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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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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老师,学生的女儿——这样的缘分实在微不足道,然而恰恰是这份微不足道的缘分,让两个人格之间的相互认可显得格外纯粹。
对于刚刚经历了连番起落的纳兰洁来说,柳无怨堪称完美的倾诉对象。
不同于事事有见解的宇文曦,柳无怨几乎不会对事物作出明确的论断,当纳兰洁询问他的看法时,他倾向于分享自己的经历,偶尔说些感想,而无论纳兰洁得出怎样的结论,他都不会给予肯定或否定的评判,这种包容的态度恰到好处地抚慰了纳兰洁紧绷的情绪。
从修行到人心,从双极界域到人道纪元,纳兰洁信马由缰,想到哪说到哪,间或抒发自己的失落与迷惘,柳无怨默默倾听、偶尔共鸣,寡言,但绝不敷衍。
……
……
交谈中,纳兰洁忽然想起先前向柳无怨挑战时曾经在心底闪过的疑问。
“你当时为什么会在姜鹏那里?”
“我在联邦科学院时曾经和他的养父共事,他飞升后主动和我取得联系,就是通过他,我才了解到双极界近两年里的种种变故。”
所谓变故,自然是指厉鬼现世、虹刃诛魔,以及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变化。
在这场变故的开端,柳无怨的父亲柳乾罡,无疑是立于风口浪尖的关键人物。
想到柳无怨对父亲的评价,纳兰洁不禁唏嘘,但柳无怨显然没有谈论此事的想法,纳兰洁也只好熄了替柳乾罡正名的心思,有些生硬地转了话题:“姜鹏这么积极地联系你,多半是想让你把他和他的爱人引荐到通彻界域……对了,你在通彻界域具体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加入战域。”
“这就是全部?”
“约定是这样,但你也看见了,碰上这种‘老家出了个好苗子,老板想招人又联系不上’的情况,临时被喊出来跑腿也不是不可能。”
“听起来不像是间谍该有的待遇。”
“你想到哪去了,战祖广收门徒,门下绝大多数外围弟子都是其它势力派驻战域的代表。
“你可以把战域理解成一个面向全宇宙的‘论道堂’,战祖及麾下强者负责维护对局的公平性,确保交战双方没有性命之忧,各方势力在这里展示实力、宣传自己,偶尔与敌对势力作意气之争。”
“懂了,你就是通彻的代表,替他们展示实力、宣传自己,偶尔与敌对势力作意气之争。”
“目前还没体验过意气之争,至少老板没要求我哪场比试非赢不可,但我想迟早会有的,你如果尝试过求职的话应该看到过众成的招募公告,我觉得那就是冲着我来的。”
说着,柳无怨微微一笑,望向纳兰洁的目光依旧清透。
纳兰洁诚恳地问道:“你真的觉得我去众成对你利大于弊?”
“是的。”
“那你能不能暂时跳出利益相关的立场,以前辈的身份给我一点建议?”
“不能。首先,我做不到完全跳出立场,也不相信有人能做到;其次,我给不了你任何建议,因为我无法为自己的建议负责。
“我只能告诉你,对于刚刚飞升的我来说,这份工作就是最好的选择,直到现在,我也没有为当初的决定感到后悔。
“至于你到底要不要选择这份工作,关键还是得看你和王众谈得怎么样。”
沉默片刻,纳兰洁郑重地向柳无怨道了声谢。
……
……
仍是那间会议室。
纳兰洁淡然说道:“我不会妄自菲薄,说主观类绝对防御的确没什么了不起,但我更要承认,‘推衍’的玄奥超出了我眼下所能理解的范畴。”
说着,她微微欠身。
“多谢前辈指点。”
“不用客气,你的修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重回正轨,根本原因是你的意识在极端状态下展现出了异常强大的爆发力——这不是算出来的,是测出来的。
“我给出考验,你证明了自己,仅此而已。”
说罢,极位小姐退出了会议室。
纳兰洁在王众对面落座,隔着整张圆桌与那双如同黑洞般深邃的眼睛对视。
“可以进入正题了吗?”
王众微微一笑,诚恳地说道:“感谢你在经历了先前的不快后依然愿意同我接洽,希望你相信,所谓的‘测试’并非出自我的本意,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资质。”
“为什么?”
“因为宇文曦愿意和你一同修行,而平心映没有反对。”
纳兰洁沉默片刻,问道:“难道平心映的认可比极位的质疑更有说服力?”
