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牌汽水》梨珊北

19、吵吵闹闹

　　护士端着盘子离开了病房，段承厌翻了翻手机打开照相模式，看着镜头里被白色绷带包着的脑袋，似哀怨开口，“这护士手法太差，小爷的气质都变弱了。”
　　伤成这样还有心思关注形象，段承厌也挺有偶像包袱的。
　　“反正又没人敢笑话你。”褚晞将移动餐桌拉过来，将菜一样一样摆放好。萝卜炖排骨、炒青菜、蒸蛋、豆角烧土豆，这些都是餐厅固定的营养餐菜品，也不知道段承厌喜不喜欢。
　　他在病床前忙活，段承厌靠在床上玩手机，气氛莫名有些和谐。
　　突然，段承厌凑近指了指面前的萝卜炖排骨，“不吃胡萝卜。”
　　他从小就不吃胡萝卜，觉得有股怪味，尤其是炖萝卜这种清淡口味的做法，味道更是盖都盖不住地难闻。
　　不喜欢吃胡萝卜大概是褚晞无法理解的一件事，因为他在家几乎每天都能吃一根。
　　褚晞已经做好了他挑剔的准备，所以心情还算平静，拿起筷子将胡萝卜挑到空碗里。
　　“还有不吃的吗？”他语气平淡，眼皮都没抬一下。
　　“没有了。”段承厌摇头。
　　在褚晞给他挑萝卜的空隙，段承厌自拍了几张照片发给邢西，附上文字，“兄弟被打成这样，你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消息发送完毕后退回相机界面，偷偷瞄了眼褚晞，将镜头对准褚晞，假装是自己在自拍。
　　成功拍下一张，照片里的褚晞眉宇舒展，眼神专注，一身白T简单又干净，就是头发有些滑稽。
　　欣赏了一番后，段承厌鬼使神差把照片保存到私密文件里。这时有消息弹出来，是邢西的回复，“去看过，还没死。”
　　他还没回，手机又弹出消息。
　　“怎样，要不要给你找个看护照顾？”
　　段承厌挑眉，迅速打字，“不用，你什么时候来的？”
　　“褚晞用你手机给我打了电话，刚从手术室出来。”
　　段承厌抬头看了眼正在挑萝卜的人，嘴角上扬，那他肯定看见了自己手机的壁纸。
　　“褚晞，你喜欢航天？”
　　莫名其妙的提问，正在一旁忙活的褚晞闻言，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算喜欢吧。”
　　排骨汤里没有了胡萝卜，褚晞把筷子掰开放在桌子上，“先吃饭。”
　　说完端着自己的那份米粉坐到一旁沙发上，粉已经有些坨掉了，他搅拌几下也能将就吃。
　　“我也喜欢。”段承厌拿起筷子夹了块土豆吃，觉得味道不错。
　　他偏头看见褚晞在嗦粉，和自己吃的不一样，突然想起他没什么钱，买这么一份饭菜对他来说估计很贵。
　　这唐笑还真是一点也不自觉，自己招来烂桃花，还去招惹褚晞，事情因她而起却不负责，还真是个渣女。
　　必须得给他们俩一个教训才行，尤其是秦元，下手也忒重了。
　　“对了，我待会得回去一趟拿点东西，你一个人要是无聊可以找朋友来陪你。”褚晞吃完饭，抽纸巾擦了擦嘴。
　　“去多久？”
　　“来回得两个小时左右吧。”褚晞大概计算了下。
　　“那你快去快回，我正好睡个午觉。”他受了伤精气神不是很足，容易犯困。
　　褚晞想到自己晚上还得去克密上班，这么长时间总不可能让他自己一个人待在医院。
　　他犹豫开口，“要不给你找个看护？”
　　看护估计一天百来块钱，他一晚上能赚四五百，也是可以负担得起的。
　　不料，段承厌听了这话“啪”地放下筷子，脸色有些阴沉，“怎么，才照顾一天你就嫌麻烦了？”
　　没良心，他也不想想这伤是因为谁。自己脑袋上缝了五针，竟然只能拴住他一天时间。
　　找看护，找看护，怎么谁都想给他找看护。照顾自己就这么麻烦，这么不值得吗？
　　“你想走就走吧，不用管我死活，脑袋发炎炸了也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要替你挡的，不耽误你挣钱。”他生气地别过头，胸口起伏不已，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衬得他虚弱可怜。

