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洁传》捌捌肆壹

24、第 24 章

　　王众此来自然不只是为了表达对平心映的仰慕，一番客套后，他道明来意，邀请宇文曦去众成界域作客、论道。
　　被拒绝后，他略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此来冒昧”、“随时欢迎”，随后话锋一转，说自家兄弟一向敬慕贤能，但毕竟年轻，消息渠道有限，难免疏漏，以至于此次竟没有亲自登门同宇文曦会晤，实在过于怠慢，此事他身为兄长，亦不无责任，故此向宇文曦及平心映致歉，并声明王家绝无轻视之意。
　　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柳无怨出言替王通辩解，表示自己只是奉命与纳兰洁接洽，无意惊扰旁人。
　　听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纳兰洁不得不从纷乱的思绪中勉强挣扎出几分心神，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拒绝的态度。
　　柳无怨也不纠缠，点了点头便即离去。
　　一直不声不响待在王众身后的绝美女子忽然漫不经心地说道：“小姑娘底子不错，可惜路走偏了。”
　　说着，她瞟了一眼平心映，眼中多有不尽之意。
　　最终，她没再多说什么，就此消散。
　　王众轻叹一声，笑容中泛起几许苦涩：“一场误会，让二位见笑了。”
　　接着，他转向纳兰洁，满含歉意地说道：“抱歉，我朋友口无遮拦，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纳兰洁无心理会，径自转身，回到自己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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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府静室，纳兰洁手捧曦瞳，心乱如麻。
　　随着她逐渐接受那个答案，更多的问题油然而生，可她哪来的资格向宇文曦发问呢？
　　更何况，宇文曦曾经明确拒绝谈论自己与平心映的关系，如今想来，且不说由器化人这样的出身是否体面，舍身总不会是什么轻松的经历，纳兰洁又如何忍心再去触碰宇文曦心底那道伤口？
　　正愁肠百转时，纳兰洁忽然收到来自王众的对话请求。
　　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旋即想到，或许王众能解答她的某些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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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人订制会议室，空间广阔，装饰简约，位于正中的巨大圆桌旁只有王众一人。
　　这场会谈的另外两位参与者，不约而同地选择以信息流形式出席。
　　交谈伊始，王众诚恳地说道：“今日请纳兰小姐赏光一晤，是就一件重大事项寻求合作，但在此之前，我要为我朋友先前的无礼，再一次郑重地向你道歉。”
　　纳兰洁说道：“修行事达者为先，能得极位大能一句点拨，多少人求之不得，何谈冒犯，道歉大可不必，我倒是希望这位前辈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极位小姐说道：“听你的意思，好像是在请我指点，看你的姿态，却又没个求教的样子。”
　　王众叹了口气：“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不知为何，这句话直接引爆了极位小姐的情绪，她显化本相，满脸怒容，急声说道：“我还不够克制吗？你什么时候见过求道境这样跟极位说话？你堂堂霸祖长公子，通天的背景，自己现在也已经算是一流的界域之主，你会这样跟极位说话吗？平心映人前人后也管她那个本命器叫公子，够给面子了吧，你看她有没有这么好的脾气，由得这姑娘蹬鼻子上脸。
　　“五条二阶法则很了不起吗？主观类绝对防御很了不起吗？没了她你王大公子就活不下去了是吗？你要我受这个气我情愿现在废了柳无怨，再去通彻界域狠狠教训一下你弟弟，让他一万年内不敢跟你别苗头，我倒要看看你们那个霸祖老子能拿我怎么样！
　　“什么东西！一个以‘封心’为主的灵系修行者，灵合过度，把自己真灵玩得乱七八糟，还腆着个脸让人把话说得更明白些。这样够明白了吗？
　　“都是修‘推衍’的，平心映眼睁睁看着她走到这一步，就硬端着不说，现在要我来说？哦，对，她是天之娇女人道宠儿，道祖捧在手心陛下寄予厚望，未来必然在鉴察司占据一席之地的云上神女，哪能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脏了她那张贵不可言的仙嘴呢？我就不一样了，我没背景没靠山，修到极位也没什么体面要顾全，我看你面子点她一嘴我还得帮人帮到底，要不要我直接帮她修正真灵保送合道顺便再过个天人障啊？得亏她修不了‘推衍’，不然我是不是还得把我的道基整个给她来份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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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室之中，纳兰洁周身烈焰爆燃，真灵怒意沸腾。
　　信息系统内，她忍不住显化本相，厉声说道：“就算是极位，也不能血口喷人，什么叫灵合过度，我从未……从未……”
　　对方嗤笑一声：“和无意识的灵器灵合也是灵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情绪外露、毫无遮拦，哪像是个主修‘封心’的修行者？先前我稍释灵压，不过是震慑柳无怨，结果你先被力场的余波迷乱了心神，那时候你的‘封心’哪去了？”
