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玉》云门约

8、第八章

　　玄肆抱着红玉剑跑回来时，剑身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暗红微光，他献宝似的将剑递到玉辞面前：“师尊您看，刚才我试着往里面注灵力，它没像之前那样排斥，还反过来给我补了点力气！”

　　玉辞指尖轻触剑身，果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温和灵力。

　　那是当年他融入剑中的神魂残息，如今竟在玄肆手中渐渐苏醒。

　　他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疏离：“红玉剑认主，往后会随你的修为增长而变强，别浪费了这机缘。”

　　“我知道！”玄肆立刻挺直腰板，像只被夸了的狗，“以后我每天都勤加修炼，绝不让师尊再为我操心！”

　　他顿了顿，又挠挠头，“对了师尊，今天纪星还说，等这事彻底了结，咱们可以去城外的温泉庄子歇几天，那里的温泉据说能缓解灵力消耗，您要不要去？”

　　玉辞抬眸看他，玄肆眼底亮得惊人，显然是早就盘算好了。

　　他沉默片刻，竟点了点头：“先把黑风寨余党清完再说。”

　　玄肆惊喜得差点蹦起来，抱着红玉剑嘿嘿直笑：“好嘞！我明天就去跟官差打听，保证尽快把这事解决！”

　　等玄肆揣着满心欢喜离开，玉辞才重新坐回桌边。

　　他望着窗外的月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沿，想起刚才触碰到红玉剑时的感觉。

　　那缕沉睡的神魂残息，似乎因为玄肆的纯粹，少了几分当年被背叛时的戾气。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里面夹着一片干枯的桃花瓣。

　　这是最后一年林清玄折给他的桃花，如今花瓣早已失去色泽，却依旧被他妥善保存着。

　　玉辞指尖捏着花瓣，轻轻捻碎，粉末随着夜风从窗缝飘出，消散在月色里。

　　或许从玄肆握住红玉剑，让剑重新焕发生机的那一刻起，有些执念就该放下了。

　　次日清晨，官差便来通报，说根据寨主的招供，黑风寨余党藏在城郊的山洞里，还扣押了几个没来得及炼化的百姓。

　　玉辞三人即刻动身，玄肆提着红玉剑走在最前面，脚步轻快，时不时回头跟纪星说两句笑话，倒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到了山洞外，玉辞让纪星在外面布下防护符，防止余党逃跑，自己则和玄肆往洞里走。

　　洞里黑漆漆的，只有红玉剑的红光能照亮前路，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就听到前方传来百姓的哭喊声。

　　“住手！”玄肆大喝一声，红玉剑红光暴涨，直冲向围着百姓的黑衣人。

　　那些余党本就人心惶惶，见玄肆来势汹汹，顿时乱了阵脚。

　　玉辞则趁机绕到侧面，“浮云”鞭甩出，金芒过处，黑衣人手中的武器纷纷落地。

　　没一会儿，余党就被全部制服。玄肆解开百姓身上的绳子，还不忘安慰几句：“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现在安全了。”

　　百姓们连连道谢，其中一个老婆婆拉着玄肆的手，递给他一个热乎乎的窝头：“小伙子，谢谢你啊，这是老婆子最后一个窝头，你拿着垫垫肚子。”

　　玄肆接过窝头，眼眶有点发热，回头冲玉辞扬了扬手里的窝头：“师尊，您看，老婆婆给我的！”

　　玉辞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没说话，只是率先往洞外走。

　　玄肆连忙跟上，一边啃着窝头，一边跟玉辞说：“师尊，等把这些百姓送回去，咱们是不是就能去温泉庄子了？我还听说那里的烤鸡特别好吃！”

　　玉辞脚步顿了顿，淡淡道：“先送百姓回家。”

　　玄肆知道这是默认了，笑得更欢，连啃窝头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将百姓平安送回城中，又与官差交接完后续事宜，三人终于能启程返回渡玉宗。

　　玄肆早早就雇好了一辆宽敞的马车，车厢里铺着柔软的锦垫，还特意从客栈带了些糕点和热茶，显然是把“路上要让师尊舒服些”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纪星先钻进车厢，将糕点摆放在小几上，回头见玄肆正小心翼翼地扶着玉辞上车，忍不住憋笑。

