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牌汽水》梨珊北

20、被辞退

　　翌日，褚晞照顾段承厌吃过午饭后来到了克密，因为还没到营业的时间，这里显得有些冷清。
　　褚晞穿过露天吧台来到大厅，几个女员工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因为和她们不熟，他也没多计较，转身朝后台走去，正巧碰到了李文。对方叹了一口气，然后一把将他拉到后门巷子。
　　“怎么了？李哥。”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妙。
　　巷子里堆满了垃圾酒瓶还未清理，李文欲言又止，犹豫开口，“褚晞，你被经理开除了。”
　　这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褚晞脑子霎时一片空白，他直觉是因为那晚的事情，可这件事与他无关，他也是受害者，可偏偏承担后果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承担后果的还有段承厌，他住院了。可是，褚晞现下已经来不及考虑他了。
　　“因为那天的事？”他压着声音问。
　　李文叹了口气，知道他一个学生兼职赚学费不容易，但经理执意要开除他，谁也没办法。
　　“那晚的事情被拍到网上去了，虽然只是在这个圈子小范围传播，但你也知道，来这儿的男生居多。经此一事，他们对你都不太满意，经理可能是觉得对克密影响不好，也就只能辞退你了。”
　　这大概就是蓝颜祸水吧，他因为长相优越得经理青睐，每晚上也受到不少女顾客照顾生意，但也遭到了烂桃花的反噬，丢了工作。
　　录视频的事情在意料之中，邢西也说过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传播的范围比他想象中广，影响也更大。
　　褚晞不想出名，更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被他们圈子里的人背后议论。克密，他待不了了，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那这几天的工资…”
　　“工资经理放吧台了，说是你来了给你。”
　　“行，这段时间也多谢哥照顾。”褚晞垂头叹气，忍不住抱怨，“也是真特么倒霉。”
　　“你也运气好，段承厌替你挨了打。说来奇怪，你初来乍到怎么就让那狠霸王对你另眼看待？”
　　“他…其实人挺好，就是脾气暴躁了些。”褚晞下意识不想听别人说段承厌的坏话。
　　“反正你自己小心点，咱玩儿不过他们。”李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几句，“好好读书，你还有大学这条路走，不像我这辈子就只能打工了。”
　　是啊，读书是褚晞目前唯一的出路了。不过快开学了，他还是尽量找其他工作先上着。
　　他也吸取经验了，以后找工作尽量远离这种鱼龙混杂的圈子。

　　褚晞带着工资离开了克密，白天的平锦江有些安静，与夜晚时分的热闹与喧哗相差甚远。
　　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即使身影挺拔，也难免有丝落寞。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褚晞掏出来一看是段承厌的电话，他有些不想接便没管，屏幕黑了又亮，对方坚持地拨打，褚晞还是没接。
　　他现在心情很不爽，实在没心思和段承厌周旋。
　　来了滨城后，他脾气肉眼可见温和了不少，说难听点就是惹不起憋着。自己脾气也不好，偏偏遇到个脾气更暴躁的，人资本实力还在他之上，得罪不起又不想像祖宗似的供着他。
　　真是难啊，在大城市讨生活真特么不容易。
　　心里虽然很不爽，但褚晞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还是特地跑了一趟菜市场买了点菜。
　　他算过了，未来一周，段承厌一日三餐都得吃营养餐，那每天就得花费近四十块钱，自己随便吃点一天也得近二十块，加起来一天支出就是六十块了。
　　现在没了工作，每天入不敷出，迟早会把他的学费都花光。
　　如果自己买菜做饭，三十块菜钱可以两个人吃一天，也是比较节省的法子了。
　　正好旅馆有公共的厨房，他每天回旅馆做好了再送饭去医院，虽然累了点，但钱票最大。
　　褚晞买了菜回旅馆，老板娘在前台拿手机打麻将，他进门就听见一声“杠”。
　　老板娘看见他拎着菜进来，关心问了句，“自己弄菜？”
　　“一朋友住院了，给他弄点饭菜送去。”褚晞点头，说完径直往楼上走，老板娘喊住他。
　　“等会儿。”
　　褚晞停下脚步，随后老板娘凑近他低声说了些什么。
　　“你要弄饭可以去我自家厨房弄，这公共厨房难免不干净，你朋友生病，这入口的东西更要注意卫生。”