　　他变脸变得太快，褚晞愣在原地，不明白他好端端地发什么脾气，自己不过是怕他一个人无聊又没人照顾，只是提议找个看护而已，怎么就变成了嫌他耽误自己挣钱，不管他死活了。
　　但他无言以对，面对段承厌莫名其妙的脾气，实在懒得哄，解释又太过矫情。
　　不过，段承厌说的也不完全都是错的。
　　在他看来，二人本来已经划清界限了，可他非要多管闲事凑上来替他挡这一下，事情立马变得复杂起来。
　　说他一厢情愿也不为过，褚晞宁愿当时受伤的是自己，报警也好，找唐笑索赔也罢，怎么样都比又回到了一开始的亏欠强。
　　可能他就是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哪怕是为了他好，褚晞也讨厌段承厌阴魂不散地缠着。
　　但…看到段承厌冷着脸生闷气，又想起医生说的话，生闷气影响恢复。
　　“我待会跟经理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请几天假。”褚晞耐着性子解释，走到饮水机前给他倒了杯水。
　　“我是怕去上班了，没人照顾你，不是忘恩负义，不记你的好。”
　　听到他跟自己解释，段承厌脸色好了点，但又拉不下脸马上回应他。心里却在反省，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小肚鸡肠了，万一褚晞真抛下自己不管怎么办。
　　段承厌侧着头，只好用余光观察褚晞的反应，见他没有生气的，还倒了杯水递给自己。于是，段承厌的少爷病又发了，傲娇地当没看见。褚晞也不生气，其实是心里懒得有情绪，固执地要段承厌亲手接下，他不接，手就这么一直在空中举着。
　　两个人无声无息地对峙，较劲，一个极力劝说自己要有耐心，不跟病人一般见识，一个则是默默倒计时顺着台阶下。
　　“要是我的头留疤了，难道你就不会自责？”段承厌在他缩回手之前，傲娇接过水杯。
　　他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打算，挟恩图报，所以时不时都要提醒褚晞，自己这伤是怎么来的，因为谁才伤的。
　　会不会自责，当然会。伤口那么长，若是留疤了肯定很明显，他的头上一辈子都会留下烙印。
　　“如果留疤，你的颜值会大打折扣。”褚晞没有直面他的问题。
　　“小爷又不靠颜值吃饭。”
　　说是这么说，段承厌当然不想留疤，万一以后被人嫌弃怎么办，他仍然嘴硬，“头上有疤多酷，以后人人看见我就知道我是个狠角色，都不敢来招惹我。”
　　“我看你是脑子有包。”傻子才会用这么笨的办法去吓退敌人。
　　“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对我说话的人，我爸跟我说话都得小心翼翼，不敢惹我生气。”
　　段承厌说这话时完全不脸红心虚，忘记是谁给自己亲爸备注“金主”。
　　此话一出，褚晞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已经放下对段承厌的成见和防备，把他当成朋友似的开玩笑，打趣。
　　虽然不想欠他什么，但褚晞从这件事情上明白一个道理，永远不要从别人的嘴巴里认识一个人。
　　段承厌本人与外界口中的形象相差甚远。

　　经他这么一闹，褚晞只能给经理打电话请两天假，在得到准假后回了旅馆。不出意外，韩荣又在手机上打麻将，大老远就听到什么二条，等的花儿都要谢了之类的语音。
　　褚晞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续交了一个星期的房费。一想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要在医院度过，褚晞就越不想离开他的小床，磨磨蹭蹭好半天屁股也舍不得从床上离开，最后竟犯懒在床上睡过去了。

