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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第3章 夜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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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撷芳园西院,夜风穿堂,寒意刺骨。
 
 青黛用破旧铜盆拢了炭火,屋内依旧冷如冰窖。她铺好单薄被褥,眼圈泛红:“小姐,这被子都发硬了……他们真不是人!”
 
 沈知微静坐灯下,指尖捻着最后一根绣花针,神色平静:“炭火省着用,夜里你与我同榻,凑合过吧。”
 
 “那怎么行!”青黛急道,“奴婢皮糙肉厚,打个地铺就成……”
 
 “不必争。”沈知微打断她,“这院子偏僻,夜里恐不太平,你我靠近些稳妥。”
 
 青黛一怔,想起一墙之隔的荒废园子,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多言。
 
 忽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粗使婆子抬着半桶温水,哐当扔在门口,水花溅了一地。
 
 “三小姐,沐浴的热水!”为首的马脸婆子叉腰喊道,语气倨傲,“府里规矩,戌时末各院落锁,热水就这一桶,爱用不用!”
 
 另一矮胖婆子捂嘴嗤笑:“破落院子还摆小姐谱儿?真当有人伺候呢!”
 
 青黛气不过:“两位妈妈说话放尊重些!我们小姐再怎样也是主子!”
 
 “哟呵?”马脸婆子三角眼一瞪,“小蹄子倒会顶嘴!主子?克死亲娘的丧门星也算主子?府里肯给口水喝就是天大的恩典了!”
 
 矮胖婆子附和:“就是!赶紧洗了睡,明日嬷嬷还要来教规矩,有你们好受的!”
 
 两人说罢,扭身就走,笑声尖利刺耳。
 
 青黛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直掉:“她们…她们怎么敢……”
 
 沈知微眸色沉静,无波无澜。她走到门边,指尖探入桶中——水仅微温,底下还沉着未化开的冷冰碴子。
 
 “打半盆来,简单擦洗即可。”她语气平淡,仿佛未闻那些污言秽语。
 
 青黛咬牙照办,心中却酸涩难言。
 
 简单梳洗后,烛火熄灭。主仆二人挤在冰冷的榻上,借彼此体温取暖。窗外风声呜咽,如鬼哭狼嚎,荒园枯枝刮擦窗棂,发出簌簌怪响。
 
 青黛吓得缩成一团。
 
 沈知微却睁着眼,毫无睡意。她悄然起身,披上外衫。
 
 “小姐?”青黛不安低唤。
 
 “无事,你睡。”沈知微走至窗边,借微弱月光,在冰冷地面上缓缓演练一套前世所学养生导引术。动作极慢,却精准调动气息,活动冻僵的筋骨,引导体内那点微末药力流转。
 
 一套功毕,身上微暖,气息稍畅。她重新躺下,闭目调息。
 
 约莫子时,万籁俱寂。
 
 突然——
 
 “哐啷!”院门方向传来一声轻微异响,似铁栓被撬动!
 
 沈知微骤然睁眼,眸光锐利如鹰。
 
 几乎同时,窗外传来窸窣脚步声,不止一人!脚步刻意放轻,却难掩笨重,正朝房门摸来!
 
 青黛也惊醒,吓得屏住呼吸,死死抓住沈知微衣袖。
 
 沈知微反手捂住她的嘴,眼神冰冷,无声摇头。她悄然下榻,赤足踩在冰冷地面,无声无息挪至门后,指尖已扣紧那根绣花针。
 
 “吱呀——”房门被从外轻轻推开一条缝。一道黑影侧身挤入,手中寒光闪烁,竟是提着短刀!
 
 紧接着,又一个黑影跟进。
 
 两人进屋便直扑床榻,举刀朝着鼓起的被褥狠狠扎去!
 
 “噗!噗!”刀尖入絮,声音沉闷。
 
 “得手了!”一人压低嗓音粗嘎道,带着得意。
 
 另一人却觉触感不对,猛地掀开被子——空空如也!
 
 “人呢?!”
 
 就在两人惊疑刹那——
 
 “咻!”
 
 极细微的破空声!一枚绣花针从门后阴影中疾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刺入首先闯入那人的右眼!
 
 “啊——我的眼!”那人猝不及防,发出凄厉惨嚎,短刀“当啷”落地,双手捂眼疯狂打滚。
 
 另一人大惊失色,尚未反应过来,沈知微已如鬼魅般从门后闪出,并指如风,狠狠戳向他颈侧人迎穴!
 
 那人只觉喉头一窒,气血逆冲,眼前发黑,闷哼一声软倒在地,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被刺中眼睛的歹徒仍在惨嚎翻滚。
 
 沈知微面无表情,捡起地上短刀,走到他身边,刀尖冰冷抵住他咽喉。
 
 惨嚎戛然而止。
 
 “谁派你们来的?”她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情绪,在这寒夜里却比刀锋更冷。
 
 那歹徒剧痛恐惧交加,语无伦次:“饶…饶命…是…是陈嬷嬷…给了一两银子…说…说给三小姐一点教训…吓唬吓唬…没…没说要命啊……”
 
 陈嬷嬷?
 
 沈知微眸光一寒。
 
 “她原话如何说?”
 
 “说…说让咱们摸进来…划花小姐的脸…或者…或者断条胳膊…弄出点动静,说是…说是荒园闹鬼索命……”
 
 果然歹毒!
 