　　老板娘韩荣是个热心又爽快的，知道他是勤工俭学的大学生，也愿意多照顾他。
　　韩荣就住在旅馆的六楼，丈夫是修理工，家里平时都是丈夫打理，干净有条理。她只有一个女儿，平时放了学还要去兴趣班。自己一个人多少有些无聊，家里有个大帅哥光顾，她高兴还来不及。
　　褚晞惶惶恐恐拎着菜进了家门，思绪还有些没缓过来，冒然进别人家也太太唐突，可架不住老板娘热情。
　　“你一个人又吃不了多少，我说让你平时来跟着我们吃，你又觉得打扰。”韩荣给他倒了杯水，又拿出零食放在桌上。
　　“您已经很照顾我了。”褚晞惶恐，实在很不好意思几次三番打扰。
　　“别一口一个您的，以后叫我韩姨，或者韩姐，还年轻些。”韩荣笑道。
　　韩荣淘了米煮，“你来还热闹一点，我女儿最喜欢大帅哥，要是你做的饭，她说不定还多吃几口。”
　　褚晞电视柜上的合照了，穿着校服，模样看着应该是一二年级，很机灵的小女孩。
　　听她这么一说，褚晞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我没怎么下过厨，做的饭不好吃。”
　　他在家最多是给自己煮碗面条，好吃难吃都是自己吃，不挑嘴。褚晞本来只是想借厨房一用，可韩荣听他说厨艺不行，为了避免浪费失败便主动帮忙。

　　于是，主厨另有其人，褚晞成了打下手的。
　　一个小时过去，弄了三菜一汤。
　　他从背包里拿出两个饭盒，一个是带格子的，一个是无格子的铁饭盒。将饭菜装到盒子里，仔细打包。
　　时间差不多，褚晞背上包准备去医院，韩荣进房间去不知道做什么，他就在客厅等她出来道了谢再走。
　　几分钟后，韩荣从房间里出来，手上提着东西，“你拿点牛奶还有面包什么的去吃，生病要多喝牛奶才好恢复，在医院小事大事忙着容易吃不上饭，饿了就吃点面包垫肚子。”
　　她把东西塞到褚晞手里，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褚晞莫名红了眼眶，一时不知是该拒绝还是感谢。
　　韩荣见他眼圈泛红，打趣道：“怎么，一点东西就把你感动哭了？你这孩子心也太软了。”
　　明明心软的是施恩之人，她却说承恩之人心软。
　　家里出一个大学生那是光宗耀祖的好事，他却要自己出来打工挣学费，要么是家里穷自食其力，要么是不受家里重视。
　　无论怎样，一个人会因为别人的一点小恩小惠感动到红了眼，这样的人怎么不是心软？
　　褚晞垂着眼睑，喉咙酸涩，背上的背包装满的是生活的不易，如今这一刻，他恍惚成为了离家上学的孩子，母亲不舍地将家里的好东西都给他带上。
　　他极力说服自己别掉眼泪，太丢人了。
　　可手上沉甸甸的关怀挤压着他的心脏，喘不过来气似的。
　　“好了，赶紧去医院吧。”韩荣拍了拍他的肩膀。
　　极致的别扭让褚晞说不出话，一直到离开了旅馆，他依然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
　　他觉得有些荒唐，不可置信，自己居然在一个相识不到半个月的女人身上感受了母爱。

　　天气闷热，路上行人匆忙，褚晞走到公交站台，抬头看天灰蒙蒙的，低沉的云催促着人们奔跑，然而褚晞固执地要等到公交车。
　　回到医院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他在附近市场买了点水果，住院部一片寂静，病人们都在午睡。
　　靠近病房，褚晞放缓了脚步，听见里面没有动静，想来段承厌也是在午睡。
　　拧开门把手，又轻轻关上，褚晞将水果放在桌上，余光瞥见床头柜上有一果篮，看起来很高档，与他塑料袋装的水果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在自己离开期间，有人来看过段承厌。
　　段承厌此刻侧着身睡觉，衣领有些凌乱，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小麦色的肌肤，面容平静。
　　褚晞整理好了心情，拿起一个苹果削皮，削到一半，床上的人翻身分散了他的注意力，皮断了。
　　段承厌迷迷糊糊听见有细碎的动静，睁开眼一看，是褚晞回来了。
　　“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段承厌下了床，歪着脖子拉伸，径直坐到他对面抢过苹果。
　　“在忙，没听见。”褚晞眼皮未抬，放下刀，剥开一根香蕉喂进自己嘴里。
　　他语气敷衍，神情更平淡，段承厌微不可察皱了皱眉，他都被辞退了还能忙什么……
　　“你待会去上班？”段承厌咬了一口苹果，嚼啊嚼，眼神盯着他。
　　褚晞犹豫了，不知作何回答，今晚不去，他明天也要去找新工作的。可如果回答去，段承轩不愿意找护工，自己也不可能撇下他不管。
　　说来说去，这个难题都得自己解决。
　　“多请了一天假。”他声音很轻。
　　段承厌翘着二郎腿，狠狠咬下一口苹果，想发火，但努力压制住。
　　行啊，多请了一天假，他明天倒要看看褚晞还要找什么借口。

