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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   玫瑰虫感染是一个极其缓慢的过程。

      最开始只是有人被玫瑰扎了手,尖刺粘连入骨,没有掀起什么波澜,连当事人都不在意,一直到四五天后,寒意同跗骨之蛆,黑色细纹像蛛网一般自伤口扩散。

      伤口开始腐烂,细小荆棘藤似发丝缠绕指骨,生根发芽。

      那束罪魁祸首在遗照旁生出多余的荆棘,像铁丝网,缓慢移动着,又像触角,扭动墨绿色“身躯”,在血腥味吸引下,一点点伸向黑白遗照眼中汩汩流出的血泪。

      荆棘藤快要触及眼球那一刻,陆静眼疾手快上前把昏迷不醒的女人拉离,荆棘藤失去目标,半空旋转挣扎,又因速度缓慢无法继续追溯猎物而无能狂怒。

      手心传来另一个人的温度低得吓人,陆静哆嗦了一下,远离屋里那个已经“绽放”的男人,将女人轻柔安置在门口。

      这个女人也被感染了,并且已经出现低温症状。

      一般来说,没有腐烂迹象之前,如果手边有抗体血清,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哪怕希望渺茫也有救回来的概率。

      可所谓“抗体血清”失败率极高,至今为止成功逆转感染的例子全球不超过二十个。

      “温许。”陆静一步步往后退,拉住好奇想凑近的陆温许,蹲下抱住她,“没事,别过去。”

      怀抱里,坚硬的物品抵在她胸口,是陆温许紧紧抱住,准备分给幸存者的物资。

      这个女人和她的同伴一样,在下一个太阳升起后彻底绽放,致命的荆棘藤会将这具尸身永远留在原地,但玫瑰不朽,经年累月,枯败又凋谢,生生不息。

      “陆静。”

      休息室间隔不远,秦惕和时涢脚步匆匆,林景崇被甩在了后面。

      陆静回头,在秦惕的注视下让出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刚认识两天不到的男人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交给他就好”的气场。

      撇到他弟弟手上的枪时,陆静极快地移开视线。

      面对这个微小打量,时涢没有多嘴,他将视线投向那个已然被玫瑰虫深度感染寄生的男人。

      一路上的尸山血海堆积过于麻木,以至于单独看到感染个体时滋生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探究欲。

      这是他第一次清晰看到,被玫瑰虫感染寄生后的……“悲壮”。

      形容词如此不合时宜,时涢愣了一瞬,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大脑下意识做出这样的判断。

      正疑惑间,身边的秦惕走向前,避开地上散落的补给物资,深深看了那个“无力回天”的女人一眼,黑色纹路从凌乱发丝遮住的后颈,逐步伸向咽喉。

      他关上了那扇金属门。

      “林景崇。”在时涢那里得到他身体的异常原因,以及一些意外的“收获”,这些认知交织在一起,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裹住他快到极限的身体,秦惕声音里满是疲惫,“你跟我去告知幸存者,陆静你带你妹妹去休息,至于……”

      他抬起头,时涢没看他,目光一直锁在陆温许身上,似乎在走神。

      林景崇循着秦惕的目光看过去,时涢这才反应过来秦惕在点自己。

      他并非听不出秦惕言语里的疲倦,抢在秦惕安排前开口:“你去休息吧,我跟林景崇去通知。”

      秦惕不解,想反驳说不用,时涢没给他机会。

      “你一整夜没合眼了。”时涢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哥。”

      从天空城保护性休眠中醒来,再到逃离希尔塔研究所,辗转地表补给站,秦惕除了在那个,看起来受托于人喊他“秦哥”的男人身边得以喘息片刻,几乎没有睡过觉。到达这个补给站前刚好换陆静开车,但补给站被控制这个变数又把秦惕推到前面。

      他没再试图拒绝,他确实需要休息。

      与林景崇一前一后,跟秦惕擦肩而过时,时涢将那把在补给站外交付的枪,同样小心翼翼塞还自己手里。

      一瞬间,疲困感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同时暂且退去的,是自己身上不知会背到何时的“罪名”,以及时涢提及的那个,对他来说遥不可及又密不可分的名字。

      “俞涯,你好点了吗?”林景崇放慢脚步,和时涢走在一起,“你哥给你拿的药管用吗?还有你的伤……”

      “你问题怎么那么多?”时涢走路间轻微活动两下左肩,那阵灼热的痛感相比半个多小时前消下去不少,“我真没事,没你想的那么金贵。”

      林景崇笑笑:“你看起来,跟地表求生者一点儿都不一样。”

      闻言,时涢目不转睛,看着走廊深处几扇休息室的门,没继续搭话。

      那点因被秦惕利用弱点,编造虚假行程安排套话的不爽,因为林景崇的打断堵在临爆发点,他再晚敲门一分钟,自己恐怕真的会和秦惕吵起来。

      再不济直接在这个补给站分道扬镳也行。

      他不关心秦惕身上那几桩命案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也不在乎他是不是真的“杀人犯”,时涢只想快点脱离这个人泛滥的责任心范围。

