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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狗血 ...

  •   康复室的训练器具很简单,小敏给闻砚书讲解了使用方法并示范了一遍,闻砚书就已经全部记住。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自己摸索着慢慢锻炼,小敏在旁边调整他细微的不得当处。一个小时下来,他已经缓缓出了虚汗。这一刻他才对自己的身体机能有了全新的认识,也体会到了在床上久躺的虚弱感。

      若是在五年前,这些动作他二十分钟就可以完成,甚至结束的时候都不会流一滴汗水。但是现在他做一组动作就气喘吁吁,需要休息一会儿才能继续下去。

      闻砚书心里有点焦急,他想快点把身体恢复好,他可以出院去找宋珏。照他现在这个身体状况,他根本走不了远途,一个星期内能把身体恢复到可以正常走远路的状态就已经是万幸。

      “闻哥,不用着急,我们慢慢来。”小敏见他着急如焚,扶着闻砚书的手臂说道,“如果你想出去找人,我跟你保证先好好训练完这个星期,下个星期二你差不多就能正常走远路了,如果不行的话,我借你钱让你打车,你找到工作以后赚了钱再还我。”

      闻砚书被小敏的大方逗笑,浅浅扬了扬嘴唇,“小敏,你不怕我卷着你的钱跑了吗?”

      闻砚书今年已经37岁,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他的皮肤依然细嫩,嘴唇依然嫣红,英俊帅气的轮廓依然□□,或许唯一有少许变化的是他眼尾处多了几条淡淡的细纹,乌黑如墨的发丝中夹杂了几根银白色的短发,如果不仔细去看是看不太出来的。

      小敏觉得他长的挺帅,但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种类型,“我妈妈说施善于人福报于己,再说了打车钱才多少,我也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

      闻砚书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小敏做了个鬼脸,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闻砚书,让他慢慢吞咽,不要着急。

      喝了两三口,闻砚书觉得水有点凉,就不再喝了。

      “闻哥,今天我们的康复训练就结束了,以后力度会逐渐加大,一会儿我们去吸氧室报个到,中午的时候我会把午饭送到病房。”

      小敏话音刚落,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呜哩哇啦的说了一大堆,情绪激动的时候恨不得把训练器材用指甲挖出个洞。

      电话在小敏的一声穿云裂石般的“滚蛋”中结束,她被对方气的七窍生烟,原地来回转个不停。

      闻砚书隐隐约约从两人的对话中能还原出事情的大概,无非就是男女之间狗血的情爱之事。总结来说就是小敏的男朋友被捉奸在床,这男的不知悔改,居然给他们共同的朋友说是小敏被捉奸在床,两人彻底决裂,这次男的打电话就是通知小敏去把剩下的物品从他们共同租的房子里拿走。

      这个房子还是小敏出的房租,租期还剩下半年多。

      闻砚书瞧小敏不在状态,大脑完全被情绪支配,目眦尽裂,圆溜溜的杏眼里面盛放了熊熊燃烧的烈火,说道:“你有事就先去忙,我自己控制着轮椅去吸氧室就可以。”

      “让那个贱男人等着吧,我这次去一定把他的脸抓烂,再用浆糊塞满他的嘴用胶带封起来!”小敏非常有职业道德的拍了拍胸脯,“我得先把你送去吸氧室。”

      小敏又喋喋不休的骂了那个男的一通,闻砚书听着汗颜,在旁边“嗯嗯啊啊”的回应着,还时不时附和几句“怎么能这样”,给足了小敏情绪价值。

      小敏说的口渴,拿起矿泉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大半瓶,眼睛偶尔瞟到了墙上的挂钟时间,心下一急,拿起杂七杂八的东西,推着闻砚书就往吸氧室的方向走,“闻哥,我的速度稍微快点,再不快点我们就要迟到啦!”

