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牌汽水》梨珊北

26、年少时的暴风雨

　　……
　　段承厌还是不想当逃兵，挺直了腰板去参加段青恒的接风宴。接风宴弄得很盛大，好像要召告天下他回来了似的。
　　段青恒是段家年轻一辈中最为出色的一个人才，无论是学历、能力，还是阅历，他都展现出了最出色的一面。而他也成为了段承厌意识到自己性取向后长达一年的性幻想对象。
　　在那之前，兄弟俩无话不谈，在那之后，对方成为了彼此隐晦而亲密的存在。

　　然，太阳底下没有什么事能一直躲在暗处，终于，在一个暑假的午后，段承厌的秘密被发现了。
　　那时，段青恒即将赴美留学，在家宴上，段承厌因为难以开口的不舍心情变得郁闷，看着笑容满面的大家，他索性离了桌。
　　他想着段青恒要走了，自己总得留下点他的东西，以此慰藉自己。趁人不注意，他溜进了段青恒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他钢琴演奏的海报，黑色燕尾服的他风度翩翩，一如梦中那般温柔地成为自己的性幻想对象。
　　房间里的一切都有他的味道，柔软的床，还有桌上喝过的水杯，段承厌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可是，自从他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时，也许他注定一辈子都得掩藏内心的渴求。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幻想，嘴里情不自禁喊着段青恒的名字，不再掩藏。
　　然而在即将到达时，耳边传来一阵暴怒，随即门被大力关上。
　　“段承厌，你在干什么！”一向好相处的段青恒头一次对他发脾气。
　　那一刻，段承厌只觉得天塌了，他的秘密将会被公之于众，每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都会带着嫌恶和恶心。
　　段青恒青筋暴起，不敢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一切。他亲耳听到他的堂弟躺在床上叫着自己的名字疏解欲望。他身子僵硬得不知作何反应，急忙关上门怕人发现，而他脸上也露出了最真实的表情。
　　疑惑、生气、恶心、嫌弃、通通的情绪都朝段承厌砸去，将他砸痛得几乎快晕过去。
　　“你怎么能这么恶心，躺在我的床上叫我的名字！”
　　段青恒尚且有理智，然而段承厌已经崩溃得落泪，他没有解释，没有道歉，只一个劲地哭，在他心里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得了怪病的怪物。
　　巨大的动静招来了大人，大人们以为兄弟俩打架在门外焦急劝说。段承厌仍然哭着，陷入了秘密即将被发现的深深恐惧中。
　　“待会开门，立马滚出我家。”段青恒甚至不想伸手把他丢出去，眼神厌恶至极。
　　可为了应付大人，他还是帮段承厌收拾了残局，把段承厌的悲伤说成是不舍得他离家的难过。但双方家长都知道是假话，因为自那之后，两人提及对方都是一脸冷漠，甚至是避而不及。
　　一如现在，两人虽坐在同个饭桌上，但眼神始终没有交流，甚至连问候都没有。
　　段承厌想洒脱面对的，但他高估了自己的勇气。无形的压抑气氛让他喘不过来气，干脆在众人茫然的眼神中起身。
　　“我去趟洗手间。”他起身的动静很大，这也证实了兄弟两人的矛盾。
　　他走后，段向国询问起另一个主人公，“青恒，你俩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矛盾，两三年了，一家人搞得这么僵。要是承厌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当大哥的体谅包容下。”
　　段青恒桌下的手指攥紧，笑道：“二叔，没什么大事。可能承厌没想通，在较劲，我待会开导开导他。”
　　说完，他起身也离开了饭桌。

　　洗手间内，水龙头唰唰流水，段承厌抹了一把脸，水珠挂在鼻尖，眼神里是化不开的阴郁。
　　所以，他选择放开褚晞是对的。一个段青恒都能让他退避至此，若是换作褚晞，他恐怕这辈子都走不出阴霾。
　　“你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身后传来段青恒的声音。
　　段承厌身形一震，下意识抬眼看向镜子中的他。耿耿于怀？不，他对段青恒没有所谓的爱，只是性取向被戳破后的心虚和害怕。
　　自己像是被套在套子里人一样，掩藏真实的性取向，甚至有一天，他得迎合他们讨论着将来的另一半，结婚生子对他来说是噩梦。
　　他想捅破天，却没那个勇气。他想情爱曝光在阳光下，却胆小畏惧别人的目光。

　　段承厌漠视他，抽过纸巾擦脸，转身打算离开。段青恒看着他，无奈一笑，当初是他反应过度了。处于青春期的混小子在性方面本来就无知，对性没什么概念，当初自己若是好好引导，或许……
　　罢了，自己好歹是大哥，跟他计较这么久说出去倒是自己小肚鸡肠了。
　　“在国外这几年，我也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人，其实……”
　　“我这样的人？”段承厌嗤笑一声，冷眼看他，“我这样是什么样的？同性恋？”
　　看吧看吧，他总是如此应激，自己不敢面对提起，别人说一句他也只当做是嘲讽。
　　段青恒扶额无语，心里一阵烦躁，掏出香烟点燃，解释道：“你误会了，同性恋在国外其实很常见。但国内目前……既然如此，你何不干脆去国外留学，甚至定居，这样一来，你也不必面对太多异样的眼光。”
　　段承厌看到点燃的火星，瞳孔一震，慌乱地转过身。
　　“这件事无关对错，我为什么要当逃兵？”他声音有些颤，手指死死攥紧洗手台的大理石。
　　他没错，他要爱和恨都能光明正大地暴露在阳光下。
　　段青恒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吐出烟雾，叹气道：“你那么固执，将来有你好受的。劝不住你，那我祝你找到那个能和你并肩作战的人咯。”
　　他离开了，他的话还在洗手间回响，段承厌喘了口气，抬眼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些发白。
　　并肩作战，为什么相爱是一场战斗？如果他自己都是逃兵，又怎么能要求别人要用勇气，又有谁会替他勇敢。

