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牌汽水》梨珊北

27、校园重逢

　　短暂的温馨后是离别的现实，他舍不得说再见，于是天刚亮留下一封信后便走了。他买了地铁票进站，看到眼前飞速驶过的列车，他感到十分新奇。来滨城近一个月，褚晞第一次乘坐地铁，这种建在地下的类似火车的交通工具对他来说很陌生。
　　打车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地铁只需要半小时，更神奇的是从地铁站出来坐电梯上去后就是机场，这其中的奇妙褚晞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过来。
　　机场和火车站不一样，这里更加有序整洁，人流不是很多，所以没那么拥挤。褚晞办好登机牌托运完行李后，在候机大厅等待。
　　群里陈津问他什么时候到学校，褚晞打开相机自拍一张发过去，“在机场还没登机，估计中午才能到。”
　　容茵最先回复，“飞行顺利！”然后偷偷保存了褚晞的自拍照。
　　褚晞在群里聊了一会儿，见手机电量不多，于是退出了群聊，安静等待广播播报登机提示。

　　明明在滨城只带了一个月，褚晞心里却有种离开家的错觉。当初他拉着行李箱离开红桥县时，一心只有飞高奔向新生活的兴奋，还没来得及体会其中分离的滋味，没想到现在体会到了。
　　航站楼外，一架飞机飞走，另一架飞机落地。
　　去往西京的航班开始登机，褚晞离开了位置汇入队伍中。他看到前面的人把什么东西递给了值机人员，转头看看前后的人，他们手里拿着机票和身份证，褚晞有样学样顺利登机。大家排着队进入机舱，前面有人堵住了过道，机组人员轻声提醒乘客落座后再放行李包。
　　褚晞隔着拥堵的人群锁定了自己的位置，随后放包落座。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此刻窗外的风景是滨城航站楼，他摸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关机。
　　航班一共飞行两小时，这期间，褚晞都在昏睡中度过。白云不知飘到何处，飞机传来的震撼将褚晞震醒，他扭头往窗外一瞧，窗外的风景已经变成了西京的航站楼。

　　下飞机的那一刻，热浪袭来，褚晞脚步有些虚浮，很不真实的感觉。他跟随人群来到行李处，看到自己那个小小旧旧的行李躺在转盘上，他感到一阵亲切。成功拿到行李后，褚晞按照机场指标坐上了去学校的地铁。
　　地铁内也有和他一样拉着行李箱的大学生，因为学校位于大学城，这一趟列车几乎都是开学报道的新生。褚晞暗自打量他们，拥挤的车厢内他却显得有些孤单，以至于他靠观察别人来打发时间，直到地铁内响起广播。
　　“下一站，西京航空大学站，开右门，请乘客带好随身物品。”
　　随着人流走，褚晞拉着他的行李箱出了地铁站，按照学校发的交通手册一路往东走，不一会儿，看到路牌上的“学林街”，目的地到了。
　　这一刻，褚晞才开始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出汗。
　　西京的天没南方那么热，道路灰扑扑的，车流量比起滨城更盛。尤其是学校附近，自行车、电瓶车成串，一时人让车，车让人，倒也乱中有序。
　　学校大门是开放型的，一眼望去能看到视线尽头处的建筑楼，在那之前，最先看到的是大门口的雕塑。
　　进入校园，随处可见的穿着红色褂子的志愿者。褚晞自己找到了学院的报到处报到后来到宿舍楼。八层高的宿舍楼，没有电梯。他提着行李爬了三楼后，开始幸好他当时选的四楼，不然每天下楼打饭都嫌费劲。
　　长长的走廊上人很多，都开着门，门口成堆的行李堵着路，褚晞挤了半天才终于挤到自己宿舍门口。
　　望着“431”的门牌号，褚晞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宿舍里只有一个人，看样子应该不是他认识的韩且陌。
　　干净，阳光，小帅男，褚晞猜测他就是在班级群里活跃的徐科。
　　“你好，我是褚晞，也是这个宿舍的。”褚晞上前和他打招呼。
　　“我叫徐科，在你对床。”徐科是个自来熟，“你还有行李吗？我帮你拿。”
　　“谢了，学校发的被子什么的我还没去领，你要是方便，那我就只好麻烦你了。”
　　一开始，大家总是礼貌的，始终把麻烦挂在嘴边。
　　“你家哪儿的？”
　　“渝市。”褚晞回答他，顺便参观了下宿舍。
　　这巴掌大点儿地方用不着参观，目之所及，一览无余。
　　他上阳台看了看，皱着眉，问他，“我们宿舍没有卫生间吗？”
　　“没有，都是公用的，而且北方都是公共浴室。”徐科笑了笑，“你南方来的，估计有些不习惯。”
　　西京航空大学的男生宿舍每个楼层都建有的盥洗室和洗衣房，没有单独的卫生间。
　　“但你放心，澡堂都是有隔间的。”
　　褚晞欲言又止，公共浴室，那就意味着他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裸体……
　　这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习惯了。

