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牌汽水》梨珊北

39、草地音乐节

　　比起不能当大明星，错过班会选班干更让褚晞在意。就在两人逛花市那天晚上，2班临时组织了班会选班委。褚晞和段承厌两人没有及时看见通知错过了此次班会。最懊恼的自然是褚晞，他本打算担任班里某个职务，以此能优先评优评奖。
　　不过，转念一想，他从军训第一天后就缺席了军训活动，与班里其他男生可以说是完全不熟，他哪怕参加可能顶多就四票友情票。
　　室友加段承厌是褚晞在学校认识的全部朋友，社交圈肉眼可见的窄。他和段承厌仿佛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没有朋友聚会，不常外出，通过群里的转发了解学校的新闻。
　　与他们相比，其他人的生活就显得多姿多彩了些。钱嘉彤去了国外，朋友圈里每天几乎不重样的外国帅哥，真被段承厌说中了，她去了国外后就不会再死缠着他一个人了。
　　邢西在香港读法学专业，看他每天的发吐槽动态，从字里行间都能看出他读书的绝望。不过，吐槽的帖子比努力多一些。前两天发的一条朋友圈是他们学校联合律所举办的新生职业联合会，视频里其他人都是西装革履，手握高脚杯互相攀谈，而他，在如此觥筹交错的名利场合，顶着一头蓝白挑染的头发，穿着休闲装在那里打游戏。
　　结合时间来看，队友大概率是段承厌。

　　褚晞并没有他们二人的朋友圈，只是段承厌每次看见了都要在一旁实时播报，他想装没听见都不行。与他的朋友圈不同，褚晞的朋友显得如此朴实，三三两两的好友，平平淡淡的日常风景。
　　陈津在学校又结识了很多朋友，更加自由的学生生活让他更加精力充沛，娱乐生活不仅局限于泡吧。翔子变化最大，短短快两个月不见，因为跑货常与生意场的人打交道，他头发梳得利落，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了许多。
　　他的朋友圈里发动态最少的当数容茵，偶尔有一两条也是学校的风景照，各种花儿草儿湖泊的，一点也看不出新环境新生活带给她的变化。不过，她在群里很活跃，时不时拍她上课的课本，去图书馆看到的有趣的书。

　　上次段承厌说让关野寄些衣服过来，没几天果真有好几个包裹送上门，那纸箱子大得都能塞进一个段承厌了。
　　快递送上门时，褚晞正在刷牙，看到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玄关的快递，褚晞眼睛瞪得老大了，嘴里含着泡泡说，“全是给我的？”
　　“全是你的，你有几条腿？”段承厌先拆开一看，包裹里有鞋子、裤子、衣服，甚至还贴心地送了配饰，夏季的、秋季的都有，简直就是把褚晞未来大学四年的衣服全包了。
　　当然，这并不是给褚晞一个人的，每样东西都是双份，另一份给谁就很显而易见了。
　　“一模一样的两份？”褚晞打开一件衣服，地上还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他俩要是穿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双胞胎，衣服裤子鞋子甚至连配饰都一样。
　　看到他精彩多变的神情，段承厌虽面无表情，心里却憋着笑，他有意开玩笑说，“没想到先和你穿上情侣装了。”

　　情、侣、装…！

　　褚晞闻言，跟握烫手山芋一般将衣服扔沙发上，被恶心了一般开口道：“有毛病，这顶多，顶多算兄弟装。不行，咱俩必须错峰穿衣，不能同时穿一样的出去。”
　　“你凭什么管我？”段承厌就不如他的愿。
　　是啊，这福利都是段承厌给他争取来的，没道理连穿衣服都要管着人家。更何况，段承厌不是个听话的主。

