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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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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子垂泪,美得不可方物,纳兰洁却隐隐生出一丝忿怒。
嫉妒,她当然嫉妒,但她的怒火远不止源于嫉妒。
正如王众所说,这份被他珍重收藏的信息流,是一篇报道,它浓墨重彩地描绘了这样一个事件——
“为具备意识的灵器争取解放的人权斗士平心映,在与相关产业既得利益者的斗争中勇立潮头、不恤己身,以致于遭到对方不择手段的残忍报复。
“面对极位的刺杀,一直被平心映视为挚友的本命灵镜迸发出超越自身极限的力量,以灵核彻底崩毁为代价,于绝境中为平心映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平心映没有辜负他的牺牲,她化悲愤为力量,以刚刚迈入二阶的境界强行动用灵系三阶法则‘推衍’,将实力远超自己的敌人逼入绝境。”
这篇立场鲜明的报道中洋溢着对平心映的赞美,至于那面粉身碎骨的镜子,他那堪称壮烈的自我牺牲被解读为“器通人性”的明证,同时也说明平心映言行相符,真正做到了善待灵器。
点睛之笔自然是那一幕由信祖亲自记录的场景——漫天光雨中,平心映的痛苦、悲伤与愤怒仿佛要透过信息流渗入阅览者真灵深处,毋需多言,任何看到这篇报道的人都能真切感受到平心映的勇气与信念。
那他呢?
他的血不过是映照她光辉形象的背景,他的死不过是衬托她伟大牺牲的注脚,没人在乎他疼不疼、有多疼。
纳兰洁在乎。
她想问问平心映:你呢?
你真的在乎吗?
如果在乎,你怎么忍心任人欣赏他的死亡?
……
……
或许是情难自抑,毋需纳兰洁发问,王众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直到宇文曦飞升,我才明白原来平心映早已心有所属。
“为了帮宇文曦造势,她请出以信祖为首的数十位道祖为宇文曦捧场,替宇文曦铺好了一条宽阔坚实的通天之路……”
他突然叹了口气,就此住口。
纳兰洁忍不住说道:“道祖看重宇文曦,难道不是因为宇文曦自己的资质?小宇宙内不到三十年的时间,将自身除‘湮灭’之外的法则尽数修到二阶,难道还不够惊艳?”
王众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如果他背后没有一位掌握‘推衍’的准极位,这份成就倒也确实配得上道祖赏识,但在平心映的帮助下,他以二阶灵器转世之身修到这一步,只能说恢复得还算顺利,他自身的成长性和上限还有待考量。”
纳兰洁愈发不平:“不久之前,我亲自见证他只用几个月的时间掌握‘转化’,这总不是他与生俱来的本命法则吧?”
王众笑笑,应了句“了不起”便不再多言。
纳兰洁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知道对方心中依然将宇文曦的这份成就归功于平心映,她很想告诉对方,“宇文曦是在我的陪练下掌握‘转化’的,与平心映无关”,转念一想,自己连切实确认平心映的存在都做不到,说这样的话又有什么说服力呢?
人微果真言轻。
洞悉问题本质并不能让纳兰洁释然,反而更添郁结,更可怕的是,就连她自己内心都产生了一丝动摇——见识过“推衍”的深不可测,再想想先前平心映与极位分庭抗礼的从容,她实在无法肯定,宇文曦那一桩桩不可思议的成就中究竟有没有平心映的助力。
然而,即便对自己失去信心,她也绝不肯接受“宇文曦不过是平心映附庸”这个结论。
此刻她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孤注一掷地说道:“那爱恨本源呢?四阶法则的事情,也是平心映告诉他的?”
王众一愣:“什么爱恨本源,人道纪元只有爱本源……四阶?那是独属于两位陛下的神之领域,谁敢拿这个开玩笑?”
纳兰洁也呆住了:“你先前说剧变将至、分秒必争,难道不是指恨本源?”