      在秦惕面前,自己所有行动都无所遁形,他们之间最大的差距就是经验。

      就算能够即时看穿秦惕那点“感性”弱点,成功诈出“秦惕与周锦绥的确关系匪浅”这个关键信息,时涢也没有把握在秦惕眼皮子底下周旋。

      离远一点。

      越远越好。

      最好之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时涢没有跟周锦绥家属“含泪认亲”的趣味。

      玫瑰虫采样任务在做好防护的情况下,危险程度其实没有研究所中与此亲密接触的研究人员高,即便被感染,也有那点强效抗体延缓感染进程。

      没什么用,但至少可以和人类基地中的家属通个电话。

      告别或者欺骗,怎么样都行。

      可那次不一样。

      只有那次不一样。

      “咔哒”。

      弹夹里除却时涢打出去那一颗子弹外,算起来就是满的。

      实际上,非常规情况下玫瑰虫取样根本不需要用到枪械。

      秦惕背靠满是灰尘的墙壁,动作熟练地拨开保险、向后拉动套筒。

      他摸不清时涢的底细。

      地下城鱼龙混杂,到时候就不止是争取生存物资那么简单,特遣队官方对自己的追捕令估计早就漫天飞,辛不言必然会安排人在入口接应他,不管时涢要做什么,进入地下城那一刻,就跟他再也没关系了。

      隔着那几页官方记载的“原始意识样本”资料,什么都看不清,就像自己的庭审判决一样。

      与真相隔着重重浓雾,连他自己也摸不到真实。

      迷雾中,有人叫他。

      “小队长,你过来看看,这具尸体是不是有点异常?”

      秦惕迅速装好弹夹,上好保险,荒废工业园中的腐败气息,即便经过防护服面罩过滤,也依然粘腻地附上鼻腔。

      不死鸟勋章在特制防护服胸口处闪了一下,小顾的探照灯刺过来。

      “愣什么?小队长,前面那个通风管道里好像有具尸体,不像自然感染。”

      秦惕想开口,想阻止,想告诉他不要过去。

      可他绝望地发现四肢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个“秦惕”把手枪放入腰间枪套锁好。

      他说:“你过去看看,我把这份样本送出去就过来,小心点,别受伤。”

      “放心吧。”小顾嘀嘀咕咕,转身向黑暗处走,声音越来越远,“秦哥你年纪轻轻的,这也操心那也操心,总队的话都没你这么多……”

      总队……

      被押回总部待命,从车上下来时,他是怎么看自己的?

      秦惕不记得,或者说他根本没敢看那个站在远处,对他寄予厚望的男人。

      “顾澄昨晚没有被感染,你拿枪指着他干什么!”

      总队说过这句话吗?

      好像没有,事故发生时总队根本不在那个废弃工业园。

      怎么会没有被感染?

      他明明亲眼看着顾澄以一种从未见过的速度飞快腐烂绽放。

      不止顾澄。

      还有从那具异常尸体上进行采样的其他三名队员。

      他亲眼确认过感染,亲手给他们注射过延缓感染的无用抗体。

      那几个已经被感染又极速腐烂的队员,在太阳升起后,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挂着模糊不清、诡异的笑,喊他“小队长”。

      枪声和肢体冲撞声在废弃工业园外相继响起。

      子弹嵌入水泥墙,“死而复生”的队员脸上挂着震惊和不解,随即怒目圆睁,带上浓浓杀意。

      砰——

      秦惕扭头看过去,时涢在紧密围攻下,迫不得已鸣枪示威。

      所有混乱与下坠在这一刻静止。

      他脸色差得可怕,本就苍白的唇褪去最后一丝血色,皱眉去看自己血淋淋的肩膀。

      秦惕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无法动弹。

      不远处的时涢看过来,秦惕看不清他的眼睛,像隔着厚厚的磨砂玻璃。

      他提着那把刚发射过子弹,可能还弥漫着灼喉气味的枪,一步步,稳稳地走向自己。

      那身研究所白大褂半边都被鲜血染红,带着一种夸张的疼痛和近乎野蛮的生命力。

      “哥。”

      荒凉休息室,秦惕睁开眼。

      肮脏玻璃外透进天光,天亮了。

      他就这么坐在地上,倚着墙壁睡着了。

      手里的枪甚至还未放下,身上多了件铺开的研究所白大褂。

      秦惕蜷起腿,盖在身上的衣服在动作间滑落,他手肘撑住膝盖,慢慢捂住了脸。

      细密冷汗将后背皮肤与衣服布料黏在一起,秦惕抹了把脸,再次抬起头,时涢站在休息室门口,愣愣看着他,似乎刚回来。

      自己居然没听到时涢开门的声音。

      “你去哪了?”秦惕抬头看着他,喉咙干涩,短短四个字到后面差点失声。

      门口的时涢这才回神,边走边把手里刚拿的水拧开,递给秦惕。

      “我去拿水了。”

      撒谎。

      秦惕没有点破,沉默接过水,仰头灌下去。

      “……我去看了那个被感染的女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鬼使神差地,时涢突然补上自己完整的行动。

      秦惕捏着塑料瓶,没想到他会向自己补充。

      “她……”时涢顿了顿,有些不适应这个说法,但像秦惕他们这样的“地表人”好像都是这么形容,对于时涢来说过于怪异:“‘绽放’了。”

      秦惕被水呛得涨红脸,时涢被他吓了一跳,看着他猛烈咳嗽,一时手足无措。

      他听见秦惕声音前所未有的颤抖:“我睡了多久?”

      时涢直觉不对,粗略估算了一下,凝重道:“不到三个小时。”

      顾澄从感染到完全腐烂绽放,根本没超过现在普遍的九个小时。

      不到三个小时。

      那个女人不到三个小时就从低温转化成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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