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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浣衣局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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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衣局的日子,果然如想象中一样,沉闷、劳累,还带着一股永远散不去的潮湿和皂角混合的气味。
我的工作很简单,就是记录各宫送来的、需要清洗的衣物数量,以及洗好后送回去的数量,不能出错。这活儿不需要什么力气,但需要耐心和仔细,正好适合我。
管事张嬷嬷是个面色严厉的中年妇人,嘴角总是向下撇着,看人的眼神带着挑剔。但她对手下的宫女还算公正,只要活干得好,不出错,她也不会刻意刁难。
我很快就摸清了这里的规矩和人。
比如,那个总是抢着去收贵妃娘娘宫里衣物的桃红,她不是勤快,而是想趁机在送还衣物时,看能不能遇上贵妃宫里的哪位得脸的公公,盼着有机会调离这苦地方。
又比如,总躲在角落里默默捶打衣服的沉默丫头小禾,她手腕上有一道不明显的旧疤,每次有陌生的太监经过,她都会下意识地把手缩进袖子里,身体微微僵硬。她心里藏着一件很怕被知道的事。
还有,负责晾晒的春晓,性格泼辣,最爱打听和各处小太监说笑,她是这浣衣局的“耳报神”,大大小小的流言碎语,她都知道。
我安静地做我的事,将一件件华美或普通的衣物登记在册。在我眼里,这些衣物不只是布料,它们会“说话”。
一件袖口有不易察觉的墨渍、衣襟带着淡淡药味的官袍,它的主人可能是一位时常熬夜批阅文书、身体不适的文官。
一件裙摆沾着特殊香粉和一点点干涸泥土的宫装,它的主人或许最近去过御花园某个偏僻的角落,见过某个不能光明正大见面的人。
一件看似普通、但里衬用料却极讲究的內侍衣物,它的主人绝非普通的小太监,或许有着不一般的来历或油水。
我将这些“话”默默记在心里,但不作任何反应。我知道,知道得多本身不是错,但表现出来,就是祸端。
几天下来,我记录得清晰明白,一字不差,张嬷嬷看我的眼神稍微缓和了一点,至少不再像看一个纯粹的麻烦。
下午,阳光勉强透过院子里晾晒的层层床单衣物,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们几个低等女官正在核对下午要送走的衣物清单。
春晓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神秘又兴奋的表情:“哎,你们听说了吗?前两天赵统领那么大阵仗戒严,据说是为了抓一个混进宫里来的小贼!”
桃红立刻来了兴趣:“小贼?偷东西的?偷了什么?”
“谁知道呢!”春晓撇撇嘴,“听说没抓到!好像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丢了,上头发了好大的火,悬赏司和内务府的好几位公公都挨了板子呢!”
我的心微微一动。想起了入宫那天遇到的赵统领和他那队煞气腾腾的侍卫。
原来是为了抓贼。
一个能惊动侍卫统领亲自带队、在宫内大肆搜捕,最后却没能抓到,甚至牵连不少管事太监受罚的“小贼”?
这绝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小偷。
他偷的东西,一定非同小可。而且,他能混进宫,又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必然有内应,或者,他对宫里的环境熟悉得可怕。
“哎呀,这些事哪是我们能议论的,”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官谨慎地打断,“快干活吧,让张嬷嬷听见又该骂了。”
春晓悻悻地住了嘴,但眼神还在兴奋地转动,显然还没分享够她知道的“秘密”。
我低下头,继续核对我的清单,仿佛对刚才的谈话毫无兴趣。
但心里,已经将“赵统领搜捕”、“未抓到的小贼”、“重要的失物”这几个信息点,默默地归拢到了一处。
这看似平静的浣衣局,其实也和这深宫其他地方一样,暗流涌动。
只是不知道,这股暗流,会不会有一天,涌到我这个最不起眼的角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