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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   男人口中的车不止一辆,车里的物资对于补给站那帮乌合之众来说远远不够,但如果是他们这个临时组成的队伍,那就是绰绰有余。

      后备箱除了水和干粮,秦惕还翻到不少利器,看来那群土匪一路过来洗劫了不少补给站,借着周边昏暗路灯,如愿找到一些退烧药和消炎药,他顺手拿了点压缩饼干和水,准备回补给站时碰到林景崇出来。

      “刚子哥。”林景崇探过来,与秦惕隔着一段安全距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这个突然的称呼令秦惕动作微顿,他一心想盘问清楚时涢的身体状况,这个时候有点反应不及。

      林景崇明锐捕捉到他脸上一瞬而过的茫然,又看了眼他手里一人份的物资和特定药物,了然道:“你先去照顾你弟弟吧,陆静和她妹妹那份我拿回去。”

      秦惕朝他点点头,面无表情擦肩而过。

      林景崇推了推镜片,低头去查看那几辆车的后备箱。

      “吃点东西再吃药。”

      拧开一半的水跟一些压缩饼干递到眼前,时涢脑袋还是晕的,反应迟钝,接东西的手像是鼓足很大勇气才有力气抬起来,秦惕所有质问的话突然哽在喉咙里。

      天空城创世研究所病房里,时涢抬头看向他,眼中全是不加掩饰的打量和警惕,秦惕只从他混乱的呼吸和不知道何种具体病因引起的疼痛里,察觉到转瞬即逝的茫然脆弱。

      仅仅只是一瞬间。

      而后,便是与先前走廊中步步为营的谈判别无二致的审问语气,问俞煊怎么了。

      时间紧迫,他只能用强硬一点的态度杜绝时涢陷入亲人突然失联的漩涡里,但出乎秦惕的预料,时涢没有咄咄逼人非要得到一个说法,他的冷静和情绪抽离,让秦惕一路上几乎难以察觉时涢的情绪波动。

      就各个方面而言,时涢根本不像温室里成长出来的正常大学生,如若不是身份带来的谜团和芥蒂,他更像一个值得托付的队友。

      离开赖以生存的天空城,接受自己之前的人生完完全全是系统程序安排的精妙运行轨迹,这对谁来说都难以接受。

      更何况,距离那场拒绝沉睡的逃亡,只过去不到三天,时间没给他任何喘息机会,让他慢慢重构自己的世界观。

      “还好吗?”秦惕问他,看不出什么表情。

      突如其来的软化语气打得时涢猝不及防,他太饿了,嘴里塞着压缩饼干嚼得食不知味,正在自我催眠这是奥克莱学院难吃的食堂。

      他猛咳两声又喝了口水才缓过来。

      “没……没事。”

      时涢含糊应付了一句。

      他心里还盘算着怎么应付包扎时撂下的“算账”,之前和秦惕除了偶尔的必要和圆谎,没什么过多交流,几次集中的对话里大多塞满了质疑和谎言。

      思考半晌,时涢也不知道秦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脆作罢。

      所幸秦惕也不是什么话多的人,得到一个模糊答复就没再继续追问,转身往楼梯间走,去查看补给站其他幸存者,这个温和的询问仿佛只是走个流程。

      时涢这才恍然大悟。

      演戏呢。

      秦惕现在是他哥来着。

      他看了一眼将“人质”五花大绑扔到角落的陆静,了然地继续低头吃东西,顺手掰开一半分给陆温许。

      林景崇抱着一堆东西从外面进来,撇到陆温许手上的饼干,没说话,先去找了陆静。

      每个人都在刻意忽略时涢手边那把来历不明的枪,包括他自己。

      他往楼梯间看过去,秦惕应该在和幸存者交涉,这把枪可能得暂时放在自己身上。

      经过秦惕的进一步语言安抚,二楼幸存者逐渐对他们放下戒心,他找了一间休息室,和陆静一起牧羊一样,把那堆外强中干的“悍匪”聚集在一起,扔了点止血纱布和药物,用那个老旧的门上了锁。

      忙活完这一切,陆静准备下楼去接陆温许上来休息,再折腾下去天都快亮了。

      “陆静。”秦惕熟练关门上锁,回头喊住要下楼的人。

      跨出去的脚收回来,陆静似是早就意料到,丝滑转身,“要说你弟弟的事情吗?”

