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牌汽水》梨珊北

7、有耐心的猎人

　　离开露台，工具归位，有些郁闷的褚晞想休息一下便去了后门的巷子。巷子里人不多，这儿大多数是克密的员工在这儿偶尔放松抽根烟。
　　眼下正巧就有一个面熟的服务生李文拿了瓶酒在喝，见了他主动打招呼。
　　“新来的，喝酒不？”
　　褚晞摇了摇头，坐到台阶上，有些烦闷地叹了口气。
　　“因为打碎了酒？”这事已经传开了，说有个西南来的外地人得罪了段承厌。
　　“一半一半吧。”褚晞闷闷道。
　　没底气的人到哪儿都会受气，这个道理早就该懂的。在这儿上班虽然提成多，可风险也高，不知道哪天就把本儿赔没了。

　　那人掏出烟掉了一根点燃，吐出口烟雾，“你运气好，刚那人叫段承厌，你别看他气场强，人今年也才十八岁。他爸很有钱，又是独儿，也是有嚣张的资本。不过，你今天真走狗屎运了，去年暑假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不过那人没你这么好运气，喝到胃出血才免了赔钱。”

　　胃出血…这得喝多少才会喝到胃出血。

　　段承厌似乎并不是良善的主，可今天为什么会对他特殊对待呢？

　　褚晞脑子跟浆糊似的想不明白，李文还在说，“不过你还是小心些，那哥们整人的法子很多，今天放过你了，明天也不一定。”

　　“才十八岁…”那今年正是读大学的年纪，不过，这样的富二代应该考不上大学，更不需要考试证明什么。

　　克密与周边的酒吧不同，因为克密有低消，最低消费两千块，来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富二代，是最不能惹的群体。

　　“别看人才十八岁，十四岁一把火把自家祠堂烧烬也没眨过眼睛，被他打进医院的人不带重姓的。他爸段董在他面前也不敢说一句重话，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儿子。反正啊，要想在滨城混，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段承厌。”

　　十四岁，烧祠堂……这也太夸张了。褚晞再恨他爸，再叛逆也只是摔板凳砸东西，大多数时候是跑去梨山顶上一个人消化。

　　不等褚晞追问细节，突然，静谧的巷子传来一阵铃声，褚晞摸了摸裤兜，一看是陈津打开的电话。
　　李文一根烟正好抽完，将烟头扔地上，路过褚晞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祝你好运。”

　　等他走了以后，褚晞吐出一口浊气，按下了接听键。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主要是他发发牢骚，把刚才的情形大概讲了下。
　　“暴发户啊，一瓶酒两千？不过，你还是当心些，我看那电视上的有钱人，尤其是富二代都很坏的，整人的点子比他脑细胞都多，肯定是憋着什么坏水。”

　　老实说，褚晞对段承厌的第一印象也是觉得这人不好惹，一个眼神看过来总觉得身上爬满了蚂蚁一样，浑身起鸡皮疙瘩。
　　“谁知道呢，他看着是个混不吝的，但毕竟帮我说话。”褚晞挺矛盾的，但私心也不想背后说他坏话，“这儿工资挺高的，不出一个月就能赚到学费，我不想走。不过，我以后还是尽量离他远点。”

　　有的时候要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褚晞一靠近段承厌就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虽然自己一穷二白没什么可图谋的，但纨绔子弟的心思谁又说得清楚。
　　生存要紧，他还要挣学费，眼下没有比克密更赚钱的工作了。
　　好在经理也没有因此赶他走，褚晞还是决定留下，当晚就向旅馆老板娘商量了常住的事情。自己住一个月，每晚上便宜十块钱，这么一算，除去吃喝的费用，在克密兼职，一晚上最少也有百来块钱的收入。
　　不谈生活费，开学要交的费用杂七杂八加起来也要五千块钱，如果每天晚上都能有500的提成，那就万事大吉了。

　　……

　　滨城的白天有些雾蒙蒙的，好在树叶是绿的，不至于让人误以为已到深秋。公交车站台零星有几个人在等候。有人上了车，红色的公交车向前行驶，车身上贴着当红影视明星的广告。
　　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因为公交车晚点，褚晞到克密的时候，经理都已经在大堂点人了。
　　李文把工作制服递给他，“赶紧换上，待会我给你说。”
　　“谢谢文哥。”褚晞快速换上了工作服，站到员工队伍的最后面。