　　第二天一早，褚晞将早餐买回来后就出门了，而段承厌还在睡梦中。
　　烈日之下，褚晞头上戴着段承厌送给他的发带，露出的额头挂满了汗珠。他手里拿着一瓶快喝尽的水，身影在医院附近游走。
　　医院周围饭馆居多，虽然有招兼职的，但工资不高每天还得从早干到晚，对于目前需要充当老妈子角色照顾段承厌的自己来说，非常的不划算。
　　工作的事急不来，眼看快到饭点，褚晞只好先找了家最近的菜场买了些菜，坐公交回了旅馆。
　　旅馆生意不错，褚晞到的时候前台站满了人，他挤着身子才勉强挤到楼梯口，韩荣忙着招呼客人便让他自己去厨房弄。
　　没了韩荣的帮忙，褚晞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了半天。他凭感觉勉强弄了个素汤和两个炒菜，也不敢亲口尝尝味道就出锅打包了。每样菜又另外盛出来一份用盘子盖住。他不好意思白占便宜，看老板娘平时忙的时候也来不及做饭吃，于是干脆多买了点菜顺便给老板娘留一份。
　　不过，他厨艺不行，虽然是翻着食谱做的，但多少有些出入，好不好吃另当别论。

　　医院病房内，段承厌拿着邢西送过来的游戏机在打游戏，音量很大声，褚晞在门口就听见了。
　　护士很头疼，遇到这么个社会青年，见褚晞来了才敢跟他说，“你走了没一会儿，他醒来就一直打游戏，打到现在，声音这么吵，我们也不敢说他。”
　　“我待会劝劝他。”褚晞叹了口气，他以为自己已经不服管教的厉害角色，没想到还有比他更浑不吝的。
　　只是，自己的话也未必管用，估计还得他爸妈才管得住。

　　好巧不巧，褚晞刚从护士站拿了药准备回病房时，身后响起一道女人的声音。
　　“麻烦问一下，段承厌在哪间病房？”
　　听到熟悉的名字，褚晞歪过头打量对方，女人衣着华丽，手里还提着果篮。
　　护士听了这话，先是看了眼褚晞，才道：“32号病房，倒数第二间就是。”
　　女人笑着道声谢，踩着高跟鞋越过褚晞走到前面去了。
　　褚晞在猜测她的身份，妈妈？看着不像，或许是家中亲戚。
　　他停下脚步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打算等人离开了再进去。想起方才拍了一些招聘广告的电话，干脆趁机打电话过去问问。
　　有一个招小学数学辅导家教，以自己的学历应该可以应聘，就是不确定招不招短期。
　　他正按下最后一个号码，病房内冷不丁传出“砰”的激烈碰撞声，不知道什么东西摔在门上，紧接着是段承厌怒吼的声音。
　　褚晞连忙收起手机上前查看，打开门看见一男一女相隔很远，但剑拔弩张的气焰令人不敢踏入一步。
　　地上是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游戏机，方才那个女人恐惧地贴着墙站，而段承厌双眸里染着冰霜，硬朗的五官此刻紧绷着怒气。
　　甚至有那么一刻，褚晞感受了一丝杀意，这样的段承厌才是外人口中的“滨城小魔王”。

　　段承厌冷眼扫过他，随后又将手边的水杯砸向女人，快准狠，奔着夺命去的，“给我滚，一个贱人也配提我妈。”
　　女人蹲下身子躲闪，但杯子的碎片如利箭般划伤她的手背，眼看着手背上鲜血直流，齐婷吃痛大骂，“段承厌，我好歹是你爸的女朋友，起码的尊重没人教你吗？”
　　“我只会尊重死人，那你去死吧，说不定我还会在你坟前给你上根烟。”他看齐婷的眼神就如同看一具尸体，没有温度。
　　去死，上烟，段向国的儿子根本就是个神经病。许卉死了那么多年，难道他要他爸孤独终老一辈子吗？这也太自私了！
　　可偏偏段向国在这件事情上完全是要顺着他儿子，难不成段承厌一辈子不同意，自己就要一辈子无名无分，连孩子都得被叫私生子吗？
　　“你简直有病！你妈死了以后，你就是个精神病！”
　　此话一出，病房内气压低到不适合人类生存。
　　褚晞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抿嘴打量着女人，瞪眼怒吼的模样与方才在护士站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他有些佩服这个女人眼下竟然还敢出言招惹段承厌。
　　不过，与其考虑别人，他似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干站着看他们吵架有些不礼貌，但人家家事自己也没立场插手。
　　他很懊恼，方才就不该这么急迫开门，至少应该在门口听几嘴搞搞清楚状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