 “除了银子,还给了什么凭证?”沈知微刀尖微沉。
 
 歹徒痛得哆嗦:“没…没有…就…就说了事成后…角门张婆子会接应…放我们出去…”
 
 角门张婆子?看来是陈嬷嬷的同党。
 
 沈知微心中冷笑。
 
 她正欲再问,远处忽然传来嘈杂人声和急促脚步声,火把光亮由远及近,竟朝着这小院而来!
 
 “快!那边好像有动静!”
 
 “像是从三小姐院里传来的!”
 
 “别真是闹鬼了吧?”
 
 地上歹徒眼中骤露希望之光。
 
 沈知微眼神一厉,毫不犹豫,反手用刀柄狠狠砸向他后颈!
 
 歹徒眼珠一凸,彻底昏死过去。
 
 她迅速将另一被点穴的歹徒拖到墙根阴影处,又将短刀塞回首先那人手中,制造出两人内讧互殴的假象。随即飞快退回内室,弄乱自己头发和衣衫,抱起吓得僵硬的青黛,缩到床角,扯过被子裹住两人,浑身做出瑟瑟发抖状。
 
 刚布置妥当,院门就被“砰砰”拍响!
 
 “三小姐!三小姐您没事吧?”一个略显焦急的年轻男声响起。
 
 “开门!快开门!听说有贼人闯院?”另一个威严的老妇人声音紧随其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火把光芒将窗外映得通明。
 
 沈知微给青黛使个眼色,深吸一口气,带着哭腔颤声喊道:“外…外面是谁?有…有贼!有贼进来了!救命啊!”
 
 门外静了一瞬。
 
 随即“哐当”一声,院门似乎被强行撞开!杂乱的脚步声涌入院子。
 
 “贼人在何处?”老妇人厉声问。
 
 “在…在屋里…刚才有惨叫声…”沈知微声音发抖,恰到好处地指引。
 
 房门被猛地推开,火把光芒涌入,照亮屋内一片狼藉——两个黑衣壮汉倒地不起,一个捂眼昏死,手握短刀,另一个瘫软如泥。而床角,脸色惨白、鬓发散乱的三小姐和她的丫鬟正抱在一起,抖得如风中落叶。
 
 门口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为首是一位面容严肃、穿戴体面的老嬷嬷,正是白日见过的老夫人院里的赵嬷嬷。她身后跟着几个举火把的健壮婆子。
 
 而一旁,站着一位身穿侯府侍卫服饰、腰佩长刀的年轻男子,眉眼间带着几分正气与焦急,竟是白日流民中试图阻拦匪徒的那个年轻家丁!他此刻换了装束,竟是府中侍卫?
 
 赵嬷嬷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落在沈知微身上时,眉头紧锁:“三小姐受惊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知微抬起泪眼,惊魂未定,语无伦次:“我…我也不知道…睡到半夜…听见门响…就看到他们拿着刀进来…扑向床…我吓得叫不出声…然后…然后他们就自己打起来了…好像…好像为了争什么东西…打得好凶…再后来…就都没动静了…”
 
 周骁快步上前检查两人,回禀道:“赵嬷嬷,一人右眼遭锐器所伤昏迷,手中握刀;另一人似被重击穴道昏厥。地上并无太多搏斗痕迹,确像…内讧。”
 
 赵嬷嬷眼神微闪,蹲下身,仔细查看那昏厥歹徒的颈侧,又翻看他眼皮,沉吟不语。
 
 此时,陈嬷嬷才慌慌张张地挤进来,一看地上情形,脸色瞬间煞白,尖声道:“这…这真是反了天了!什么贼人敢闯侯府内院!定是外面流窜进来的歹人!还不快拖下去乱棍打死!”
 
 沈知微哭得更凶:“嬷嬷…他们…他们刚才好像说…说是奉了谁的命…要来划我的脸…还要说是荒园恶鬼索命…我好怕…”
 
 陈嬷嬷浑身剧震,血色尽褪!
 
 赵嬷嬷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陈嬷嬷!
 
 周骁也皱紧眉头。
 
 “三小姐休要胡言!”陈嬷嬷尖叫打断,“定是惊吓过度癔症了!贼人胡说八道岂能当真!快!快把他们拖下去!”
 
 “慢着。”赵嬷嬷缓缓起身,声音不大却极具威严,“陈家的,你急什么?事情尚未查清,岂能随意处置?这两人既是活口,自然要审问明白,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侯府内宅行凶!”
 
 她目光冷冷扫过陈嬷嬷惨白的脸:“更何况,他们竟能精准摸到这偏僻院落,还能撬开院门,怕是…府内有人接应吧?”
 
 陈嬷嬷腿一软,差点瘫倒。
 
 赵嬷嬷不再看她,转向沈知微,语气缓和些许:“三小姐受惊了。老奴会加派人手看守院子,此事必禀明老夫人严查。您先好生安歇。”
 
 她吩咐周骁:“周侍卫,你带人将这两个贼人捆了,堵上嘴,严加看管,明日交由老夫人发落!再调两个可靠婆子在外值守。”
 
 “是!”周骁抱拳领命,看向沈知微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与探究。
 
 众人忙碌起来。沈知微裹紧被子,垂眸掩去眼中冷光。
 
 陈嬷嬷被人搀扶着出去,临走前那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赵嬷嬷深深看了沈知微一眼,也转身离去。
 
 院子渐渐恢复寂静,只留两个陌生婆子守在门外。
 
 青黛这才缓过气,后怕道:“小姐…刚才…刚才您…”
 
 “没事了。”沈知微拍拍她,“睡吧,今晚不会再有事了。”
 
 她躺下,心知此事绝不会轻易了结。
 
 风穿过荒园,发出呜咽般的低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