　　他个子很突出，银灰色的丝绸衬衣穿在身上很滑，背部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黑色的西装裤笔直挺立。百来块钱的工作服穿在他身上跟模特走时装周一样，工作服硬是穿出了大牌的质感。

　　队伍中几个女生频频回头看他，被经理一个眼神警告又默默低着头偷笑。经理大概叮嘱几句后便散开了队伍，特意招来褚晞格外强调让他仔细些。

　　“哥，我昨天就是第一天还不太适应，你放心，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了。”

　　“行，你当心些。对了，昨天有几个女生特意问我说你今晚来不来，你人没在，我跟她们说你今天在，待会估计要找你说几句话。你就聪明点，别冷脸得罪她们，也尽量不让自己吃亏，再借机让她们多花钱买酒，你也可以多拿点提成。”

　　“行，我记住了。”
　　经理能说这一番话也是真的为褚晞好，褚晞很感激。他不觉得女生能占他多少便宜，容茜喜欢他三四年了，举止最大胆的时候也只敢摸摸他的手背，美名其曰是充电。

　　夜幕降临，克密坐满了人，嘈杂声让褚晞有些不习惯。红桥县空气好，也很安静，最吵的估计就是门口家养的鸡鸭鹅狗了。
　　他刚从仓库搬了些东西出来，就被经理推着去服务，说是有客人专门点他服务。
　　“记住，不要黑脸，能忍则忍。”
　　“我记住了。”他是气球，只管装气。
　　可只走到一半，褚晞不自觉放缓了步子，背部略显僵硬。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经理为什么要叮嘱他了。

　　他即将要服务的那一桌客人是七八位女生，个个打扮得靓丽青春，尤其是穿着暴露得让人无法直视。
　　他从未想过原来衣服还可以这么穿，这一瞬间，褚晞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山脚下小卖部的大娘，有些封建保守了。

　　过去吧，反正她们也不能把自己吃了。

　　其中一位穿吊带的长发女生笑嘻嘻招呼他过去，笑容明媚，“小哥磨蹭什么呢？快过来，姐妹来照顾你生意了。”

　　褚晞不自然轻咳几声，隔着距离把流水单递给她们，“需要什么跟我说。”

　　“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这是工作范畴内应该回答的问题吗？但他还是回答了，不过一个名字而已，告诉她又不会少一块肉。

　　“人好看，名字也好听，克密这么多员工，你是第一个把工作服穿着这么有性张力的。对我的眼睛非常友好，就冲这个，你给我上四瓶Tignanello，再来两扎黑白教士。”
　　褚晞默算了一下，单是这四瓶酒他今晚的提成就有八百块了。
　　“好的，稍等。”

　　他走后，几个女生开始交流，激动溢于言表。
　　“真帅啊，而且还有款小卷毛帅哥，在滨城还没见过这款帅哥，今晚值了。”
　　“收敛点儿，别把人吓跑了，我啊，就是光这么看着他就觉得身心愉悦了。”
　　方才点单的女孩单手撑着下巴，笑嘻嘻开口，“比我男朋友都帅，怎么办？今晚不会是我的单身夜吧哈哈哈哈。”

　　“唐大小姐，你换男朋友的速度比火车都快，不会又要祸害刚才那个褚晞吧？人家看起来也就二十岁的样子，你都二十五了，难不成还想玩富婆包养穷学生？”

　　唐笑假装生气踢她一脚，“怎么能叫祸害，我这是扶贫，只要我高兴，随便点几瓶酒他就能拿不少提成，感谢我还来不及呐。”
　　虽然唐笑二十五了，但保养的好，看着和褚晞也没差多大。

　　约莫五分钟过后，褚晞抱着这纸箱上来，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他学聪明了，以后打算就用纸箱子来送这些名贵的酒，托盘太容易晃，不安全。

　　“第一次见用纸箱子送红酒的，这小哥哥还真有趣。”