      闻砚书被小敏的风风火火震惊到,孩子果然年轻,干什么事儿都有一股虎劲。

      小敏把闻砚书送去吸氧室就离开了,她找护士长请了一个小时的假,临走之前还委托了一个在吸氧室打扫卫生的大爷,在闻砚书吸完氧后把他送回去。

      据闻砚书了解到,这个大爷经常接受小敏的投喂,两人在回病房的途中还聊到了小敏,闻砚书从他口中得知小敏是个不错的孩子,虽然才来医院不到一年的时间,但成长速度非常之快,实践成绩的分数比她考试成绩的分数高得多。

      她从翟医生手中知道闻砚书的资料,便鼓起勇气向翟医生申请单独带病人训练,已经是勇气可嘉。

      翟医生曾经是小敏的大学导师,他给了小敏试炼的机会,也是小敏走上医护之路的伯乐。

      闻砚书回到病房,给大爷道完谢谢之后在床上歇了一会儿,眼见窗外太阳越过枝头,爬上湛蓝天空的正中央,他收拾收拾准备去食堂打午饭。

      从病房楼到食堂也就600米路,闻砚书打算不带轮椅直接去食堂打饭。刚走到门口,小敏就提着一塑料袋的餐盒出现了。

      “对不起,对不起,闻哥,我迟到了两分钟。”

      小敏赶紧放下餐盒,扶着闻砚书把他送到床上,开始井然有序的摇床、架桌子。

      闻砚书目前所在的这座城市名为禹岛,他曾经在这里读过大学,不过那是十二年前的事情,大学结束以后他便回到山里教书,再醒来就是现在,也就是十二年后。

      禹岛地处沿海地带,是近年来新兴的沿海城市。在七月至九月的黄金旅游时期,全年接待游客1.5亿人次,另有其他支柱性产业在全国内也是翘楚。

      漫长的海岸线把禹岛三分之二的轮廓包裹着。夏季来临时,整个城市的气温较周边城市低上几度。但是遇到阴雨连绵后出现的晴天,闷热加潮湿混合在一起,让不少人直呼后悔来到这个城市。

      恰巧前段时间连着下了五天的小雨,昨天是拨开乌云见日光的日子,今天的温度愈发高起来。加上潮湿,人们走在外面像是进了蒸笼,闷得喘气难受,热的身上汗淋淋。

      小敏在外面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满头大汗,圆乎乎的脸蛋像烤熟的鸡蛋,剥开了就能吃。还没来得及换的黑色T恤被汗水湿透,颜色变得更加深刻。

      即使看起来很累,她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深邃了。

      闻砚书知道她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赢得了胜利,佯装不去问她,等她自己憋不住了向自己吐槽。

      果然,闻砚书刚把放好的米饭塞进嘴里,小敏就忍不住了,“闻哥,你知道我这次主要干了什么吗?”

      闻砚书直接了当的说:“收拾他。”

      “对,你是不知道,我叫我闺蜜跟我一起去的,我俩去了以后先把他绑了起来,我说到做到真给他塞了一嘴的浆糊,可惜没把他嘴封起来。”小敏咂摸咂摸嘴唇滋滋有味的回想着,她对自己没把臭男人的嘴用胶带封起来感到遗憾。

      闻砚书很无奈年轻女孩的做法,语重心长道:“小敏,你这么做有点危险,他毕竟是个男人,而且据我所知道德感很低,以后他找你麻烦怎么办?”

      “放心,”小敏面带讽刺,嗤之以鼻道,“就他那样儿的,出门吃个饭吃出苍蝇我找老板娘理论,他都得躲在我屁股后面怕挨骂,就这种人能有什么出息,再说了是他先出轨,我这是给我自己出出气。”

      “嗯,”闻砚书很纳闷,“他这种人,你怎么能看上他?”