　　回想起与曦瞳交融时那种莫名欢愉的感触，纳兰洁顿时信了七八分，正当她还想再作最后的挣扎时，对方不依不饶地说道：“你也不用说我仗着境界颠倒黑白，柳无怨现在就在双极域，他修为比你深厚，但你们毕竟还在同一个大境界内，你跟他过过手就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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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极域，论道堂。
　　满场电芒，不见火星。
　　面对柳无怨暗藏“转化”的雷霆猛攻，纳兰洁一败涂地，近期“突飞猛进”的“计算”派不上一点用场，反而因为在不擅长的领域交锋，让对方抢占先机，以致开局便陷入被动；接下来，无论“浑全”还是“屏蔽”都无法阻止她的力量被柳无怨侵蚀、转变成她难以驾驭的形态。
　　她迅速摆正心态，调整战术，收敛灵焰，全力发动“封心”，然而她引以为傲的壁垒并未坚持太久便被雷霆贯穿。
　　剧痛与麻痹席卷整个真灵，紧接着，她看见了曾净的背影。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座擂台上以败者的身份接受曾净的庇护。
　　下意识地，她的感知掠过那些曾经对她敬重有加的“道友”们。
　　没有人幸灾乐祸，有几位当初与她走得近些的女子面有不忍。
　　她略微松了口气，心想，至少在识人这件事上，宇文曦并不全对。
　　可他总不至于连她修行出了问题都看不出来吧？
　　为什么不提醒她呢？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避讳的呢？
　　难道说，因为前段时间频繁争执，他担心指出她的问题又会引发矛盾？
　　又或者，真如那名极位暗示的那样，光域中的一切都会落入平心映眼中，宇文曦不愿在主人的注视下与其他女子谈论私密之事，宁可眼睁睁看着她走上歧路、自毁前途？
　　那真炎侯府算什么，曦瞳又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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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纠结何其可笑。
　　她视若珍宝的厚礼，不过是宇文曦修行、试验的副产物，拥有宇文曦全部的平心映自然不会在乎，这与平心映不能容许宇文曦同纳兰洁谈论“灵合”这等暧昧话题并不矛盾。
　　说到底，她根本没有资格跟平心映争什么，她能从宇文曦那里得到的，不过是平心映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边边角角。
　　当她还在为“道友”的身份而沾沾自喜、为自己在宇文曦的帮助下大幅缩短合道时间而洋洋得意时，平心映在宇文曦的促进下攀上了距离三阶仅有一步之遥的高度。
　　那名极位说话难听，可她的话不无道理——天赋再好，她纳兰洁如今也就是个一阶求道境的底层修行者，王众王通这个级别的界域之主已经是她难望项背的人物，至于平心映这等登顶在望的存在，她连在心里将自己和人家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妄自揣度只会显得自己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丑，至于王众的客气，宇文曦的尊重，那只是他们修养的体现，不代表自己真的能和他们平起平坐。
　　看看柳无怨吧，这样一位能够轻松碾压纳兰洁的强者，在那四个人面前也只能默不作声，即便迫不得已要替主家辩解，措辞与姿态也克制到无可挑剔的程度。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矩。
　　强者或许会讲究风度，但弱者绝不能逾越分寸。
　　极位可以一时兴起对她指手画脚，也可以一怒色变对她破面戳心，她又能怎样？逞强争辩，结局不过自取其辱。
　　她不禁回想起刚飞升那会儿，为了取得宇文曦的联系方式接连碰壁，燃尽所有也无法澄清误会的窘迫经历。
　　是啊，她早该知道——早就知道，壁垒森严，才是世界的底色。
　　从什么时候开始，虚妄的自负取代了敬畏之心？
　　啊，是了。
　　是了不起的宇文曦对她说，她很了不起，她的功法很了不起，她的本命法则很了不起，于是她也就真的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她对平心映的欢迎置若罔闻，后来自己在人家眼中丑态百出，人家也一言不发。
　　她在极位面前“不卑不亢”，抓着人家的一句提点刨根问底，最终她刨到了根问到了底，也撕掉了自己的脸皮。
　　她灵合过度，她的真灵乱七八糟，她被境界相当的柳无怨打得还不了手。
　　犹记得人间修行时，帝国朝野常说若纳兰洁对上柳无怨，又岂容那霹雳夜叉逞凶。
　　若那些对真炎侯寄予厚望之人见到她此刻惨状，不知该是何等失望。
　　残酷的现实不请自来，以不容抗拒的姿态砸醒了不及防备的她。
　　光域、侯府与曦瞳共同编织的那个梦境，如泡影般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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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忽然笑了起来。
　　哪有什么光域。
　　紧邻着双极域的，从来都是“镜光域”。
　　平心映没有指示，它可以是光。
　　平心映伸手相邀，他必当化镜。
　　人家早就对她摊牌，只是她听不懂。
　　哈哈，可笑，可笑啊……
　　纳兰洁掩面大笑，星火摇曳着，颤抖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