　　……
　　太阳随着云层逐渐模糊，只看见天上五彩的霞光。医院门口摊贩杂乱无章，有的挡住了唯一的路口，害的别人得挤着身子才能过去。
　　看着乌泱泱的人群，钱嘉彤按照指标将车开进停车库，结果迷了路绕半天又绕出来了。她只能把车停在露天停车场，走路去住院部。
　　刚下车她就接到邢西的电话，便忍不住抱怨说，“让你一起来，偏不，害我停车都没个辅助，绕了大半圈。”
　　对面不服气，“让你不开车，你也偏不听。”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言快吵起来，忽而，钱嘉彤停了声，看着前方的眼神都直了，有种看见了宝藏似的意外和惊喜。
　　前面那人单是背影看着就很帅，身段条件完全不输段承厌。她顾不上电话那头的人，连忙挂了电话，举起手机拍了一张前面那人的背影，将照片发到群里，没一会儿就引来小姐妹们的调侃，纷纷起哄让她拍正脸照。
　　正脸嘛肯定是要看的，她最接受不了背影杀手，那种背面看着是个帅哥，正面实则是大哥的丑帅人她也是遇到过不少的。
　　钱嘉彤不紧不慢跟在那人身后，见他进了住院部后更是毫不犹豫跟上去，这期间一直没机会看见他的侧脸，只知道他箍了发带，算是个时尚单品，这在钱嘉彤看来，她本人是帅哥的可能性更高了。
　　奇怪的是这人大热天的不做电梯偏要走楼梯，钱嘉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上去，巧的是他去的楼层和自己一样。
　　她打开手机聊天界面，确定了病房号后决定先和这位帅哥认识认识，待会儿再去看段承厌。
　　打定主意后，钱嘉彤故作神色紧张，小跑上前假装不小心撞到他。
　　“哎呀，不好意……”话还没说完，钱嘉彤当场愣住，“是你？褚…褚晞？”
　　褚晞被人从后面撞上来，转头一看是个女生，看着有些面熟，好像是经常跟在段承厌身边的那个女生，叫什么他没记住，只记得姓钱。
　　差点碰瓷熟人，钱嘉彤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她还以为今天能认识什么大帅哥，原来是褚晞。
　　她当然不是否认褚晞帅的事实，只是两人身份悬殊有点大，注定不是一路人，玩儿起来也没意思。而且，他浑身气质土土的，刚来那一阵普通话都说不标准，一股子乡音。
　　今天箍的这个发带仔细一看，价格好像挺昂贵，和他有些格格不入，难怪自己会看走眼。
　　“你和段承厌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他竟然会为了你挺身而出。”她语气酸酸的。
　　“我也疑惑，不如你去问问他本人。”
　　“不说就是了。”钱嘉彤瞥见他手里提的饭菜，不禁皱了眉，“你就给段承厌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
　　“嫌没营养，你可以亲自下厨，大鱼大肉伺候他。”褚晞抬腿往前走，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
　　“你吃炸药了？”钱嘉彤跟上去，眼神有些幽怨，“毕竟他也是你救命恩人，吃好点不过分吧？你和之前有点不同，感觉没那么随和了。”
　　在克密，他不能得罪客人，所以能忍则忍，笑脸相迎。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他没有陪笑陪聊的义务。
　　何况，她打心底里看不起自己不是吗？
　　褚晞不傻，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其实，她与唐笑本质没什么区别，都那么傲慢、自以为是、眼高于顶。区别在于唐笑更随意一些，男女关系混乱，所以哪怕心里看不起自己却还是想钓自己玩一玩儿。
　　“那你应该去克密，而不是来医院。”
　　或许意识到自己言语上有些不妥，钱嘉彤没有再开口，默默跟在他后面一路来了病房。
　　两人前后脚来到病房，没有在病床上看到人，褚晞看到卫生间的门关着，知道是他人在里面。正巧这时候段承厌打开门出来，冷不丁见二人站在门口，诧异：“你没去英国？”
　　这话明显是对钱嘉彤说的，褚晞绷着脸径直绕到沙发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不想在意别人的态度和看法。
　　“还不是知道你住院的消息，我只能推迟出国的时间了。”钱嘉彤上前挽住他胳膊，被段承厌不动声色避开，她也不尴尬，扶着他去病床坐下。
　　“你留下又没有用处，打个电话问候就成了。”段承厌不想躺着，去了沙发那边，见褚晞面无表情玩手机，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俩怎么是一起来的？”
　　褚晞没回答，钱嘉彤抢着回答，“在楼下碰到了就一起来的，他……”
　　“吃饭吧。”褚晞打断她，将饭菜盒摆出来，一盒递到段承厌面前，一盒自己打开吃。
　　气氛很不对劲，但段承厌也想不出他俩有什么不对劲的可能，总不能是钱嘉彤看上褚晞表白被拒绝，或者褚晞看上她了吧？
　　“不知道你来，只买了两份盒饭。”褚晞抬头看着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里带着些狡黠，“不过，这些你应该不爱吃，都是路边摊买的，吃了也怕你拉肚子。”

