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洁传》捌捌肆壹

23、第 23 章

　　那一天，纳兰洁下定决心，大幅调整修行周期，把交手之余恢复力量的时间间隙投入到那块一度搁置的镜子当中——并非急于修习“转化”，她只是需要和宇文曦保持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
　　真灵的悸动不因理念的分歧而平息，反之，这份悸动也无法帮她弥合分歧，只会搅得她的内心躁动不安，逼迫她迎着遍地荆棘向宇文曦走近，而后在一次次针锋相对中带给她撕裂的痛苦。
　　她不喜欢受虐，更害怕再看到宇文曦露出那样的神情，即便有再多不甘，她也只能退守自己的营垒。
　　在宇文曦为自己打造的故居中研究他送给自己的灵器，这对已经不敢奢望双方关系能更进一步的纳兰洁来说原本只是一种排遣忧郁的尝试，然而实际上手后，她发现这面镜子简直妙用无穷，不仅能够拓印法则，还具备强大的演算能力，某种程度上几乎是宇文曦的翻版，当她以灵力将自己与镜子联为一体时，她甚至隐隐有种放开心防、同宇文曦相拥的错觉。
　　她突然觉得它应该有一个名字。
　　她觉得，它应该叫“曦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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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纳兰洁修行的重心逐渐向曦瞳倾斜。
　　如果说一阶法则是单一物质构成的基础材料，那二阶法则就是多种材料集合而成的大型机械，二者的复杂程度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本命法则中的五条二阶法则毕竟是纳兰洁与生俱来的本能，当纳兰洁参悟它们时，她的意识自然而然地融入其中，沉浸式地参与这些“巨型机械”运行时的每个步骤，这种捷径导致她严重低估了二阶法则的复杂程度，直到尝试理解“拓印”和“转化”，纳兰洁才真正认识到二阶法则的分量。
　　数月过去，她对“拓印”和“转化”的了解不过堪堪入门，最大的收获，反倒是触类旁通，加深了对自身法则乃至修行本身的理解。
　　修行以来一直固守本心的她，第一次体会到他山之石的妙用。
　　像宇文曦那样，通过一阶法则倒推二阶法则，对她来说实在是匪夷所思，但借助曦瞳强大的演算能力，她能够对完整的二阶法则进行局部拆分，解析其中包含的那些被提升到了二阶层次的一阶法则，哪怕只能作为借鉴，也足以大幅提升她的修行效率。
　　在此之前，她所掌握的二阶法则全都属于主观类法则中偏向于维持自我、对抗干扰的类型，对应的一阶法则重合度较高，将这部分一阶法则修到二阶可谓畅通无阻，相应的，她本命法则中包含的另一部分一阶法则不可避免地在通往二阶的道路上大幅落后。
　　作为以观察、记录、研究为导向的灵系二阶法则，“拓印”很好地弥补了纳兰洁在这类法则上的缺失，而以全能著称的“转化”则将她对混沌系法则的认知拔高到了另一个层面，连带着让她对“火”的进化生出许多思路。
　　更重要的是，这两种法则都具备广泛的联动能力，这种能力甚至超出了主客观法则的分野，在曦瞳的帮助下同时研究这两种法则，让纳兰洁隐隐看到了主客观法则深度结合的方向。
　　宇文曦的“映破”以“斥离”为攻击核心，却能破开纳兰洁的“封心”，正是因为他打通了主客观法则的界限，将自身力量糅合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整体。
　　纳兰洁也能将灵力与物质结合，形成灵焰，但这种结合还停留在最基础的层次，只有真正将自身主客观法则融会贯通，她才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杀招，而这本身也是她合道路上的关键步骤，对于主客观法则严重失衡，又不愿放弃任何一条本命法则的她而言，这甚至是一道潜在的难关，而在曦瞳中，她早早看到了突破的希望。
　　超乎想象的收益，极致欢愉的享受，让纳兰洁日渐沉溺于镜中的世界，她开始在力量完全恢复后依旧对曦瞳恋恋不舍，在切磋时抑制不住地将宇文曦本人与曦瞳对比，甚至屡屡萌生出将全副心神投入曦瞳，或者将曦瞳完全融入自身真灵的念头。
　　她内心当然生出过警觉，但仔细体察自身修行进度，那些曾经提升缓慢的法则的确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其中“感悟”、“感知”、“计算”等法则的成长进一步带动了整体修行效率提升，实实在在的成果让她找不到放下曦瞳的理由。
　　直到某日，有客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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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被预期之外的事情打断与曦瞳相处的时光，纳兰洁难免有些不快：“柳无怨？他找我能有什么事，还不就是跟冰言一样，想了解他父母的事情。
　　“当初跟‘鬼’组织对接的是你，铺光幕帮他们开直播的也是你，我就一听故事的，难道以后谁来问都得我转述？你就给他讲一回不行吗？要我说，你干脆弄个信息流放群里，一劳永逸。”
