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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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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博济医院是晚上八点左右,订VIP病房的不多,很顺利就找到了地方。
欧淼一推开门,宋居然躺在病床上输液。陆朝空坐在一旁藤蔓编椅里看新闻财经杂志。
“为什么不接电话?”何昶希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质问陆朝空。
对方看杂志的眼睛和身体弧度、角度都没变一下,语气平静淡然:“手机没电关机了。”
何昶希几步跨过去,看着他。
欧淼以为他要抽走陆朝空手中的报纸时,他却没动,只是站着,露出了欧淼从未见过的、委屈求全的表情:
“你走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哀怨。
他从没听过何昶希用这种语气跟任何人说话。
陆朝空终于抬起眼睛,但没说话。
何昶希也没吭声。
两人无声对峙。
欧淼内心汹涌澎拜。他是后来加入的弘德F3,没见过陆朝空因为什么事跟何昶希红脸,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此刻他对陆朝空的崇拜达到了顶峰。
“他只是一个杂种。”
何昶希打破沉默开口。
陆朝空因为他示弱软下来的眼神复又强硬:“以后不准叫他杂种,没有他,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你我和欧淼。”
“那他打我和欧淼的事就这么算了?”
“你因为宋继繁另娶怀恨在先,欧淼给你出的主意,你俩的打都不白挨。”
陆朝空抖了抖报纸,动作优雅又缓慢地整成长长方方的形状,叠好,放回原来一模一样的位置。
“今天承了人家的情,这件事到此为止。”
听到“人家”,何昶希脸色缓和了下,在陆朝空心里他们是自己人,但还是撇了撇嘴:“你对他怎么这么宽容。”
陆朝空没说话。何昶希像斗败的公鸡慢慢垂下了梗直的脖子。
他从小是家里的眼珠子心头肉,在遇见陆朝空之前没挨过揍。
陆朝空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开始纠结当年的事。
把超剂量的安眠药下在一个十二岁感冒的初中生喝热牛奶的杯子里导致他睡了两天两夜家里人差点以为他死了。
过后还装无辜说拿错了药。实际上揍他的时候何昶希就招了。
想看看他喝了过量的安眠药会不会像家里的狗那样死掉。
何昶希对陆朝空从小时候挨的那顿打就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怵,加上那时差点杀了他的愧疚心作祟,从前有陆朝空出席的社交圈他从来不去。
一次偶然碰上,他主动道歉求原谅,陆朝空居然不记得他了,后来嘴上说原谅,却一直在疏远他。
偏偏他礼仪得体进退有度,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身为被疏远者的何昶希却为此耿耿于怀郁闷了很久,最后选择用极端的方式逼他跟他成为了朋友。
也算解开了他一个心结。
所以即便再不满他也只能忿忿忍下。
“好吧。”何昶希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妥协道:“阿空都开口了,我有什么不同意的呢?”
欧淼皆大欢喜走过来:“是啊是啊我也同意,怎么能恩将仇报呢?好好照顾才对,好好照顾才对嘛,啊。”
陆朝空看了他一眼,道:
“你们回去。明天帮我请假。”
何昶希刚想开口说“我也留下”被欧淼打断:“那我们先走了,阿空。”
“恩。照顾好昶希。”
陆朝空摆摆手下逐客令。何昶希只能忿忿跟欧淼离开。
……
窗外夜影朦胧,月色渐深。
陆朝空像中了邪似的,酒店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停顿几秒,他打了个电话。
“程伯伯,我,朝空。想您了嘛,身体最近还好吗?哦,出国了啊,哈哈,旅旅游放放松挺好的。嗯嗯有时间一定去您家玩……”
床上的宋居然微微皱眉,陆朝空捂住手机进了房间的卫生间。
“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儿?”开怀的笑声隔着电话传出来。
“哦,是这样,最近弘德来了个转校生,我想麻烦您帮我查一下。”
“转校生?你是说那个alpha私生子?”