　　他们面前一人一份盒饭，钱嘉彤坐在二人的对面像个外人。她知道褚晞有意让自己吃瘪，如他所愿，这场面的确有些尴尬。
　　面对他的挑衅，钱嘉彤气得咬牙，褚晞这话分明就是故意挤兑自己，可恶！她想让段承厌帮自己说话，他倒好，跟没事人一样埋头苦干，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看到褚晞眼神里带着得意，钱嘉彤才不会让他得逞，满不在乎开口，“没事，我待会回家，家里有保姆准备满汉全席~”
　　满汉全席四个字是她想要强调的，说话时的尾音上扬，显得有些挑衅和傲娇，活脱脱像幼稚园没毕业的小朋友。
　　于是，她刚说完，段承厌没憋住似的笑出声，差点喷对面一脸饭粒。连褚晞也因为被他这笑声感染跟着笑出声，这也才发觉钱嘉彤其实就是个没长大，没经历过社会险恶的小姑娘，幼稚。自己刚才竟然鬼使神差地和她较劲。
　　“段承厌！”钱嘉彤涨红了脸有些羞愤，一想到自己没能说得过褚晞，还被两人当面取笑，她急得当场就大哭起来。
　　“啊啊啊啊，你们欺负我。我和你认识那么久，你居然跟着他一起嘲笑我，他是你什么人，你竟然还替他出头，平时对我都是爱答不理，呼来喝去的…”她越说越觉得委屈，哭声震天响地，这可把两个男人吓懵了，连忙收住笑放下筷子，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安慰。
　　褚晞见她真的伤心了，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何必和她一个女生计较，惹哭了还不知道怎么哄。
　　“你别哭了，你要想吃，我下楼去给你买一份就是。”
　　钱嘉彤听了哭得更大声，段承厌被这哭声惹得脑袋发胀，抽了几张纸递给她，硬着头皮说了几句软话，“没人嘲笑你，就是觉得满汉全席有些诱人，嘴馋了。”
　　他试图合理解释自己笑的原因，但又撞枪口上去了，惹得钱嘉彤哭着起身就要往外走。段承厌怕她哭过去，只好使出杀手锏，开口道：“下次生日会我给你办。”
　　钱嘉彤每次的生日愿望中有一个愿望便是段承厌能主动帮她办一次生日会，让那些人看清自己在段承厌心里的地位。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用这样的方式证明什么，因为自从两人在初中相识直至今天，段承厌身边都只有她这么一个女性朋友。
　　虽然段承厌从来没有回应过她的喜欢，但就凭她还能站在段承厌的身边，成为他唯一的女性朋友，这含金量也是不必多说。
　　梦寐以求的生日愿望终于能够实现，但钱嘉彤才不上当，哭道：“你明知下次生日我在国外，你就故意这么说。不想办就不想办，谁逼着你办了。”
　　“那总有一次生日是在滨城，除非你打算老死异乡。”
　　“你还咒我，段承厌！我白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抵不过一个土包子的短短的半个月。”她气急了，不顾段承厌在场就口无遮拦地贬损褚晞。
　　褚晞已经听过这话了，知道她是心直口快便没往心里去，但段承厌在听到这话后却立马黑了脸，人也不哄了，径直坐回沙发吃起了盒饭，任她无理取闹，爱走不走。
　　段承厌机械地咀嚼着饭菜，实际上却有些心不在焉。他也不知道自己生气什么，是不愿意听到有人说褚晞坏话么，还是钱嘉彤提出的孰轻孰重的问题。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断断续续的哭声没有停止。钱嘉彤害怕他生气，担心他真的不理自己，可明明委屈的是自己，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如果段承厌真的觉得褚晞比自己重要，那她上赶着当舔狗也太不自尊自爱了。
　　“我讨厌你！”钱嘉彤哭着留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了。

　　“砰”一声震响，房门关上了。褚晞见段承厌仍面不改色地吃着盒饭，索性也不多操这份闲心了。
　　比起八卦别人的情情爱爱，褚晞更担心自己的工作。段承厌在医院待一日，自己就得请假照顾他一天，而住院最少一个周，这就意味着自己还要向经理请假。
　　无论如何，他还是得去一趟克密当面跟经理说明下情况。

作者有话说

　　钱嘉彤：四个字讲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