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玉》依文

3、拉开帷幕

　　轰隆！

　　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尘烟四起，遮天蔽日。恰巧路过的灰兔仙一声尖叫，吓得匍匐在地，良久才谨慎地抬起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朝坑中瞄了瞄。

　　一双脏兮兮的手倏然冒出来，灰兔仙尖叫着往后栽倒，“鬼呀！”

　　却见灰烟渐渐散去，一名稍显瘦弱的女子从深坑里爬了出来，她歇了口气，若无其事地拍拍身上的灰，茫然四顾。

　　她显然不是鬼。
　　灰兔仙在心中琢磨，若是换做寻常小仙摔得这么狠，不说粉身碎骨，怎么着也得折个胳膊断个腿伤一伤元气，可看她如此淡定从容，似乎只弄脏了衣服，想必来历不凡。

　　灰兔仙大着胆子上前，关心问询：“你、你还好吧？”
　　她看过来，和善地道：“我没事。”
　　灰兔仙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从天而降，落到这帷幕平原上来？”

　　帷幕平原？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一心要渡过天雷劫，从而飞升成神。
　　此劫共计九道天雷，五百年可渡一次。
　　奈何此番她又没抗住，好像在第七道时被打下来了。又是功亏一篑，并且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个又了。

　　她探了探体内微乎其微的灵力，虽是连自己修炼了多少年都忘了，却仍感到痛心。
　　又是多年修为一朝丧，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心中哀叹，这样悲催的命运，何时能有个了结。至于她的名字……她哪里还有名字。
　　她心中郁郁，只好临场发挥：“我叫……竹岚，偶然途经此地，见风景不错，便稍作停留，方才……”
　　她顿了顿道，“意外察觉此间有妖气，便施法引它出来，岂料一个不慎着了它的道，便跌了下来。”

　　“有妖气？”灰兔仙大惊失色，“这帷幕平原虽与妖界毗邻，但多年来仙、妖两界井水不犯河水，怎么竟有妖孽胆敢擅闯？”

　　嗯说的也是，竹岚抬手揩了把汗。

　　“不过有神女在此，”灰兔仙昂然道，“谅那妖孽也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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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岚定了定神，摆摆手道：“我行事一向低调，莫要张扬。”

　　灰兔仙乖巧地应了声是，正在这时，一道黑影当空掠过，她咻的躲到竹岚身后，“神女救命，果真有妖怪！”

　　竹岚也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乌鸦嘴了？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啊。她单薄的身子一晃，手挡住头，却半晌没动静。她稍稍放下手，只见一只老鸹远远朝丛林飞去。

　　并适时地叫唤了一声：“嘎——”

　　“是渡鸦。”竹岚道。

　　闻言，灰兔仙从她身后冒出头来，朝老鸹望去，见果真如此方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原来是渡鸦啊……”

　　竹岚有些怅然地举目四望，这片平原广袤无垠，仿佛与蓝天接壤，长草飘摇，远山如黛，令人不觉生出一种渺小之感。

　　灰兔仙问道：“神女还要去抓妖怪吗？”

　　……其实竹岚根本不知道要何去何从。
　　她摇摇头道：“我得找个灵力充沛的地方稍作调息，你叫我竹岚就好。”
　　别一口一个神女的叫她了，她心虚得很。

　　灰兔仙立刻道：“我知道我知道，有个地方灵力特别充沛，我带你去。”

　　两人走了很远的路，来到一座温泉池旁。
　　“就这里了。”灰兔仙道。
　　蒸气氤氲间，竹岚不觉心潮澎湃，她还真想好好洗个澡，不过，“这温泉池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泡的么？”

　　“是啊，”灰兔仙打量她神色，“你可能有所不知，自凤君的凡人君后喜欢上泡温泉，这仙界便到处都是温泉池了。”

　　竟有这种事，凤君娶了个凡人为妻？不过这世上稀奇古怪的事多了去了，竹岚虽然惊讶，却也觉得不足为奇。

　　灰兔仙刚俯身朝池水中瞧了瞧，便尖叫一声，吓得跳回来，又一次躲到竹岚身后。
　　“有水鬼！”

　　竹岚腿软了一下，“不会吧。”
　　可是这里好像没有妖气，她故作镇定地慢慢摸索过去，目光逡巡。
　　“没有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灰兔仙惊疑不定地探出身子，只一眼就缩了回来，“它还在那里！”
　　“哪儿？”竹岚的目光落入池底，“你不会是说那颗蓝藻吧？”
　　灰兔仙额头冒汗，闻言一愣，“蓝藻？”

　　竹岚舒出口气，回想起自己刚从坑里爬出来时，这小兔仙的第一反应也是“鬼呀”，心中便有了断定。
　　成了仙还这般胆小，真不愧她原身是只灰兔。竹岚褪下外衣，悠然步入池中，洗去浑身困乏，灵力好像稍稍恢复了些。

　　灰兔仙讪讪道：“我在这里给你望风。”
　　“多谢。”竹岚笑道，“不过，你要不要也下来洗洗？”
　　灰兔仙忙摆手道：“不了不了。”