　　两人下楼领了生活用品，主要是帮褚晞领。因为离学校远，寄被子带生活用品什么太麻烦，所以褚晞直接在买了学校统一订购的一整套。
　　他们领完东西回宿舍，开门见到了新同学。褚晞猜这个人一定就是韩且陌，因为他说自己近视戴眼镜。
　　“你应该就是韩且陌了，我是褚晞，终于见面了。”他主动开口打招呼，毕竟两人私聊有一段时间，再见面总觉得格外亲切些。
　　韩且陌高高瘦瘦，人很有礼貌，看他社交软件上偶尔晒自己练钢琴的视频，现在一看，果然气质安静些。
　　“褚晞，终于见面了。”韩且陌上前虚虚抱住他，褚晞微微一怔，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
　　徐科在一旁诧异，“你俩老乡？”
　　褚晞：“我俩加了联系方式。”
　　韩且陌松开他，和一旁的徐科互通姓名，“阳光大男孩，你应该就是徐科了。”
　　阳光大男孩是徐科开学前在群里的自我介绍，当时大家都打趣他是在群里相亲，可以他们班女生少之又少，比之国宝。
　　徐科笑道：“你这口音听着像燕城人。”
　　“你这口音地地道道的西京人。”
　　徐科笑呵呵，因为他是本地人，所以有种东道主的自在，而且以后周末都可以回家。但韩且陌是燕城的，也不算太远。最远的估计就是褚晞了。
　　“等唐辉来了，咱四个晚上一起搓一顿？”徐科提议道。
　　“我都可以。”
　　“我也可以。”
　　达成一致后，在临近五点时，唐辉才终于出现。唐辉也是本地人，他和徐科还是中学同学，两个人一见面就是一顿互损。

　　差不多到吃晚饭的时间，四人出发去了学校附近的美食街的一家餐馆。餐馆里人满为患，看样子都是新生聚餐，每个人都表现得拘谨但又迫不及待想要热络起来。第一次见面，大家都有些激动，四个人点了八个菜，两箱啤酒。
　　喝到后半场，只有褚晞有点醉酒。出乎意料的是韩且陌竟然是个能喝的，唐辉和徐科都红了脸，只有他面不改色。
　　四个人吃吃喝喝一直到晚上九点过才回宿舍，要不是第二天有迎新仪式，估计还要喝一会儿。
　　明天一早要举行迎新生仪式，但晚上一点多，男生宿舍楼的走廊处还是一阵哄闹，时不时传来猴子班的尖叫声，要么是震天响的关门声。
　　褚晞躺在床上，醉意退散，也许是初来乍到过于兴奋，他竟然丝毫没有睡意。
　　自从那天和段承厌在兴趣班门口分开后，俩人没有再见面，连一个电话也没有。
　　一片漆黑的宿舍，褚晞眼眸闪着亮光，他翻了个身打开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和段承厌的聊天界面。
　　聊天停留在三天前，段承厌问他离开滨城了吗？他回复还没，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对床忽而传来一阵打鼾声，褚晞登时清醒过来，慌忙盖住手机。一瞬间，黑夜放大了感官，回过神来的褚晞对自己的举动感到些许诧异。
　　他一个大男人半夜不睡对着另一个大男人的聊天界面想东想西，他简直是疯了。意识到这一点的褚晞拉过被子蒙住脸，强迫自己睡觉。