　　……

　　离开滨城的前一天，褚晞去市图书馆把借的书还了，回来的路上路过一家促销男装店。他想着自己那些衣服都穿几年了，新学期新面貌，他也该买件新衣服穿，给大学同学留个好印象。好在有促销，买了两件T恤、两条牛仔裤、一件外套，拢共花了三百多，算是比较划算的价格了。
　　他刚从服装店出来，就收到韩荣的消息，问他在哪儿，让他早点回去，褚晞回复后去公交站坐车。
　　到宾馆时天还没黑，宾馆前台没有人，褚晞先是回房间放东西才上楼去了韩荣姐家，给他开门的是韩幼晗。
　　“晞王子，你来啦，妈妈念叨你好久了。”
　　自从上次事情过后，韩幼晗就爱黏着褚晞，还固执地叫他“王子”，因为那天他挺身而出拯救了自己，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救公主一样。
　　“是不是没有认真写作业？”褚晞弯腰摸了摸她的头，进屋关上门，带着韩幼晗往客厅走。
　　“褚晞，你先坐着，马上就开饭。”厨房里传来韩荣的声音，知道明天褚晞就去上学了，她今天早早在厨房忙活，特意炖了鸡汤，又做了一大桌菜。
　　“韩姐，还有什么没弄，我来一起弄。”褚晞来到厨房门口，看到韩幼忙碌的身影，心里一阵暖流划过。
　　“不用，你陪幼晗在客厅玩会儿，你没到前，一直叽叽喳喳叫你，吵得我耳朵疼。”韩荣露出嫌弃且无奈的表情，随后笑着推他到客厅。

　　客厅里，韩幼晗在沙发背后一阵捯饬，也不知在掏什么东西，见褚晞来了，立马把东西拿出来。
　　一大个袋子，里面都是她珍藏的零食。
　　韩荣跟褚晞打趣道：“她这包零食，他爸都得表现几天表现好了才能拿到一包。”
　　闻言，褚晞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别一个劲吵褚晞，你悠着点。”韩荣叮嘱几句，随后又进厨房忙活了。
　　韩幼晗见她妈走了，神神秘秘地朝褚晞招手，褚晞走过去，疑惑地看着她。
　　韩幼晗跳到褚晞的背上，揪着他的卷发玩，褚晞连忙兜住她，生怕她一个后仰掉下去。
　　“晞王子，你为什么要去外地读书，不能在滨城读书吗？”
　　晞王子，这是褚晞十多年听到过的最中二的一个称呼，比卷卷还让人无法接受。
　　韩幼晗太沉浸在童话世界中了，她总能在现实世界中找到公主、王子、骑士的对应人物，并坚信不疑。
　　褚晞想了想要怎么跟她解释填志愿的这个事情，解释不了，她太小听不懂。
　　“因为喜欢，人长大了就可以选择喜欢的城市生活了。”褚晞无奈一笑。
　　太小的孩子没有翅膀，飞不出大山。他现在也还没有能力选择喜欢的城市生活。
　　“那你不喜欢滨城吗？”
　　“滨城…当然也喜欢。”
　　“那你最喜欢滨城的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韩幼晗歪着脑袋。
　　好吃的…说实话还真没有，他囊中羞涩，一般都是吃盒饭。唯一一次觉得吃爽了，还是和段承厌在小学门口吃的那些小食。至于好玩儿…他每天不是忙着兼职，就是在医院照顾段承厌，还真没去玩儿什么好玩儿。最后一个好看的估计就是平锦江的风景了，尤其是傍晚时候，天边的晚霞在江面流动时，那简直令人眼前一亮，心灵都得到了安慰了。

　　“我待的时间短，体会不多，说不上喜欢什么。”
　　“那你还会再来滨城吗？”韩幼晗最想知道的是这个，因为她还没和晞王子一起去欢乐谷，这在童话故事里是不完美的结局。
　　褚晞笑了笑，快被她的追问逼到墙角了，“你作业写完了没？跟我聊天偷懒是不是？仔细我跟你妈打小报告。”
　　他话刚说完，厨房传来韩荣的声音，“洗手吃饭了。”
　　“赶紧去洗手。”褚晞起身，进厨房端菜。
　　韩幼晗的爸爸工作忙不能回来，今晚只有他们三个人，但韩荣还是做了一大桌菜。
　　“这些都是滨城的当地特色菜，你尝尝。”韩荣夹了一筷子到褚晞碗里，又给女儿也夹了一筷子。
　　“韩姐的手艺没的说。”褚晞塞了满满一嘴，吃得急。
　　“晞王子，吃东西得慢嚼细咽哦～”韩幼晗提醒他。
　　“你怎么老叫哥哥晞王子，白占别人便宜。”韩荣笑话她。
　　她知道那天褚晞在学校帮女儿解困的事情，心里感激。只是这称呼听起来怪中二的，她担心褚晞一个大男子汉的接受不了。
　　褚晞稍微哽住，喝了口水压压，说道：“韩姐，没事儿。说不定等我下次来，她就又换王子了。”
　　小女孩都这样，现在满眼喜欢你，等过一段时间又喜欢别人，自然就冷淡了。
　　此话一出，三个人都笑了，这顿饭在欢声笑语中度过。褚晞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原来热闹如此充实人心。
　　世界对他没有那么糟糕。

作者有话说

　　心疼，让我像个cp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