　　她留在岸上给竹岚讲故事：听闻两万四千多年前，凤君与一凡人相恋，便将她带回凤族，也就是南禺丹穴山。可那凡人吃尽了灵芝仙草，洗遍了天池之水，仍旧是个凡人，升不了仙、成不了神。
　　后来她误会凤君另有所爱，便孤身回到凡间，岂料凤君亲自寻遍三千凡世，竟是非要找回她不可。所幸他们最终相遇，重归于好后，到如今都没有分开。

　　竹岚听了大为感慨：“原来飞升成神如此不易。”

　　灰兔仙正要附和，却愣了愣道：“你不觉得很感人吗？”
　　她以为重点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来着。

　　“感人归感人，唏嘘归唏嘘嘛。”竹岚说完便出浴换上新衣，用仙法烘干长发。

　　灰兔仙一时看得呆了，竹岚清瘦窈窕，眉目灵秀，一笑间仿若春风拂雪，百花初绽，便是九重天上的神女也难有这份气韵。先前她真是目不识珠，竟浑然未觉。

　　竹岚见她一脸呆滞，正要问她怎么了，便听她哆哆嗦嗦道：“有、有妖怪。”

　　竹岚不觉含笑回眸，“这次又是花鸟还是鱼虫？”却竟真的看到一个散发着妖气的黑影由远及近，疾速朝此方飞掠而来。
　　她揉了揉眼，确定不是自己眼花。

　　这次不会是来真的吧？

　　“快跑！”竹岚大喝一声，拔腿开溜。

　　灰兔仙本以为她要降妖伏魔，大展神通，正等着大开眼界，为她呐喊助威，哪知道她第一时间跑的比谁都快。
　　灰兔仙还没反应过来，黑影已出现在她的面前，再想跑为时已晚。

　　竹岚听到灰兔仙的呼救声，连忙回头望，发现她几乎就要落入妖怪的手掌心。情急之下，她一道仙法狠劈过去，趁黑影跳开之际，竹岚立刻返回到灰兔仙身旁，携她一并奔逃。

　　然而黑影凌空一跃，便挡在了她们的身前。竹岚定睛一看，发现这妖怪脸侧有一道紫色妖纹，两眼冒着紫气，极其妖冶魅惑。且他衣袂随风飘荡，像是根本没有躯体。
　　一看便知是——

　　“魅妖！”灰兔仙大喊，“是魅妖！”

　　魅妖，传说中专门吞噬低阶仙灵的妖怪，对竹岚这种修得仙躯却渡神劫不成，法力所剩无几的小仙尤为垂涎。

　　竹岚心中一跳，她难得泡个温泉沐个浴，居然就会引来魅妖？搞什么名堂。
　　她振振有词道：“这里可是仙界，你竟敢在仙界逞凶作恶，就不怕天神降罪吗？！”

　　这魅妖生得一双桃花眼，脸尖唇薄，像足了一个妖怪该有的样子。
　　他笑得乖戾又轻佻：“你一介散仙，既无尊号又无仙职，仙界少你一个，谁能发现得了？只要我将你俩一并吞了，便是神也不知鬼也不觉。且不说如今的天神有没有那个闲心来降罪，便是有，也降不到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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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说得头头是道。
　　竹岚不过是个无根无源的散仙，渺渺如沧海一粟。

　　“神女，你不会是被他蛊惑了吧？”灰兔仙拽了拽竹岚的胳膊，竹岚却一动不动。

　　魅妖上前一步，声音低沉魅惑：“不若放弃挣扎，为我所有吧。”他眼中紫色的微光似乎映在了竹岚的眼眸中。

　　竹岚怔愣不语，灰兔仙拼命地推搡她，她却跟丢了魂似的，完全听不见她的呼喊。

　　魅妖其实还是有所顾及的，不敢在仙界太过放肆，也怕竹岚誓死反抗，引起日游神的注意。
　　随着他微微张开的薄唇里呼出一丝紫气，灰兔仙前一秒还焦急万分，后一秒就晕了过去，竹岚仍呆若木鸡。

　　就在魅妖以为唾手可得之际，竹岚却大大地打了个激灵，醒神后一道仙法轰过去，背上灰兔仙掉头奔逃。

　　魅妖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
　　竹岚灵力低微，竟然抵抗得了他的魅术？
　　要知道魅术乃是魅妖引以为傲的看家本领，魅术不精于任何一只魅妖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他又怎知竹岚身具净化之能，若不是竹岚刚受过几道天雷，灵力都给打散了。就他那点魅术，根本对她起不了作用。

　　魅妖心中燃起熊熊怒火，好似唯有把竹岚吞噬殆尽才能平息。于是他冲天而起，加速朝竹岚追赶过去，势要吞了她不可。

　　竹岚发觉背后妖气愈盛，危险袭来，她当机立断地跳开，方才的立足之地瞬间被摧毁成焦炭。匆忙间，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放下灰兔仙，并为她施了一道净化之术，随后朝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

　　灰兔仙迷迷糊糊地醒来，眼看竹岚只身引走魅妖，心下感激，却慌张大喊。
　　奈何离得太远，她好像没有听见。

　　——那边是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