      “长得帅呗,那张脸堪比张国荣,我就喜欢哥哥,他是我的偶像。”小敏有点可惜,“白瞎了那张帅脸,说真的,挺为这张脸皮伤心的,怎么长在了黑心肝儿的人身上。”

      “……”

      闻砚书不知道怎么接话,低头吃着淡油淡盐的青菜,沉默不语。

      小敏也不同往常一般唠叨,像是突然陷入了某种哀伤,独自回味着那些虚无缥缈却又无比真实的过往。

      下午没有安排训练,闻砚书和小敏就在病房里闲聊着天。他的病房是两人间,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转进来一个腿部训练的病人,从长相上来看约摸二十岁左右。

      互相介绍时,闻砚书知道他的名字叫楚河,因为出车祸住的院,伤好后被医生安排康复训练,带他的是一个年龄比较大的护士,护士把他送进病房就走了。

      晚上五点,翟医生临下班前递给他一摞纸,上面记录着一些临床实践安抚情绪的方法。

      闻砚书草草扫了几行字便放进了柜子里,他知道自己的情绪从何而来,他也知道自己对别的事情都可以淡然处之,唯独宋珏,他会失态,会将自己淡泊随性的保护罩撕裂,暴露出最真实的面目。

      小敏在他吃完晚饭之后就下班离开了,本来寂静闷热的夏夜,只有窗外拼命叫喊的知了声彻夜陪伴着他,现如今来了一个楚河,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重复着车祸的惨状,他也知趣,伴随着楚河亢奋的声音入眠。

      天蒙蒙亮,日晖挣出海岸线,将整个世界裹进暖黄色的壳中。

      闻砚书在壳中的某个角落里苏醒,睫毛轻轻阖动,清亮的眸子便缓缓睁开。

      一夜无梦,闻砚书的大脑还有些昏沉,他动了动被身体压麻的胳膊,手臂撑着上身斜靠在床头上,眼神清冷的看着隔壁的楚河正慌手慌脚的吃着早餐,一旁负责他的护士在催他快点,今天有很多康复项目要做。

      楚河属于那种能张口就不会停止说话的人,他嘴里塞着馒头都要跟护士打趣。昨天晚上有好几次闻砚书都被他吱呀怪叫的梦话吵醒,幸亏楚河不会梦游,否则他要委托翟医生帮忙换病房了。

      楚河虽然唠叨,但做事行动力很强,不到五分钟的功夫就吃完早餐,收拾好东西要跟护士去康复室。

      临走前还跟闻砚书打了个招呼,小声叮嘱他记得看好床下边的橘猫。

      那是楚河的好朋友,楚河一天都离不了它,连住院都让他妈妈偷偷给他带来,也不知小橘猫究竟有什么魅力,把楚河迷的五迷三道。

      闻砚书下床蹲下往床底看去,发现名叫小兰的小橘猫正乖乖待在敞口的笼子里,露着肚皮在软乎的毛毯上呼呼大睡,旁边有一块吃剩的橘子瓣被剥的很干净,晶莹剔透,连一根白色的絮状物都没有。

      他往里钻了钻,将一侧的毛毯拿起盖在小兰的肚子上,小兰像是感觉到异样,睁开眼睛瞧了闻砚书一眼,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只有倦怠的睡意。

      闭上眼睛,慵懒的扭动下身体,小兰歪着脑袋继续沉眠。它乖巧听话的藏在床底下,醒了就自己玩儿,饿了就吃楚河投喂的食物,困了就打个哈欠身子一趴在毛毯上酣然入梦。

      它像是一个人,待在一处永远不会让人操心。

      “闻哥,你撅着屁股干什么呢?”小敏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嗯……没什么,”闻砚书迅速站起来,企图替楚河掩饰,“有只小虫子钻进床底,我把它拍死了。”

      “哦,我看看是什么虫子,”小敏一边嘟囔一边往下趴,“现在这鬼天气又潮又闷,什么离奇古怪的虫子都出来了,我上班的路上还看见一条蛇呢,嗖的一下就窜出去没影了。”

      “我靠,”小兰胖乎乎的猫影映进小敏的眼底,她的汗毛一下子竖起来,大声喊,“这谁家的猫跑病房里来了!”