　　……

　　翌日，褚晞迷迷糊糊听到关门声，醒来打开手机一看时间还有半小时仪式就开始了。
　　寝室窗帘拉紧，只透出一点点光亮，他不紧不慢翻下床，冷不丁和韩且陌打了个照面，两个人明显都愣了一下，显然还没有习惯宿舍生活。
　　“没独卫就是不方便，上个厕所跑多远，回来觉都醒了。”韩且陌说着，一边从凳子靠背上摸来一条裤子套上。
　　“确实不太方便。”褚晞挤上牙膏刷牙。
　　“这仪式开得也太早了，吃早餐不？我下楼买，不然待会来不及。”他收拾完毕，挺利落的一个人。
　　“没胃口，我刷牙去了。”嘴里泡沫差不多了，褚晞拿着水杯去了走廊。
　　走廊上很安静，褚晞只听见自己刷刷的声音，在反胃前抵达水龙头处，哐哐哐几下刷牙带洗脸。
　　身后响起脚步声，随后陆陆续续多了更多人，褚晞将头抵在水龙头处，水流打湿头发，双手随意搓几下就洗了个头，这就是男生短发的便利。
　　他回了宿舍，徐科和唐辉才起来，火急火燎洗漱完毕才收拾出门。大家都卡着点，从宿舍楼到学院大堂，一路上都是他们学院的人。
　　“咱们这专业是学校的王牌专业，这学院规格也高。”唐辉叼着根吸管道。
　　“我们这专业就两个班吗？”褚晞看这礼堂人还挺多，乌泱泱一片人头。
　　“不多，就三个班，但今天不只是有我们专业，所以来的人多。”
　　他们一直往里走，礼堂前排没什么人坐，大家都忘后面走。
　　周围有人在议论，“我听我朋友说的，说是昨天报道的时候和一个学长起了冲突，两个人打起来了。刚好他们班班主任就在那儿，当场被教育了。结果那人拽得很不服管教，还没正是开学就被罚今天当着全院的人检讨。”
　　“那么拽还能上台丢那人？”旁边的男生不信，要是换作他，肯定选择刚到底。
　　“班主任当场打家长电话，就差让他爸立马飞学校了，是你你不上？”
　　“哪个专业的？”
　　“航空，人嘛长得还行，就是太拽了。”
　　褚晞听了个大概，和旁边的韩且陌说道：“这事儿你听说了吗？”
　　韩且陌还没开口，旁边的唐辉抢先道：“我知道，也是今早才知道的，好像就是咱们班的。”
　　“咱们班群里还有一个人没进，应该就是他，确实挺拽的。”
　　褚晞以为上了大学的人都是成熟稳重的，没想到还有这么拽得目中无人的人，眼下跟自己一个班，以后还是离远点。

　　学生陆陆续续坐满了礼堂，前排的领导、老师也已经落座。会议开始了一大半，台上的书记侃侃而谈，本就起得早，底下的学生个个哈欠连天，睡倒一片。
　　“不是说有个拽哥要上台检讨吗？怎么还没到他，我都听困了。”
　　“可不是，要不是想看热闹，真不一定爬得起来。”
　　褚晞也是睡眼迷瞪的，在群里和陈津他们一阵一阵地聊。手机屏幕亮着，褚晞手指迟迟没动静，耳边传来学院领导的说话声，他犹豫了会儿，点开了段承厌的聊天界面。
　　他打下文字，点击发送。
　　约莫过了十分钟，界面仍只显示自己的那句“今天正式开学，你最近怎么样？”
　　没有得到回复，褚晞眼眸微闪，神色意味不明。果然，一个月的限定朋友没什么感情基础，不过才分开三四天，现在就连信息也没有联络的必要了。
　　那干脆删除联系方式好了，还留着做什么，反正又不回消息。

　　褚晞正在心里发牢骚抱怨，适时，周围一阵骚动，褚晞抬眼朝台上看去。
　　台上的男生神情冷漠，饶是这样严肃的场合，他依然双手插着兜，懒散地低头照着稿子检讨。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狂傲、还有那枚耳钉。
　　“我是2班的段承厌，今天我对自己昨日的行为进行检讨……”
　　褚晞耳边响起他的声音，脑袋里一片浆糊，手指仍停留在他们二人的聊天界面，而在现实中，他们之间只隔着大半个礼堂的距离。
　　他在台下，他在台上，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巧合的事情了。
　　他以为段承厌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后来哪怕在图书馆碰到他，褚晞也只以为他是子承父业的必然之举。
　　不是一路人，所以没必要知晓太多事情。段承厌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不问。自己也明白，同样也不问。
　　三天前以为是最后一次见面，即将形同陌路的两人，现在，身处同一个地方。
　　周围的一切变成了泡影，只有视线之中的他是清晰的。褚晞还未从再见的诧异中反应过来，段承厌的检讨结束了，迎新仪式也落幕了。
　　此时对一切还浑然不知的段承厌站在台上，神情冷漠，不带一丝感情地念完网上找来的检讨模板，然后丢下稿子离开。

　　礼堂陷入一片嘈杂，讨论的话题都是有关段承厌的。褚晞眼神巴巴看着他离开，连忙起身跟同伴交代一声后朝段承厌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只是追到一半，他停下来了，因为前面的路被堵上，围了八九个人，人群中的男生可不就是段承厌。
　　“还挺受欢迎。”褚晞嘟囔一句。
　　第一天报道就跟学长打架，开学第一天上台当中检讨的刺头，现在竟然还被人当众表白。
　　不远处的段承厌看着人来人往的学生，兜里的手攥紧，眼神冷得吓人，但极力克制自己放缓了语气，“第一次见面就表白，太草率了。”
　　即使他有意让自己不那么刻薄，但表白的女生依然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冷意。
　　“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聊着聊着就熟悉了。”女生个子高挑，没有因为他一句话就害羞逃走。
　　“你搞反顺序了，不如等熟悉了再来跟我要联系方式。”他说完，迈着大长腿走了。
　　他走后，女生的同伴顿时松了口气，如劫后余生道：“这种刺头谈上了也渣，冷冰冰的谈着也没意思。”

　　冰山除了遇春，否则不会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