所指。“潮汐”可能指代大局势的变化;“深水区的鱼儿”或许隐喻那些隐藏极深的势力或个人,比如范海辛家族,比如“灰烬之狐”,甚至可能是浮游者与异能者冲突的幕后推手;而“不安分”,则预示着什么?
这个老人,绝对不简单。他看似与世无争,却似乎洞察着某些深层动向。他是在警告?还是在试探?
云云回到自己的临时住所,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锈水镇昏暗的灯火。这个看似混乱平庸的城市,其水面之下,似乎潜藏着比她最初预想更复杂的暗流。那个神秘的少年及其背后的线索,这个深不可测的古怪老人,以及他那句低语……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人和事,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暂时还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案,但无疑都指向了水面之下更巨大的阴影。
她不确定这些碎片未来是否会变得重要,但作为一名顶级的生存主义者,她习惯性地收集一切可能影响局势的信息。也许那个少年调查的“古老契约”与埃莉诺拉的“复活”异能有关?也许老人的话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范海辛家族或许正处于风暴眼?
所有这些,都需要时间、耐心和更深入的调查来验证。对于谢云云而言,锈水镇不再仅仅是一个临时避难所,它变成了一个可能蕴藏着新线索、新危险、新机遇的复杂节点。她如同最耐心的蜘蛛,在黑暗中悄然编织着自己的信息网络,等待着猎物触网,或者……更大的风暴将她卷入其中。
而无论未来如何,她唯一确定的是,她必须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丝深埋于冰雪之下、关于晴晴的、微弱却顽固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