见她态度认真,一直从容不迫的王众第一次显露出凝重的神情:“这个概念,你是从宇文曦那里听来的?”
……
……
灵,爱,恨,战争,统治,灾难,非理性,支配欲,负和博弈,道祖之劫,假想共同体崩溃,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
面对王众的质疑,纳兰洁搜肠刮肚,将宇文曦的种种论述一股脑地摆上了台面——即便她自己对那些观点一知半解,其中大多数还曾引发她的怀疑和抵触。
曾经那一次次震撼莫名的感受,如今已是支撑她对宇文曦信心的最后底气。
王众的神情由最初的凝重一度转为错愕,最终定格在恍然。
“难怪……”
纳兰洁的心一下揪紧:“难怪什么?”
“据我所知,那场论道最终不欢而散,信祖对宇文曦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那之后,与会的道祖们仿佛忘了这件事,忘了宇文曦这个人,我跟好几个层级相近、背靠强大道祖的界域之主通过气,大家对他个人价值的评估普遍下调了数个档次。”
“我看你对他挺客气的,难道也只是给平心映面子?”
“以他刚飞升时的风头,我们这个层次的人物只能设法和他交好,或者敬而远之,可是这一次,当我得知柳无怨的动向时,我真的以为王通派了个手下就来招揽他。”
纳兰洁陷入沉思。
在王众的触动下,她想起了一些曾经被自己忽略的线索。
当初,她只不过试图同宇文曦取得联络,即便开出了数条二阶法则感悟这样的价码,依然连连碰壁,受足了冷嘲热讽。
然而,宇文曦从主宇宙回来后,就连冰言都能在信息系统中将宇文曦拉进群组。
无论这中间过程怎样,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宇文曦远没有刚飞升时那么金贵,他“降级”了,横亘在他与双极界这个边缘界域之间的壁垒不复存在。
这是不是说明,那些有资格对宇文曦的观点乃至他本人作出评判的道祖们收回了对他的认可与欣赏?
难道说,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当真只是无稽之谈?
……
……
王众轻轻一叹,说道:“其实他的心态,我多少能理解一点。
“被不属于自己的光环笼罩,荣耀的另一面是巨大的压力,加上前世那样惨痛的经历,他会生出抵触和逃避的心理也算正常。
“放在过去,他一时困于心障,走几段弯路、在合道的门槛前磋磨一番,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眼下,这会让他与自己暂时无法真切理解的机缘失之交臂。”
纳兰洁此刻已然倾向于认同王众的判断,闻言不禁为宇文曦担忧:“‘剧变将至,分秒必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众略一犹豫,说道:“两位陛下有意组建大政府,围绕各个实权位置,整个人类世界从上到下都在明争暗斗。
“在这样的背景下,几乎所有势力都在想方设法地培养、选拔、招揽人才。
“目前,最有可能在未来执掌司法系统的是诚、信两位道祖,信祖与平心映形同师生,诚祖也曾多次公开表达对平心映的赞赏,可以说,无论他们当中哪一位当选,平心映都必然在司法体系的最高层占据一席之地。
“有平心映铺路,宇文曦只要按部就班,就能平步青云,但他现在蜷缩避世,无异于自毁前程。”
纳兰洁沉默良久,说道:“如果你能帮他走出困境,重回正轨,我会全力以赴,为你战胜柳无怨。”
王众沉吟片刻,说道:“平心映都觉得棘手的状况,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小悠。”
纳兰洁本就将希望寄托于那位主修“推衍”的极位小姐,见王众征求自己同意,明白对方是担心自己对那女子心存抵触,不禁心头一暖,郑重说道:“拜托你了。”
王众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他对纳兰洁说道:“小悠说她有办法,但要当面和你谈。”
纳兰洁一口应下:“没问题。”
王众微微一笑,说道:“但愿她真的能够帮你实现心愿,为我们的合作开个好头——我要和你谈的可不是战胜柳无怨那种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