　　……

　　这日正逢周末，几个社团便联合组织了一个草地晚会。西航的操场很大，橡胶跑道中间都是草坪，稀稀落落的路灯照亮，此刻学生们围坐在一起，中间有人在自弹自唱。
　　知道今晚有草地晚会，褚晞一大早就兴奋不行，天一黑迫不及待地就飞出来了。段承厌则不放心地跟在他身后，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
　　他每天都有无数个不高兴的理由，比如褚晞在手机上和朋友聊天聊得太投入没听见他说话、不主动和他说话，又或者是褚晞的发小千里迢迢要给他寄香肠，甚至是今天他不愿意和自己穿同一件衣服…诸如此类的事情都会让段承厌不高兴。
　　褚晞一开始还会解释解释，后来次数多了习惯了也就随他便。

　　操场上同学们围坐在一起，乌泱泱一片，褚晞不太好找到室友在哪儿，还好韩且陌老早就看到他了，起身朝他挥手。
　　“我室友在那儿，我们过去吧。”褚晞回头对段承厌说，不等对方回话，说完径直朝韩且陌的方向走过去，足以可见他有多么急不可耐。
　　室友三人见他不再需要拐杖了，上前就是一阵嘘寒问暖。
　　“腿快好了，真感人。”
　　“你今天这身衣服有点时髦啊，不像你的风格。”
　　“怎么感觉你人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和刚开学的样子判若两人。”
　　开学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褚晞瘦瘦的，穿着也很朴实，不恰当的比喻就是那时候的他像路边蒙了尘的野草，现在，尘土拭去露出真容，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有么？”褚晞每日都照镜子，不觉得自己变化这么大。不过，也有可能，毕竟段承厌好吃好喝地伺候他，气色好一点也应该。

　　想起段承厌，褚晞这才反应过来人在身后，而徐科几人在看见他身后跟来的段承厌后，大家都默契地闭了嘴。
　　“他又来扫兴了。”徐科低声蛐蛐。
　　“这里这么多人，他要是能把场子搞僵，我佩服他。”唐辉倒挺期待的。
　　韩且陌冷冷看段承厌一眼，转而扶褚晞坐下，几人交流起了各自最近的情况。唐辉突然一笑，对褚晞说，“你不知道，老韩有了一个新的称呼，你猜猜。”
　　“你们起的？”
　　“不是，是一个姑娘起的。”
　　徐科想起来也笑了，不等褚晞猜，直接一个大漏勺全说了，“那姑娘估计嘴瓢了，一下子把韩且陌叫成了韩芥末，哈哈哈哈哈哈哈把我当场给笑翻过去了。”
　　褚晞勾唇一笑，“真假的，这也太搞笑了。芥末，你别说，这名字有的时候确实容易嘴瓢。”
　　“她点名就点名，还非得念出来，念出来就算了，还一紧张嘴瓢了。”韩且陌扶了扶眼镜，对这称号不是很满意。
　　唐辉笑着给他一肘击，“行了，你这下也在全院学生面前拥有名字了，算是拥有择偶权了，就偷着乐吧。”
　　“去你的，没臊你的脸，你才能这么乐观。”韩且陌踢他一脚，骂他。
　　看着他们嬉皮笑脸，打打闹闹，褚晞只希望脚伤赶紧好，赶紧融入集体生活。

　　自弹自唱的表演结束，周围想起热烈的掌声，褚晞鼓掌，随后转头看到段承厌还阴着一张脸。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什么集体社交恐惧症的人，但从一听说自己要来草地晚会，他就甩脸子，褚晞纳了闷了。
　　“闭口不言养嗓子，你要不要上去唱一首？”褚晞故意逗他。
　　他觉得自己这是一种变相幽默，但从段承厌的表情可以看出来，自己火上浇油了，于是吐槽道：“没有幽默细胞的人。”
　　段承厌正欲开口，这时，韩且陌碰了碰褚晞的胳膊，褚晞转过头去两个人又聊了起来。被变相冷落的他眼神怒得似要喷火，胸脯起起伏伏。他就知道这个韩且陌不简单，暗戳戳地吸引褚晞的注意力。
　　死装！在他面前玩儿心思。