      所谓休息室,不过是病房改造而来供人睡觉休息,因为这一带荒废已久,三四张床架,黄白色床单发皱,看着被使用过很多次但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清理,用来暂时隔离的挂帘也破损不堪,不尴不尬挂着,平添一丝阴森。

      房间角落全是发霉潮湿气味,窗户玻璃上附着一层永远擦不干净的脏污,将黎明模模糊糊与幸存者隔绝。

      肩膀上的伤口并不深,时涢关键时刻偏了一下,卸掉了大部分力没伤到要害,只是看起来比较吓人,皮肉翻卷,流了不少血,秦惕进来时,手上挂着他塞进副驾驶储物盒里的研究所白大褂。

      他自己那件被血染得看不了,此时和秦惕一样穿着希尔塔休眠期间的统一黑色T恤,时涢肩膀处还被划拉开一个口子,被绷带缠着看不出什么,秦惕随手将那件衣服搭在床脚。

      时涢以为他看中这张,抬脚要往旁边那张同样难以入目的床走,却不曾想秦惕先开了口:“睡的时候,用衣服垫一下。”

      时涢怔住:“那你……”

      “睡床板。”秦惕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迅速补充道:“你得休息好,如果明天还不退烧,我们先在这里休整一天。”

      这个补给站还维持着供电,没有完全荒废,时涢那不可知的鼻血和糟糕的身体状况不清楚还能撑多久,如果情况恶化会更加麻烦。

      时涢深知“休息一天”这个词在这里有多沉重。

      希尔塔研究所不会放任一个原始意识样本出逃,就算有白霄帮忙误导拖延也撑不了多久,再加上秦惕敏感的身份,特遣队那边对其的追捕力度必然不会小,在这样的动态围剿中停下意味着等死。

      “到底……”时涢烧得眼角酸痛,没办法理解,秦惕到底搭错了哪根筋,“发烧的人到底是你还是我?”

      “如果你的伤口感染,或者高烧依然持续,”秦惕抱臂侧倚在墙壁上,歪头看着时涢,不是商量,而是通知,“我们只会真正寸步难行。”

      他特意加重“我们”这两个字。

      枪静静放在床边落满灰尘的柜子上。

      不久前时涢刚在陆静眼皮子底下认领了这把枪,沉甸甸的重量足以证明他与秦惕,至少这一刻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秦惕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平淡地替他做好决定。

      不是商量,是通知。

      他说的其实没错,时涢也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无异于累赘。

      时涢莫名心烦意躁。

      为这个无故持续不断的发烧,为这副无法与意识同频,从而招来致命缺陷的身体。

      “我没你想的那么……”时涢张了张嘴,身体上的不适时刻提醒着他自己究竟属于哪里,他离不开天空城的感官调控,良久,也没接上下一句。

      他不知道该不该和秦惕摊牌,也不知道怎么和秦惕解释自己的异常。

      孤独感油然而生。

      静默间,秦惕突然动了,他放下手向前一步,低头看着时涢左肩隐隐渗出暗红的纱布,笑了一下:“在一楼休息的时候,是在想怎么编谎话应付我吗?”

      时涢猛然抬头,撞入秦惕带着狡猾笑意的眼睛里。

      前面的所有谎言铺垫,包括那个在他虚弱至极的“还好吗”,都是为了这一刻。

      对啊,时涢只是一个天空城庇护下的大学生,此时此刻正在经历旧世界坍塌,拼命融入新世界的情感封闭状态。

      只需要一滴雨,就足以让这层看起来无懈可击的防御屏障被敲得震天响。

      在天空城系统里,即使有通天本领,所接触到的东西都是理论占大头,秦惕不否认时涢在很多方面都出乎意料,甚至在这种近乎完美的冷硬外表伪装下,他都下意识忽略了时涢那点微不足道的“实操”。

      但在天空城以外,从来不缺像时涢这样的“理论天才”。

      “你不觉得,”时涢气极反笑,看着他,“你有点趁虚而入了吗?”

      秦惕弯了下眼睛,没说话,但表情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那又怎么样?

      不知怎的,时涢骤然松了口气,就好像主动交付和被迫坦白之间,前者的未知更加让他恐慌。

      时涢没想到秦惕会把枪交给他用来自保。

      在原本的计划里,时涢现在已经获得足够物资,独自开着楼下停车场的车扬长而去了。

      一切的变数都是这副与意识错频的身体。

      “我的意识上传至天空城系统时,还不记事。”时涢垂眼,盯着脏兮兮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地板,说来有些荒诞,“应该还是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儿。”

      也就是说,时涢成为天空城居民并非出于自愿,而是一种被命运安排的身不由己。

      收起脸上的表情,秦惕退回之前的距离,等着时涢继续。

      “我的身体就那样留在希尔塔研究所总部,在单独的维生舱室基于统一标准,利用数据校准和意识远程同步模拟正常生长。”

      他放任自己陷入发烧和受伤带来的混沌,白霄对于自己身体的解释还回荡在耳边,时涢顿了一下,艰难吞咽,借由这个动作来缓解莫名的反胃感,继续说:“如你所见,天空城系统的感官调控,目的就是制造舒适的体感环境和极致的情感体验,那个环境下培养出来的极端意识,和一具缺乏锻炼,有点亚健康的身体并不匹配。”

