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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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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
秦惕撑着地面要起来,先前一直被他忽略的麻意从脚底直蹿到大腿,趔趄着差点跌坐回去。
好在时涢反应迅速,在他狼狈到底之前拉住他的胳膊,秦惕顺势借着时涢的力站稳,眉间萦绕着从噩梦回归现实的茫然。
这个时候时涢才从他脸上看出这个年龄该有的表情,他没急着顺秦惕的话说下去,反而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睡床?”
秦惕眼神飘往休息室那几张空着的、虽然脏乱但好歹能让人休息得更舒服的床铺,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直接坐在地上一秒入睡。
他嘴唇动了动,确认时涢眼中没带着什么别的探究意味,才支支吾吾,含混道:“强制关机了,没来得及。”
……什么关机?
时涢表情瞬间空白,短促地“啊?”了一声。
脑子被混乱的梦魇和补给站女人异常感染进程搅弄得一片浆糊,在时涢纯粹的疑惑里终于清醒几许,秦惕松开时涢的胳膊:“别管那么多了,我去看一下。”
时涢松手,好整以暇看着他。
试着挪出一步后,秦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权衡一番他果断回头:“你能扶我一下吗?我腿好麻。”
嘭——
嘭——
嘭——
“有人吗——我打不开这个门,有人帮帮我吗——”
拍门声远远传过来,早晨特有的冷空气让秦惕起了鸡皮疙瘩。
求救声是从被他亲手关上的门中传出来的,暗哑难听、声嘶力竭,听不出是男是女。
耳边嗡鸣,秦惕骤然握紧时涢搀扶住他的右手臂,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压根没锁门……
思绪缠在一起,一时间忘记时涢刚跟自己说过,他独自去查看过女人的情况。
秦惕询问般看向时涢。
时涢看出他想问什么,从投过来的目光里,清晰地看到某些被恐惧压抑的祈求。
似乎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否定答案,从而获得解脱。
可时涢没办法提供虚假的安慰,恐惧同样扼住自己的咽喉:“我没有锁门……”
而门内,明明应该是两个死人。
他亲眼确认那个女人“绽放”的……
先不说里面到底是不是只有那两个已死之人。
哪有人不会开门的?
会呼救,但不会开门。
嘭!
嘭!
嘭!
又是三声。
“有没有人啊——”
秦惕的手指越抓越紧,手腕处传来的力道箍得时涢生疼,强行将他从未知恐慌中叫醒。
他没办法忽略秦惕的反常情绪,这个时候更不可能置身事外,时涢看了他一眼,往前走了半步。
“站稳。”时涢放开手,冷冷道。
不管是人是鬼,总得有个结果。
“刚子哥!”
刚要挣脱秦惕的手向前查看,陆静清亮的声音盖过嘶哑呼救,从身后传来。
秦惕仿若大梦初醒,握紧手中的枪,额头附着一层冷汗。
他迈出腿,示意时涢往后退。
就好像刚刚莫名失态的人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怎么回事?”陆静疑惑地扫过两人,最终定格在那扇被重复拍响的门,她喃喃道:“我听见有人呼救……可那不是……”
“可能不是人。”时涢这会儿出奇冷静,秦惕站在他前面,没有回头,时涢也无法和陆静概括现在的情况,“应该……闹鬼了吧。”
“陆静!你回去看看你妹妹!”林景崇从陆静那间休息室里急匆匆出来,神色慌张,“她好像呼吸不上来了!”
提到妹妹,陆静像是被烫到一样,差点原地跳起来:“我回去看看!”
她转身跑向陆温许所在的休息室。
时涢听见声音回头,熟悉的温热再次从鼻间涌出来,手还来不及抬起来,眼前林景崇的身影左右摇晃,快扭成麻花了。
到底是晕血还是这具身体过于羸弱?
乱成一锅粥了……
这是时涢暂时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想法。
所幸没像在天空城昏厥那次,秦惕伸手,从身后拦住他向前倾倒时就回神了,鼻血溅落在秦惕小手臂上,耳边的拍门声逐渐演化成急切的撞门闷响。
时涢向后靠着秦惕站直,仰头用没受伤的右手捂住鼻子。
懵了一瞬的林景崇快步上前将时涢扶住,秦惕从身后放开手。
林景崇就算再迟钝也发现他不对劲了。
他们两个根本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一对在地表摸爬滚打然后向往安稳地下城的异父异母兄弟。
陆静“以貌取人”的警告回响,激起千层余浪。
一个声称从希尔塔这个代表人类最高科研成果的研究所出来的,看起来病殃殃却胆识过人的“弟弟”,和一个实力不明,每逢危机就自动站在前面的“哥哥”。
怎么也不像是被收留“打杂的”。
更何况那把来历不明的枪还悬在他们头顶。
眼下来不及询问,时涢收回被他搀扶的手,林景崇手一空,看向秦惕,等他下一步动作。
寂静的休息时间里,嘭嘭撞门声还在持续,引出几个胆子大的幸存者,探头探脑,警惕地盯着他们。
时涢没功夫继续观察现在的情况,扶着走廊墙壁蹲下,呼吸粗重,直接用手去擦鼻血,动作间透露出一股失控的急躁。
他用力闭眼又睁开。
这具身体总是关键时候掉链子。
秦惕给林景崇递了个眼神,林景崇意会去照看蹲在地上“面壁”的时涢。
混沌脑海里,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转瞬即逝,秦惕抬起持枪的手,用手背抹了一把手臂上时涢的血,暂时压下呼之欲出的疑问。
“有人吗!”