　　压制住怒火，段承厌的目光死死盯住褚晞和韩且陌的一举一动，要是再敢动手动脚，他立马拎起褚晞就走。
　　忽而，一阵刺鼻的香水味传来，随即身后响起一道女声。
　　“段承厌？”
　　有人叫他，段承厌一脸阴沉回过头，不认识但眼熟。对方见他回头，顿时两眼放光，连忙坐到他身边，自我介绍，“我叫陶禾，是外语系的大一新生。”
　　段承厌不认识她，也不想认识她，转过头却看见褚晞在看自己这边，他下意识急忙撇清关系，“我不认识。”
　　褚晞眨了眨眼，认出那个女生就是上次迎新典礼后向段承厌表白的女生。
　　看来段承厌的桃花马上就要来了。
　　收回眼神，褚晞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和一旁的韩且陌聊天。再次被无视的段承厌后槽牙快咬碎了，周身气压低得不行，偏偏陶禾是个没有眼力见儿的。
　　“我们上次见过的，开学第一天，跟你表白的那个人，你忘了？”
　　“不记得。”段承厌生硬吐出三个字。
　　“没关系，现在你肯定认得了。我们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熟悉一下？”她掏出手机，点开二维码。
　　段承厌余光瞥了眼她，眉心微微一动，竟然真的拿出手机加了她的联系方式。
　　陶禾目瞪口呆，她都做好被拒绝的打算了，没想到竟然一次成功，“你竟然没拒绝，我好意外。”
　　她也是真性情的，见他态度不似之前冷硬，便一鼓作气和他攀谈起来，主要还是她说，段承厌听，或者没听也未可知。
　　褚晞耳朵动了动，分神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有些许酸酸的吃味。段承厌第一天就有人表白，现在还加上联系方式了，说不定真的会比自己早脱单。

　　一曲毕，又上来一个短发女生，大家鼓掌欢迎。她有些害羞，但从容坐在地上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歌词，旋律逐渐清晰，是《秋天不回来》。
　　“初秋的夜，冰冷的夜，回忆慢慢袭来。真心的爱，就像落叶，为何却要分开……就像秋风带走我的思念，带走我的泪。我还一直静静守候在相约的地点。”
　　初秋，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快到秋天了。
　　褚晞胳膊向后撑在草地上，目光静静地注视着正在唱歌的女孩，听着动听的歌，褚晞喉咙一阵发干，他…也挺想唱歌的。
　　他最喜欢的是周杰伦的歌，听到这曲《秋天不回来》，他想起了《夜曲》。

　　大学生活应该是自由的，正当少年的人应该洋溢着青春与活力，而不是将一切的想法压在心里畏手畏脚，等光阴一晃而过，才发现曾经的念想随着时间已经变成了枯叶。
　　周围响起雷动般掌声，那个女孩红了脸，在起哄声中回到小伙伴中间去，她的同伴笑着给她打气，鼓励她踏出了勇敢的第一步。
　　“接下来谁还想来一首？现成的伴奏团队，可别错过。”一个男生站起来主持，声音洪亮。
　　伴奏团队是西航学生自己组建的一支乐队，都是大三的学长学姐，今晚过来和大家认识玩一玩。
　　在座的能唱的都唱了，一时间摇头晃脑左看右看，没有人上去唱歌了。

　　“我来一首。”
　　人群中响起一道男声，音色清润，正如此刻的微风。大家朝声源望去，只见一个残了腿的哥们高举着手，有些乖还有些憨。
　　褚晞放下手，忽略四周望过来的目光，“我来一首周杰伦的《晴天》。”
　　“可以。”男生看了眼他的脚，关心道：“不用到中间也行，你腿不方便，就原地唱也可以。”
　　“没事，我可以。”褚晞在韩且陌的搀扶下来到草地中间，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在歌单里找出歌词。
　　或许，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选择接受如此多且炙热的目光，而他见过最炙热的光是梨山家门口远在天边的太阳光。
　　前奏响起，褚晞不免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平稳进入状态，这首歌他听过很多遍了。
　　“吹着前奏，望着天空，我想起花瓣试着掉落，为你翘课的那一天，花落的那一天，教室的那一间，我怎么看不见，消失的下雨天，我好想再淋一遍……”褚晞其实记得歌词，但此刻却选择垂首。
　　清澈的音色里饱含故事，晚风吹起他凌乱的短发，嘴角噙着浅笑，