      “我不知道什么是疼。”

      这句举重若轻的总结让秦惕疑惑一瞬。

      他们之间的生存环境像一道天堑,横亘在两个人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脆弱信任之间。

      不知道什么是疼。

      对于秦惕来说过于抽象,但通过他所描述的,那具躺在维生液中,脱离意识长大的身体来看,大概是一种对结果预估的滞后。

      天空城有感官调控系统作为辅助,出手不需要考虑任何后果,能够百分百达到预期效果。

      可真实世界不一样,即便意识顶尖也始终会受到凡胎肉身的约束,不可能收获完美结果,更不用说时涢那具非正常长大的身体。

      一切在实战中的怪异都有了合理解释。

      这在秦惕接触到的,关于编号089的意识样本资料里没有被提及,他看着时涢肩膀处的绷带,眼底翻涌。

      触及到最致命的弱点,这一刻时涢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最脆弱的咽喉,暴露在一个危险的陌生人面前,与他之前的警惕和冷硬伪装截然相反。

      是真的被攻破心理防线无计可施,还是一种以身犯险,更加高级的欺骗,秦惕不敢妄下定论。

      “你调查过我。”时涢直直看向他,不是疑问,而是在陈述客观事实,“但这些细节是不会在官方资料中提及的,更何况是这种违反原则的话题。”

      像在交换底牌。

      不过秦惕心知肚明,这远远谈不上“交换”。

      “违反原则?”秦惕紧紧盯着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点伪装的影子,但没有成功,“你是说……你是天空城系统的……”

      试验品?

      用一个婴儿?

      像是游戏内部测试小规模投放的体验资格,时涢的成长过程被拉成一组珍贵数据,为天空城系统的运行提供参考,他手上那些不合常理的高级权限突然就能解释得通。

      既然如此,时涢必然有一个对应的“数据记录员”。

      “一个试验品。”仿佛要验证秦惕的猜想,时涢接上他未说完的话:“负责我身体和意识数据的研究员姓周。”

      “叫周锦绥。”他看着秦惕,眼底泛起嘲弄:“他在你们眼里是伟大的,开辟文明火种库的研究员,不是吗?”

      周锦绥。

      简单的人名在秦惕心里掀起滔天骇浪,然而表面上只是视线飘忽了一瞬。

      这就够了。

      时涢低下头,用以掩饰即将喷涌而出,猜测得以印证的狂喜。

      秦惕和周锦绥果然不只是外貌相似。

      他们之间还有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至于那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时涢没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是他现在死了,那个‘098’编号的身份彻底与我无关,谁爱当谁当。”

      这句话说出口时,秦惕听出一种咬牙切齿的“恨”,被这种浓烈的情绪包裹,扰乱了他大部分思绪,萌生出想要说点什么话缓和气氛的念头。

      “你……”

      秦惕刚要开口,休息室破旧的门被敲响。

      是林景崇。

      “俞涯,刚子哥,二楼有人被感染了!”

      时涢和秦惕对视一眼,收起之前的剑拔弩张,时涢拿起枪,与秦惕疾步朝门口走去。

      这些幸存者已经在这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分享着最后仅剩的物资,又碰到劫匪,属实是倒霉透顶。

      他们离地下城还有三天左右的路程,林景崇估算一番,这些补给品绰绰有余,跟陆静商量着将物资分给那些幸存者一部分,陆静欣然同意,想着要和他们刚子哥说一声,但他看起来神色凝重跟着他弟弟进了休息室。

      她想到处理完那群喽啰后,秦惕叫住她,跟她说的话:

      “如果我弟弟明天没有好转,我们就分开去地下城,我带着他单独走。”

      刚刚混战建立起的团队意识令陆静有些许迟疑,随即被他弟弟手边的枪打个粉碎。

      离开这两个潜在的危险份子比与狼同行要保险。

      陆静没有直接说出这个想法,但她清楚他不会看不出来,笑着说:“我晚点把物资分一下,给你们放到停门口那辆车里。”

      对方简单道了声谢,算是接受她的帮忙。

      她没去打扰那对可疑的兄弟,与林景崇抱着部分必要物资往补给站幸存者聚集的几个休息室,陆温许也抱了一点,迈着腿小跑跟上姐姐。

      然而第一个休息室迎接他们的,是角落被新生玫瑰花包裹的男人。

      荆棘藤穿透皮肤,扎根在他手臂血肉里,正疯狂生长,玫瑰绽放凋谢,极速更迭。

      男人眼珠微动,墨绿色荆棘藤自内部刺穿眼球,利刺紧密贴着皮肤前进,留下一道狰狞划痕。

      同时分生出来的玫瑰枝藤,缓慢伸向他身旁不知死活,昏迷过去的女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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