      小敏说着就要钻进去逮猫,闻砚书眼疾手快的赶紧攥住她的胳膊,尴尬的说:“这猫很听话,不挠人,不破坏东西。”

      闻砚书昨天晚上睡觉前就发现了小兰,他当时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看见楚河正抱着小兰撸猫。楚河说小兰特别乖,果然一晚上闻砚书都没听见猫叫,小兰就一直靠在楚河的怀里,快十一点时,楚河为了防止小兰被查房的护士看见,让小兰去床底睡觉,小兰也像听懂人话似的,嗖一下跳下病床,迈着猫步优雅的钻进了床底。

      小敏怀疑的盯着闻砚书,语气不善,“是你养的猫吗?”

      闻砚书没说话,小敏的脑袋瓜灵气逼人,立马猜到了猫是楚河的,但碍于是闻砚书在这趴着她才发现了猫,小敏最终选择了看不见。

      “闻哥,我去食堂打了饭,先把饭吃了吧。”小敏把玉米粥和小笼包放在桌子上,紧接着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了几张纸,“这是你要我找的资料,我看网上的正经资料也不是很多,八卦倒是挺多的。”

      闻砚书一听这话饭也顾不上吃,踉跄的站起来从小敏的手里接过资料仔细翻阅着。

      第一页是谢氏集团的背景资料,里面提到了几次谢清平的名字,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主要是论述谢氏集团是怎么发展起来的,最近有哪些项目正在开展,与政府的合作到了哪个地步。

      闻砚书翻开第二页,一眼就被“重磅新闻”四个大字击中,他的心也随着晴天霹雳般的转折狠狠翻腾。

      重磅新闻:6月11日上午,谢氏集团召开2018年度上半年工作会议,全面分析研判了当前集团的发展趋势,就上半年度工作进度进行总结,着重安排部署了下半年的重点工作任务。会议由总经理宋珏主持。

      会上,集团副总经理赵桐通报了2018年上半年集团及各子公司经营业绩完成情况,安排部署了集团经济运行重点工作方向;铜矿集团、海源公司作交流发言;海源公司就海源集团创建情况作交流发言;经济发展中心、人力资源部、香江铜矿、万里公司褚城兆山铜矿项目负责人分别发言;董事长谢清平做总结讲话。

      会后,谢清平面对媒体采访时宣布一个月以后将召开股东大会,会上他将卸任董事长,对未来掌舵谢氏集团的人员进行选举。

      整篇报道不是很长,语言简练精干,闻砚书不到十秒就浏览了全文,他从中只读出了一个有用的信息—宋珏没死,他安然无恙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此时或许在吃早饭,或许在读早报,或许在上班的路上,总之他活着,

      闻砚书喜极而泣,他紧紧攥着扭曲的纸张,透亮的泪珠晕染了黑色的笔墨,湿透了白色的病号服。

      他的眼角湿润着,纤细的睫毛被泪水湿成一捋一捋,脸色却开始红润起来。

      “闻哥,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哭啊……”小敏手足无措的抽出纸巾替闻砚书擦着眼泪,闻砚书摇摇头,他蜷起小腿将额头抵在膝盖上,双臂环抱住自己闷声痛哭起来。

      幸好……幸好……

      幸好宋珏没死,幸好宋珏还活着。

      这是他醒来以后唯一的愿望。

      “闻哥……”

      小敏茫然的站在原地,大脑里塞满了问号。怎么好端端的人看着八卦突然哭了呢?难不成这个宋珏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仅仅是看到名字就忍不住哭了?

      小敏还是搞不懂,但她不去问了,就在原地默默地等着闻砚书哭够。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低低切切的哭泣声。

      很久之后闻砚书才从这场喜悦中抽身出来,他历经了1825次宋珏的死亡,历经了1825次的绝望,终于在泥泞满地的玄色里,迎来了天光乍现的破晓。

      他愿为之祈祷,将一切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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