　　玄肆平日里毛毛躁躁，可对着玉辞时，总像怕碰碎了珍宝似的，连动作都放轻了三分。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平稳的“咕噜”声。

　　玉辞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月白的衣袍垂落在锦垫上，侧脸在透过车窗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玄肆坐在对面，手握着红玉剑放在膝上，眼神时不时飘向玉辞，心里还在琢磨。

　　师尊刚才好像没拒绝吃他递的桂花糕，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师尊心里的地位又近了一步？

　　“玄肆哥，你别总盯着师尊看了，”纪星凑过来，小声调侃，“再看，师尊该被你盯得不好意思了。”

　　玄肆立刻收回目光，轻咳一声，故作严肃：“我那是在观察师尊的气色，你懂什么？师尊这几天累坏了，我得看看他有没有好好休息。”

　　嘴上这么说，耳朵却悄悄红了。

　　玉辞没睁眼，却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指尖在袖中轻轻蜷了蜷，嘴角压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马车行至半途，窗外的景色渐渐从市井街道变成了青山绿水。

　　玄肆掀开车帘，看着外面掠过的竹林，兴奋地说：“师尊，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渡玉宗山脚了！咱们宗里的桃花应该快开了，到时候我摘最新鲜的桃花，给您酿桃花酒好不好？”

　　玉辞终于睁开眼，看向窗外青翠的竹林，眼底映着绿意，语气比平日温和些：“不必麻烦，宗里有专门酿酒的弟子。”

　　“不一样！”玄肆立刻反驳，“我亲手酿的才有意思，到时候咱们在桃花树下喝酒，再让纪星弹曲儿，多好啊！”

　　纪星连忙点头：“我最近新学了一首《清心引》，到时候弹给师尊和玄肆哥听。”

　　玉辞看着两人期待的模样，没再拒绝，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这一声轻应，却让玄肆和纪星瞬间来了精神，你一言我一语地规划起回宗后的日子，车厢里的气氛热闹得像揣了一窝雀儿。

　　傍晚时分，马车终于抵达渡玉宗山脚。

　　远远望去，青灰色的山门隐在云雾间，山路上偶尔有弟子提着灯笼走过，看到马车，纷纷停下脚步，恭敬地行礼。

　　“恭迎九长老回宗！”

　　玄肆率先跳下车，又转身扶玉辞下来。

　　玉辞站在山门前，望着熟悉的山门，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久违的安定。

　　从前在天界，司命殿再华丽，也从未让他有过这种“归处”的感觉，而如今这方小小的宗门，却让他觉得踏实。

　　“师尊，咱们进去吧，”玄肆提着红玉剑，走在玉辞身侧，“我已经让人把您的院子打扫干净了，还备了您爱喝的雨前茶。”

　　纪星跟在后面，笑着补充：“厨房也炖了您喜欢的莲子羹，回去就能喝到热的。”

　　玉辞点头，迈步往山门内走。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和玄肆的身上，身影被拉得很长，渐渐融入渡玉宗的云雾里。

　　山风吹过，带着山间草木的清香，也吹散了过往的阴霾，只留下满径的温柔与安宁。

　　回到渡玉宗的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玄肆就提着红玉剑往洗灵池去。

　　昨日与黑风寨余党打斗时，他不慎被魔气蹭到了手臂，虽当时用灵力压制住了，却总觉得心口发闷，便想着来洗灵池彻底清除魔气。

　　洗灵池在宗门后山，池水泛着淡淡的蓝光，是用天山雪水混合着多种灵草炼制而成，对清除魔气、滋养灵力极有好处。

　　玄肆到的时候，池边空无一人，纪星昨日说要帮厨房清点食材，想来是还没到。

　　“不等那小子了，我先洗。”

　　玄肆嘀咕着，脱下外袍，只留里衣，一步步走进池水中。

　　池水刚没过腰，一股清凉的感觉就顺着毛孔渗入体内，舒服得他忍不住喟叹一声。

　　他盘腿坐下，将红玉剑放在身旁，指尖凝聚灵力，开始引导池水的灵气清除手臂上的魔气。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手臂上残留的魔气在灵气的包裹下，正一点点消散。

