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洁传》捌捌肆壹

30、第 30 章

　　“他本来就是她的所有物啊。”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落在纳兰洁心中，便是一场天翻地覆的劫。
　　她不甘心。
　　她知道，宇文曦也不甘心。
　　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哪条路更适合自己？
　　可他一直在反抗，一直在……挣扎。
　　他逃离峰顶。
　　他蹉跎光阴。
　　他说别人的道怎么可能完全适合自己。
　　他说纳兰洁很强，纳兰洁的功法很了不起。
　　从极位小姐的信息流中，纳兰洁得知，像自己这样直接以本命法则合道的修行方式，被称为“本心道”。
　　本心道当然很了不起，但一人一道，不可复制；而宇文曦的本命法则包含“拓印”，他根本修不了本心道。
　　以宇文曦的见识，他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更何况早在他第一次邀请纳兰洁登门时，平心映便已下过论断。
　　可宇文曦还是竭尽全力地去尝试过了，哪怕连连受挫，也不愿主动放弃。
　　如今想来，“唯我独尊”也好，“真我唯一”也罢，他想要的，是他从未真正拥有过的自由。
　　纳兰洁想给宇文曦自由，哪怕他那所谓的人格缺陷注定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维持一种于人无害的特质——哪怕这种特质被他人视为缺陷——不也是自由的一部分吗？
　　可她又能怎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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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能怎样？”
　　仿佛看穿了纳兰洁的心思，极位小姐冷冷一笑。
　　“找平心映拼命？若她无心理会，你甚至无法感知她的存在。
　　“还是说，你要鼓动宇文曦奋起反抗，迫使平心映采取强制手段？
　　“再不然，你请一位道祖来搭救宇文曦？别忘了，认可灵器人权的道祖，都是平心映的靠山。”
　　点点灵焰如泪滴迸溅，纳兰洁双拳紧攥，哽咽着说道：“她这般沽名钓誉，难道便无人能制？”
　　极位小姐漠然说道：“你是把希望寄托在她的对家身上？你猜那边会以何种形式将真相公之于众？你想看到宇文曦的真灵被解剖、记忆被展览吗？”
　　纳兰洁闻言一窒，仅仅是想象那副画面，她便恐惧到连意念都陷入凝滞。
　　“别魔怔了，人生一世，都有微末时，谁能永远不受控制、不被安排？相对来说，平心映对宇文曦已经相当宽仁了，至少她真的打算帮宇文曦铸成道基、掌握‘推衍’，哪怕是做戏，做到这个份上也称得上是互惠互利、公平交易。”
　　“不容拒绝的交易，再怎么互惠互利也沾不上公平的边。”
　　“可人家毕竟实实在在地给宇文曦铺了一条通天之路。等宇文曦攀上三阶，平心映的真灵印记便不再具有绝对的强制力，到那时，他所拥有的自由，难道不比你此刻空口白牙的幻想来得踏实？”
　　“什么通天之路，不过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提升他的利用价值。”
　　“前提是，即便没有绝对强制力，平心映也有自信，那时的宇文曦依然会为她所用——这其实很好理解，将心比心，你觉得宇文曦会恨平心映吗？”
　　纳兰洁无言以对。
　　她忽然意识到，宇文曦与平心映的关系，与当初自己和那个人的关系异曲同工——一样的命定主从，一样的知遇恩重。
　　区别在于，平心映给予更多，姿态却放得更低。
　　当年的纳兰洁甘愿为那人焚血燃命、万死不辞，如今的宇文曦又岂会对平心映心存怨怼。
　　“你看，眼下他们之间的矛盾，不过是源于宇文曦的小小逆反，远没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只不过，这份无谓的逆反，是你赖以在宇文曦身旁立足的根基，于是你试图将它大而化之、层层加码，攀扯上‘自由’这样宏伟的概念，以求捍卫其正当性。
　　“可你再怎么自我煽动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事实是，宇文曦前世为平心映而生，今生因平心映而活，他在立场上从属于平心映，在事实上受控于平心映。
　　“在这个不可动摇的大前提下，平心映有充分的能力和意愿，引领宇文曦走向更好的未来。
　　“至于你，不过是见色起意，欲夺他人珍宝。
　　“自私是人之常情，贪婪也无可厚非，然而人人自私、人人贪婪，当彼此意志相悖时，总要有个边界。
　　“边界靠什么决定？当然是双方的实力对比。
　　“实力不足，却妄图以道义迫人就范，这是凡间才有可能得逞的诡计。
　　“圆满之上无愚者，借道义之名成全一己私心，那是实力与权势双双攀至顶峰的人物才能运用自如的手段。
　　“以你如今的境界，妄谈公平，只会惹人发笑。”
　　说罢，极位小姐也不等纳兰洁回应，径自从纳兰洁感知中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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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看在未来可能共事的份上，极位小姐此番指点中一直颇为克制，直到最后才显出几分颜色。
　　纳兰洁并不认同所谓“见色起意”的批判，但她无意为自己辩护。
　　意志以实力为边界，这句话她听进去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计较出发点自私与否。
　　极位小姐的话一如既往地不好听，也一如既往地有道理。
　　以纳兰洁如今的境界，妄谈公平，的确只会惹人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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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兰洁笑，笑容中夹杂着些许自嘲，但远不止自嘲。
　　她想帮宇文曦脱离眼前的困境，极位小姐给了她办法。
　　她想让宇文曦得到永恒的自由，极位小姐看似冷嘲热讽，其实也还是为她指了条明路——
　　修行。
　　唯有修行。
　　直至登临绝顶。
　　同样的解法，其实宇文曦早已对她讲过，彼时她急不可耐，想要尽快助父母脱困，宇文曦却告诉她提升自己才是唯一的捷径，一朝合道，烦恼自消。
　　更早之前，她以为自己毁了宇文曦的美满姻缘时，还曾萌生过无比狂妄的念想，要赔他极位的道侣、道祖的助力，然而对于那时的她来说，所谓的宇宙顶层不过是个朦胧的概念，比起决心，那份念想更像是情绪压抑到极点后的宣泄。
　　事实上，飞升之后，纳兰洁一直处于迷茫之中；她从未怀疑自己终将抵达修行之路的尽头，但何时抵达，抵达后要做些什么，她并没有明确的想法。
　　直至今日、此时。
　　从这一刻起，她将马不停蹄地向着宇宙的顶点飞奔，直到确认宇文曦获得真正的自由与幸福。
　　他真灵中有平心映的烙印，无妨，她会抹去。
　　世人不认可他作为人类的身份与权利，无妨，她会战斗。
　　他想掌握“创生”，做个不理世事的富贵闲人，无妨，她会去取。
　　她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长。
　　无妨，她会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