陆朝空一停顿,紧接笑道:“您也知道。”
长长的叹气声从手机传出来:
“怎么会不知道,媛熙是和我青梅竹马长大的,刚撒手人寰宋继繁那个混蛋就把人领进门了这事谁不知道。”
“听说那小私生子进了弘德,昶希没气坏吧?”
“没有。”
“唉,那就好那就好,他跟媛熙最亲近,又有心脏病,你看着点别让那小私生子欺负了他。”
陆朝空想起这半月何昶希对宋居然做的事,此刻出口的一声“恩”有些心虚。
“你这次打电话是要查他的什么呀?”
“我想知道他来宋家之前的事。”
“你查这个做什么?他欺负你了?”
“没有。就是跟昶希走得近,顺带了解一下,毕竟知己知彼嘛。”
“哦~”电话另一头的人恍然大悟,“行,我帮你查查那小私生子底细。”
“谢谢程伯伯。”
“谢什么谢,真想谢我来做客,自从那臭小子走后家里现在空落落的,腻味得很。”
“一定一定。这么晚打扰您了。”
“没事没事,挂了吧。”
挂了电话,陆朝空起身出去。
床上的人没醒。想起电话里程伯伯话里话外把他当十恶不赦的恶童,陆朝空觉得有点好笑。
宋居然的脸在昏迷之下显得格外沉静。眉毛粗长适中,很黑。眉骨也高。
听说眉骨高的人都倔。
伸手指去摸,眉毛硬得有点扎手。睡梦中的他察觉了覆在额前的手指碰触,竟微微偏头躲了下。
“碰都不让碰?”
无人回答。这会儿又不动了。呼吸绵长,是睡沉的征兆。
陆朝空哼了一声,收回手。
“倔驴。”
眼睛紧紧闭着,嘴唇也干得起皮,这副病态虚弱的样子平白增添了几分凄惨,陆朝空不禁后悔没有阻止何昶希和欧淼。
想起他中了药打架还那么猛,陆朝空魔怔似的想:既然他这么能打,那天在湖边为什么不还手?是怕得罪人?
最后一句想到他都发笑。一来都得罪死了,怎么可能是怕这个。
转而想到另一幅情景,眼尾微弯。
在卫生间倒是下死手,欧淼那头绑带够笑好几年。
欧淼头上的两根兔子似的绷带结,他没有笑得像其他人那样夸张,在外人看来只能算轻笑的程度。
此刻在病房里,罪魁祸首就躺在床上他却怎么都憋不住笑了,低低笑了好一会儿,笑得太急他咳了两声,低声自语:“是因为那里没有监控,是吗?”
突然,他脑中有个念头——
他想看看宋居然身上到底有多少伤。
没有丝毫侵犯别人隐私的觉悟,几乎没有犹豫一秒就心安理得地执行了。
掀开被子,床头有剪刀,在不吵醒的情况下把宋居然身上的破布彻底剪下来,露出少年人抽长的完美躯体,肌肉毕现。
但正面不是他要看的重点。
小心翼翼避开宋居然输液的那只胳膊,坐到他背后的床边,饶是再心如止水的人见了他后背,也会心揪。
果然新伤叠着旧伤、伤疤叠着伤疤。
然而这不是最严重的,最引人注目的是从左肩到右腰的一道长长的疤痕,斜亘而下,然后是青紫磕碰、新伤旧痂。
其中后腰窝的一处三角青紫痂露出生长的粉色嫩肉,显然是被锐器所伤。
是洗手间裸露出来的那节钢管。
草草上药显然不是精心治疗的结果。又想起宋居然说他没钱订校服,陆朝空面沉如水。
宋继繁把人从外面领回来除了送去弘德,就放任宋居然自生自灭?
这道长刀疤又怎么回事?
这么长,已经变成棕褐色,边缘泛着白皮,起码有几年了。
他才十八岁。
深呼一口气,慢慢把他身体躺回床上,盖好被子,然后走到窗边开了条缝。
夜风微拂,郁燥难消。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程伯伯调查的结果。
非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