　　可半个时辰后，玄肆忽然觉得不对劲。

　　心口的闷意不仅没消失，反而越来越重，一股黑色的气息从丹田处缓缓蔓延开来，与池水中的灵气相撞，竟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猛地睁开眼，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原本快要消散的魔气，此刻竟像被唤醒般，顺着血管往全身游走。

　　玄肆连忙加大灵力输出，试图压制魔气，可那魔气却异常顽固，反而借着他的灵力，变得越发活跃。

　　“怎么回事？”

　　玄肆皱眉，伸手握住身旁的红玉剑。

　　剑身在接触到他手掌的瞬间，突然爆发出一阵暗红的光芒，剑气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体内，与魔气碰撞在一起。

　　出乎意料的是，剑气并未像往常一样压制魔气，反而像是给魔气注入了力量，让它在体内游走得更快了。

　　玄肆心头一紧，连忙收回手，可此时他却发现，随着魔气的扩散，自己体内的灵力竟在隐隐上涨，红玉剑的剑气也比之前更加浑厚。

　　他试着挥了挥剑，一道暗红色的剑气劈出，竟比往日强了近一倍，连池边的岩石都被劈出一道浅痕。

　　“这……”玄肆愣住了。

　　魔气没清除，实力和剑气却增强了，这情况他从未听说过。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隐约泛着一丝黑气，却被红玉剑的红光掩盖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要是告诉师尊，他肯定会担心，说不定还会罚我冒失。”玄肆摸了摸下巴，心里盘算着，“反正现在魔气没伤到我，还让我变强了，先不说，等以后找到办法再解决。”

　　他从池水中站起来，擦干身上的水，穿上外袍，提着红玉剑往回走。

　　路过膳堂时，正好碰到纪星端着食盒出来，看到他，连忙招手：“玄肆哥，你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等我呢，洗灵池的魔气清除干净了吗？”

　　“早清干净了！”玄肆连忙挺直腰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小子怎么才来？我都等不及先洗了。对了，师尊起了吗？我去给师尊送早点。”

　　纪星没多想，笑着把食盒递给他：“师尊应该刚起，你快去吧，我还要去给弟子们分发灵草。”

　　玄肆接过食盒，脚步轻快地往玉辞的院子走，可心里却压着事。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魔气还在缓缓流动，只是被红玉剑的剑气暂时压制着。

　　他不知道这魔气会不会有一天爆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只能暂时瞒着所有人，走一步看一步。

　　来到玉辞的院子，玄肆像往常一样，推开房门喊道。

　　“师尊，我给您送早点来了！今天有您爱吃的莲子羹和水晶包。”

　　玉辞正坐在窗边看书，听到声音，抬眸看向他，目光在他身上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身上的魔气清除干净了？”

　　玄肆心里一紧，连忙点头：“清干净了！洗灵池的灵气就是厉害，一会儿就好了。”

　　他把食盒放在桌上，不敢再看玉辞的眼睛，生怕被看出破绽。

　　玉辞没再追问，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继续低头看书。

　　玄肆松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却没注意到，玉辞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在玄肆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魔气，虽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

　　莫非，这小子……

　　洗澡没洗干净？

　　玄肆离开后，玉辞合上书页，指尖在封面暗纹上轻轻摩挲。

　　方才玄肆转身时，他分明察觉到对方周身灵力虽比往日浑厚，却裹着一丝极淡的邪异气息，与红玉剑的正气隐隐相抗。

　　这绝非正常修炼能有的状态，倒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助推。

　　“这小子，怕是没说实话。”

　　玉辞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玄肆匆匆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洗灵池的灵气温和纯粹，只会滋养灵力，绝不会让气息变得如此复杂，玄肆身上的变化，定然藏着隐情。

　　另一边，玄肆回到自己的院子，关上门便立刻盘膝坐下，握紧了手中的红玉剑。

　　运转灵力时，他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那团黑雾正缓慢释放着力量，与他的灵力交织在一起，让灵力运转速度快了近一倍。

　　可每当黑雾扩张一分，心口就会传来细微的刺痛，像是在提醒他，这力量并非正道。

　　“果然是魔气的缘故。”