　　褚晞忽视她们异样的眼光，将红酒一瓶一瓶仔细放在玻璃桌上，抬眼询问她，“需要打开倒上吗？”

　　唐笑微微点头，眼神赤裸裸地盯着他，一点都不觉得害臊。她自来熟叫他名字，让褚晞有些难以招架，不知作何应答。

　　“褚晞，你是外地来的？西南？”唐笑听他说话带着点西南的口音。

　　褚晞倒酒的动作微微一顿，眉头不由地皱起，自己口音很明显吗？他听着还挺标准的，没想到这人一听就听出来了
　　他点点头，心想，看来得练练普通话了。
　　“褚晞，你有女朋友吗？”
　　这个问题太尴尬了，在这样充满酒精和霓虹灯光的场合，褚晞若是回答没有，岂不是有些太危险了些。

　　手上的一瓶红酒见底，褚晞将高脚杯挪过去，漫不经心开口，“有的，老家那边的，父母定的娃娃亲。”

　　其他女生闻言一顿哈哈大笑，没想到这个年代竟然还有娃娃亲。
　　“娃娃亲，哈哈哈娃哈哈娃娃亲。”
　　“什么年代了还有包办婚姻，对方要是个丑八婆，你也得娶吗？”

　　她们毫无顾忌地取笑，褚晞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知道这个回答很荒谬，无所谓她们怎么想。唐笑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不过，很快又笑得更加灿烂。

　　“该不会是骗我的吧？觉得我会骚扰你，所以干脆说自己有女朋友，还是娃、娃、亲？”

　　这一点，她倒是猜对了。但褚晞的耐心也快耗尽，乖乖听话本就不是他的作风。

　　“如果知道是骚扰的话，正常人应该都不会做的。”他将空瓶子装到箱子里，弯腰抱起，冷冷说一句“有需要叫我”，然后转身离开服务其他桌去了。

　　同行的一个女生开口，“我就说嘛，这么帅不可能没有女朋友。怎样，人家有女朋友你还要上啊？”

　　唐笑瞪了她一眼，仰头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他这副冷冷的姿态倒比他低眉顺眼的模样更吸引人。

　　“一个老家的小土妞有什么资本和我比？男人嘛，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自己有男朋友，他有女朋友，绝配。

　　二楼，段承厌坐在昨天的位置，将楼下方才发生的事情都看在眼里。
　　他接连几天出现在克密，往这儿一坐再招来褚晞点几瓶酒，然后一坐就是一晚。两人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偶尔对上视线后也只是点点头，随即移开目光。

　　段承厌在潜伏，在观察，最后得出的结果是，褚晞很对他的胃口。干净、看似低眉顺眼之下骨子里又有那么一股子倔劲，仿佛似曾相识。

　　只是他看上的人似乎也同样招来了别人的目光，周围有些女人嘴里谈论着褚晞，这个新来的服务生身材、长相和气质俱佳，模样还挺新鲜。于是，个个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搭讪。褚晞每日和她们玩脑筋，在不得罪她们的前提下保护自己。不过几天时间，孙子兵法的招数都快不够用了，因为那些女人总有层出不穷的钓鱼法。遇上稍微文静的还好，要是遇上某些如饥似渴强制爱的女人，褚晞连头都不敢冒。

　　尤其是克密的工作服质量太好，丝绸的薄衫穿在身上总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不少女生都惊叹以前从未发现过克密的衣服居然这么有味道。而看痴的人何止她们，连段承厌都觉得意犹未止，那腰身、宽背、长腿，确实很吸引人，恨不得动手摸一把。

　　不过，段承厌一想到这不是仅自己可见的风景，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心想克密的工作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暧昧了。

　　段承厌烦躁地摸了摸右耳的耳钉，一个念头随之在脑海浮现。他仰头灌了一口酒，起身下楼，没有去找褚晞，而是径直离开了克密，路过某桌时还瞪了一眼方才搭讪褚晞的女人。
　　庸脂俗粉，褚晞这样干净的人怎么可能喜欢她。
　　白日做梦。
　　唐笑自然认识他，莫名其妙被他用看垃圾的眼神盯着，她虽然不服气，但碍于人家的家底也不敢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