门内声音乍然变得尖锐,这次秦惕能清楚听出这就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与此同时,幸存者所在的房间门被猛然扯开,看起来十七八岁的青年撞开人群,也不顾上对面那个持枪的男人是不是威胁,跌跌撞撞要去开门。
“我姐……我就说我姐不可能被感染!”他喃喃着,手指尖的颤抖却暴露了内心汹涌的恐惧,“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似是听到门外的话,撞门声停止了,静静等着外面的人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
触及门把手前一刻,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用了十足的力道将人拉离。
青年肩膀一阵剧痛,被打断开门,本就因补给站遭遇洗劫压迫积攒不少愤怒,再加上从那两个陌生男人口中得知姐姐被感染,痛失亲眷的打击让他寸步难行。
“干什么!”
这一下怒气窜到头顶,他恶狠狠想挣脱,那人的手却像铁钳一样,单手稳稳禁锢住他。
“退后。”
男人下达命令般的语气灌入耳膜,青年浑身僵住。
他看过的。
他亲眼来看过他姐是什么样。
代表深度感染的黑色玫瑰纹已经蔓延全身,甚至已然出现皮下出血的内部腐烂征兆。
可是……他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
见青年冷静下来,秦惕放开他,低头拨开手枪保险上膛,顾澄濒死呼救声在耳边突兀响起。
拨动保险的细微声响在耳边炸开,尖锐耳鸣中,顾澄喊他“小队长”,说“我明明没有被感染”,质问“为什么要杀我”。
但是……
顾澄当时真的说话了吗?
……
他真的被感染了吗?
胃部一阵翻江倒海,但秦惕抬头时眼神清明,食指放在手枪扳机旁,沉稳地把青年推到自己身后。
他手上的枪让青年彻底安静下来,青年压住喷涌的恐惧,急促道:“你想干什么?”
秦惕一只手握住门把手,回头,“你姐已经被感染了。”
门内静谧,有什么东西在等。
“可是……”青年极力忽略秦惕手上的枪械威慑,随即像抓住一线生机,眼里迸发出精光:“万一我姐是什么抗体呢!”
这句话如平地惊雷,将秦惕劈了个彻底。
万一是什么抗体呢?
可万一呢?
万一顾澄他们是某种成功案例……或者进化?
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尖叫着说不可能,有什么细节被自己忘记,抑或根本没有那个细节,只是他给自己开脱的借口。
这一刻他也不确定,开枪杀死的倒底是不是异体了。
那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超出自己对“正常”二字的认知。
“没有万一。”时涢声音坚毅,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将青年拉离,“他说退后,你没听见吗?”
红。
秦惕眼瞳颤了颤。
时涢脸上是狼狈刺目的红。
“林景崇,帮个忙。”
听到时涢的求助,林景崇忙不迭上来代替他控制住崩溃边缘的青年。
交接间,秦惕已经恢复如常,用了点力才拉开门。
熟悉的甜腻花香和腐臭气息扑面而来,比以往哪一次都要浓郁,时涢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是那个女人。
她双手握着门把手,半个人都挂在上面,秦惕没有松手,维持着开门的动作将女人稳在原地。
女人抬起头,黑色玫瑰纹在皮下缓慢蠕动生长。
这是秦惕第二次见到移动的感染纹路。
像活的。
他被女人的目光死死钉在原地。
就是这样了无声息的眼神,呆滞地看着他,又或许没有看他。
一双、两双……
来自不可名状之地的恶意窥视从四面八方投来。
比恐惧先来的,是足以将秦惕淹没的无力感。
万一呢。
“哥!”时涢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坚定道:“她已经不是人了。”
闻声,秦惕从稍纵即逝的回忆里挣脱,发现自己连呼吸都没乱。
他只是暂时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做。
让这个被玫瑰虫感染绽放,又死而复生的女人混迹在幸存者里,还是……
还是重蹈覆辙?
那个女人明显没有过多属于人类的意识,更像被什么东西支撑着站起来,但光是站起来就已经耗费所有力气,此刻歪斜在门上,所有支撑力都来自握住的门把手以及秦惕,像破布娃娃一样贴着门。
瞳孔涣散,明显已经死透了。
况且,时涢看过的。
秦惕睡醒之前,时涢确认过女人四肢腐烂见骨,那些墨绿色荆棘藤缠绕着,开出象征死亡的玫瑰,深入皮肤的部分已经从墨绿色变为黑色。
到底是什么让这具肉身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的……
“姐……”
青年看着那些诡异的玫瑰纹路将他姐缠绕包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具躯壳,刚刚想要开门的一腔热血涌至头顶,说不上是害怕还是欣喜。
万一是抗体呢。
女人听到青年的呼喊,不知是“恢复神智”还是别的,眯着眼睛笑起来,猛然松开握着门把的手,女人摇晃一下站稳。
时涢伸手把秦惕往自己身边拉,给女人让出一条路。
他没有松开,温热掌心稳稳握住秦惕的脉搏。
林景崇见那个死气沉沉的女人往这边走,连忙松开青年的胳膊,往秦惕和时涢身后挪。
女人拖着脚步,弓着腰往前,不能说走,地上拖出血痕和一些皮肉组织。
她还在腐烂。
房间内,另一具腐烂男尸身上玫瑰蠕动。
女人声音腐朽不堪,如卡壳的机器,像从喉咙里生生扯出来的,她嘴巴上下张合,喊青年的名字:
“小……易……”
青年没有回应,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遍,瞬间丧失逃跑的能力。
女人抬起手,皮肉簌簌脱落,砸在走廊地面上。
血红指骨上,黑色荆棘藤翻滚绞杀。
砰——
枪声未落,走廊深处即刻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