“不是这样比的。小悠毕竟刚认识你,当她发现你根基不稳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柳无怨以你为借口掩盖同宇文曦接洽的意图,之后的试探也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尽到她作为众成客卿的义务,但平心映要为珍视之人的前途负责,在当前这个剧变将至、分秒必争的节骨眼上,她允许你留在宇文曦身边,基本可以说明她对你的评判。”
一句“剧变将至、分秒必争”,听得纳兰洁心头一紧,她很自然地联想到宇文曦曾经提出的关于“恨本源”的设想,然而眼下最要紧的并非细究那不知何时降临的灭世灾难。
从登场到现在,王众始终保持着无可挑剔的风度,但在作出这番解释时,纳兰洁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
虽然很难接受“允许”、“评判”这样的措辞,但想到自己真正的目的,纳兰洁强自按捺心中的不快,试探着说道:“剧变什么的我不懂,但我看得出,你真的很在乎平心映的想法。”
大约是被这句话挑动了内心深处求而不得的念想,“黑洞”泛起涟漪,一直以谦和掩饰骄傲的贵公子,神情中第一次流露出自嘲的意味。
“是推崇。我有什么资格在乎她?”
……
……
这是纳兰洁第一次尝试从他人口中套话,面对王众这样精于世故的对手,纳兰洁全无自信可言,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异常顺利,顺利到超出了她最乐观的预期。
或许是这份无果的情意在心底压抑了太久,又或许在王众眼中,一个没有背景的一阶修行者对自己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在纳兰洁有心算无心的诱导下,王众毫无保留地道出自己对平心映的敬慕,在他的描绘下,纳兰洁仿佛看见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道祖倾力打造的真灵、接近完美的本命法则——这样的出身不过刚刚够到王众那个圈层的门槛,但平心映是平心映。
“‘平心映是平心映’?”
“当初镜祖为了培养一位能够与自己比肩的传人,一次性炮制了上百份配置相同的真灵,分别投放到自己麾下的各个界域,而当十六岁的平心映以无限接近二阶的水准圆满飞升,那些大多还在魂魄境、最多也就是刚刚进入真灵境的候选人连竞争的机会都没有,就自动失去了资格。
“镜祖麾下数百界域,内部势力错综复杂,几乎每位候选人背后都有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难免有人不甘就此出局,他们联合向镜祖提出,修行速度只是衡量资质的一个维度,仅凭这一点就放弃其他人未免过于草率。”
“面对争议,镜祖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其他人是其他人,平心映是平心映。
“这句话的意思是,平心映实在太过特别,特别到根本不能、也不该和其他人相提并论。”
……
……
事实证明,平心映配得上镜祖的力捧。
从小宇宙内一跃登上主宇宙的舞台,她的竞争对手——或者说,可以被用来比较的‘其他人’——也变成了其它道系的天骄,但平心映始终是特别的。
她的境界以超越常识的速度提升,在她的修行路上似乎不存在所谓的瓶颈,而她的格局与洞见则越来越超脱于境界本身。
当镜之道系的人们纷纷赞叹镜祖的眼光时,镜祖却主动向信徒们认错。
他承认当初自己放弃其他候选人的决策是一个错误。
他说,我们是我们,平心映是平心映。
……
……
“我不明白。”
“镜之道系的大人物们也曾这样发问,镜祖的解释是,平心映注定要超越整个镜之道系,当然也包括他本人,镜之道系能够参与她的过往已经是一种荣幸,如果妄图捆绑她的未来,那这段缘分就会变成灾难。”
“我的困惑在于,这怎么可能呢?”
“三阶修行者之间的差距可以大到超乎你的想象。”
“可平心映直到现在都还没正式进入三阶。”
“修行者最根本的潜力在于意识,顶级道祖们公认平心映的意识足以与他们匹敌。”
“你怎么知道?”
“我父亲就是顶级道祖。”
“所以说,包括你父亲在内的顶级道祖们也设了个局‘测试’平心映,就像先前那位前辈测试我一样?”
“我不认为那是一场测试。”
“为什么?”
“因为那个试图刺杀她的极位死了。”
……
……
极位,刺杀,死亡。
简单明了的要素,在纳兰洁心中勾勒出一副惊心动魄的图景。
她隐约猜到,在那场凶险万分的袭击中,平心映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
……
“那一年,合道不久的平心映在一场由信祖主持的论辩中接连驳倒多名极位,她的观点是,‘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具备意识的器物,有的只是不被允许拥有情感、以便使用者肆意剥削甚至凌虐的生灵’。
“之后不久,平心映在虚空遇刺,而她之所以离开主宇宙,是为了前往一座专门为客户订制高端灵器的界域进行实地调查。
“事发突然,出手的极位声名不显但实力强悍,破去镜祖为平心映加持的投影后仍有余力向平心映发起致命一击。
“生死之际,自平心映诞生起便与她形影不离的本命器舍身救主,依靠他拼死争取的时机,平心映孤注一掷,强行将‘推衍’融入道基,重创刺客,并断绝其逃逸的可能。
“最终,信祖亲临,刺客自绝。”
……
……
一道投影,倏然显现于圆桌上方。
破碎的光芒四散纷飞,如淋漓的血。
清丽女子沐光而立,任泪滴垂落,绝不低头,仿佛傲视天罚的谪仙。
王众神情复杂,感叹道:“我当初就是因为这篇报道动了心,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心意竟连生死都能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