　　玄肆低声自语，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昨日在洗灵池，他本想清除手臂上的魔气，却没想到魔气竟顺着灵气渗入丹田，非但没被清除，反而与红玉剑的剑气形成了诡异的平衡。

　　魔气提供力量，剑气压制其凶性，让他的实力在短时间内暴涨。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黑气，被红玉剑的红光勉强掩盖。

　　“要是让师尊知道，他肯定会担心，说不定还会想办法剥离魔气，到时候实力又会降回去。”玄肆摸了摸下巴，心里盘算着，“只要我能控制住魔气，不被它吞噬，暂时瞒着也没关系，等实力足够强了，再找解决办法也不迟。”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纪星的声音：“玄肆哥，你在吗？我来给你送新采的灵草，对修炼有好处！”

　　玄肆连忙收敛气息，将掌心的黑气彻底藏好，起身开门笑道：“来得正好，我正想试试新的修炼方法呢。”

　　纪星抱着灵草走进来，看到玄肆手中的红玉剑泛着红光，惊讶地说：“玄肆哥，你这剑的剑气好像比昨天更强了，洗灵池这么厉害吗？”

　　“那是自然，”玄肆故作轻松地扬了扬眉，“不过主要还是我天赋好，一点就通。对了，这灵草你放这儿吧，我一会儿就用。”

　　纪星没多想，放下灵草便离开了。

　　玄肆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原位。他试着引导魔气融入灵力，挥出一道剑气，暗红色的剑气中裹着一丝黑气，落在院角的青石上，竟劈出一道深痕。

　　“这力量确实强，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玄肆皱了皱眉，又握紧了红玉剑。

　　剑身在他掌心微微震动，释放出温和的红光，压制着丹田内躁动的魔气，像是在安抚他的不安。

　　接下来几日，玄肆越发熟练地控制着魔气与灵力的平衡。

　　修炼时，他故意避开其他弟子，只在自己的院子里练习，生怕被人看出破绽。

　　可实力的暴涨还是引来了注意，宗门弟子见他进步神速，纷纷前来请教，玄肆只能找借口推脱，说自己是悟透了红玉剑的用法。

　　这日清晨，山门外传来村民求助的消息，说山下村落出现了噬人妖兽。

　　玄肆自告奋勇请命前往，心里却打着算盘。

　　他想试试在实战中控制魔气，看看这力量到底能发挥多大作用。

　　玉辞本想同行，却被玄肆拦下：“师尊，您放心，如今我对红玉剑的掌控更熟练了，对付一只妖兽绰绰有余，正好让我练练手！”

　　玉辞看着他眼底的急切，又瞥了眼他周身看似稳定却藏着异样的灵力，终是点了点头：“多加小心，若遇不敌，立刻捏碎传讯符。”

　　玄肆提着红玉剑快步下山，抵达村落时，妖兽正趴在村口嘶吼，浑身覆盖着黑色鳞片，口中喷吐着腥臭的魔气。

　　他深吸一口气，引导丹田内的魔气融入灵力，红玉剑出鞘，暗红色的剑气带着一丝黑气，直劈妖兽。

　　妖兽喷出一团黑雾抵挡，可黑雾刚触碰到玄肆的剑气，就被瞬间吸收，让剑气变得更加凌厉。

　　玄肆心中一喜，趁机上前，接连挥出数道剑气，每一击都带着魔气的加持。

　　没过多久，妖兽便哀嚎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解决完妖兽，玄肆却没觉得轻松。

　　他能感觉到，丹田内的魔气在吸收了妖兽的黑雾后，变得更加活跃，心口的刺痛也比之前更明显了。

　　“看来这魔气不能随便用。”玄肆擦了擦额头的汗，握紧手中的红玉剑，转身往宗门走。刚到山门口，就看到玉辞站在桃花树下等他。

　　“师尊，我顺利解决了妖兽！”玄肆连忙收敛气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玉辞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又感受到他周身比去时更浓的邪异气息，没有点破，只是淡淡道：“回来就好，快去休息吧，别太劳累。”

　　玄肆松了口气，连忙点头离开。

　　他没注意到，玉辞望着他的背影，指尖凝聚起一道温和的灵力，悄悄跟了上去。

　　那道灵力落在玄肆的丹田处，与红玉剑的剑气一同，压制着躁动的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