　　他不望向人海，人海中自有目光追随他。段承厌乌黑的眼眸静静地凝望着他，此刻眼里只能看见他一个人。

　　这是段承厌第一次听见褚晞唱歌，他知道褚晞很爱听歌，还有一个很宝贵的随身听，然而他没在自己面前开过嗓。
　　周围的人轻轻附和跟唱，摇头晃脑，俨然沉浸在美妙的歌声中。
　　当然，偶尔也有几个人叽叽喳喳破坏唯美的氛围，比如陶禾。
　　“你明天有空吗？要不要出去玩？”陶禾缠着段承厌追问。
　　被打扰的段承厌睨他一眼，薄唇轻启，“闭嘴。”
　　陶禾被他眼里的冷意震慑，不禁缩了缩脖子，悻悻闭嘴。
　　褚晞清冽的歌声与晚风吹起人们的耳朵，大家挥手一起唱：
　　“刮风这天我试着握着你手，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
　　昏暗的灯光下，人群中，这一瞬间响起的是他们的青春。

　　一场草地晚会结束，稀稀落落的人影散开，褚晞和室友简单聊了几句后，几人在操场分开。
　　回去的路上，褚晞嘴角就没下来过，沉浸在莫名的喜悦之中，甚至没有余力留意身旁人的情绪。
　　如此，他在前面慢慢走着，段承厌在后面默默跟着。骑着单车的情侣从他们身边经过，月光下的林荫路只有稀稀疏疏的微光，明明暗暗，捉摸不透。

　　段承厌双手插兜跟着，看着前面人的背影，忽而轻笑了声，站定扬声叫住了褚晞。
　　褚晞问声回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唱歌很好听。”段承厌的眼神深幽而无解地注视着他。
　　这样的褚晞，令自己移不开眼，只恨不得让他永远只属于自己。

　　一向冷硬的嗓音此刻变得柔情，却是褚晞听不懂的含义。褚晞不打算深究他突如其来的夸赞与煽情，勾唇浅笑道：“我还以为你顾着和别人聊天，没听呐。”
　　他上去唱歌的时候，段承厌旁边的那个女生一直在和他聊天，褚晞可是都看见了。

　　段承厌一步一步走近，打算装傻充愣，“别人？谁啊？”
　　见状，褚晞抿着唇，不知为何，他不受控地想要在段承厌面前试探性地提起那个女生。
　　“翻翻手机，你就知道是谁了。”他的语气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酸，说完，似乎觉得难为情，扭过头继续往前走。

　　段承厌闻言，脸上终于有了真心的一抹笑容。他方才听得真切，褚晞话里话外其实很在意那个女生。至于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段承厌不想去深究。

　　看着他的背影，段承厌抬头看了眼天空，月亮很圆。有的东西，只有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才能悄然滋长。
　　此时，他的身影被大树的影子遮掩，与黑影融为一体，他在黑暗中。
　　有光的地方在前方，段承厌抬眼望去，光在褚晞的身上。这一刻，段承厌的心脏一瞬间停止跳动，他却笑了，可这笑容在树影的笼罩下看不真切。

　　他迈开脚，朝褚晞一步一步走去，挣脱了暗影的他逐渐靠近光亮。
　　然而，段承厌只是跟在后面，如同童话里的骑士默默守护似的。

　　月光将影子拉得很长，奇怪的是，明明两个人不是并肩前行的，然而影子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