　　宇文曦认真说道：“柳无怨此行的目的，应该是邀请你加入他所属的通彻界域。”
　　纳兰洁只觉匪夷所思，不等她发问，宇文曦仿佛未卜先知一般解释道：“这个界域的主人是霸祖王元的次子王通，此人后来居上，修行不足千年便过了天人障，隐隐有取代王众、成为王家二代第一人的势头。
　　“近几十年来，王通一直在大肆招揽天才人物，以扩张自身势力；你之前广撒简历，有人了解你的情况后向他推荐你也不足为奇。
　　“按理来说，王通会先通过信息系统联系你，但你应该是设置了消息屏蔽，所以他才会安排出身双极界的柳无怨替自己走这一趟，以免被王众察觉。”
　　纳兰洁将信将疑地登录信息系统，发现王通竟然真的申请过和自己私聊，通彻界域也的确邀请过自己投递简历，这样的邀请甚至不止一份，发出邀请的界域几乎都有道祖级别的背景，不禁愈发迷惑：“我有这么重要么，他招我还得偷偷摸摸的……被他哥察觉又怎么样？”
　　“你本命法则的配置仅次于转世重修的极位。”
　　纳兰洁暗自得意，几乎忍不住问出“我比平心映如何”，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那为什么我投了几十份简历，没有一座界域要我？”
　　“因为他们知道招了你也留不住，但他们会拿你的信息去讨好王通这样背景深厚的人物。”
　　纳兰洁真灵一振，当初被接连拒绝的郁结顿时消散，但一想到眼下自认为有资格招揽自己的王通不过是王众的弟弟，而王众则是平心映瞧不上的追求者，她顿时又感到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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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心里打定主意要拒绝王通，但纳兰洁总不至于连柳无怨的面都不肯见，然而当她离开光域，她首先见到的却并不是帝国战史记录中那位形容秀丽、气质多变的美男子。
　　一道烟视媚行、风情万种的绝艳身影，不由分说地占据了纳兰洁的全部感知。
　　这一刻，纳兰洁心中只有——只能有一个念头：
　　“好美。”
　　真灵中拂过一抹清澈灵力，纳兰洁的心神重归自主，映入感知的是那抹不知多少次在心底如惊鸿般飞掠而过的白。
　　纳兰洁从未想过，这件仿佛永不沾染尘埃的白衣，有一天也会被凝重的意味笼罩。
　　能够让平心映显露凝重，来者的境界不言自明——
　　三阶，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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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位浅笑。
　　纳兰洁心神摇曳，眼看便要再度沉沦。
　　白衣轻拂。
　　流光汇聚，于平心映掌中显化成镜。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无奈的灵讯在这片虚空传开。
　　“别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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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位收势。
　　平心映手中镜面随之散作流光。
　　对峙的力场就此崩散，暗流却依旧在汹涌肆虐。
　　宇文曦不知何时来到场间，与平心映并肩面对来者。
　　稍远处，柳无怨默然凝立，风华更胜史载，在这方强者云集的虚空却毫不起眼。
　　极位身畔，英俊男子踏前一步，高大身影如一座真正的黑洞，将激荡的乱流尽数吞噬。
　　一步定风波。
　　只因他是霸祖长子，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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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兰洁真灵微震。
　　她最初知道王众，是通过曾净，彼时她在曾净暗示下认定王众会利用自己提供的信息破坏宇文曦与平心映的美满姻缘，羞愧之下恨不得与此人同归于尽，即便后来得知这一切不过是曾净的臆测，她对王众也依旧没有任何好感。
　　她当然知道这位人道纪元最顶级的贵公子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那又如何？
　　还不是入不得平心映的眼，更没资格同宇文曦相提并论。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与她在公开渠道见到的形象别无二致。
　　他高大英俊、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他不过如此。
　　至少，不如宇文曦。
　　可为什么，当他出现在纳兰洁面前，她会怦然心动？
　　从王众身上，纳兰洁感受到了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不同于先前极位扬威时，那种看似撩人心弦，实则强横难当的压迫感，王众的气场沉稳而又包容，它不霸道、不蛮横，不带一丝侵略性，就那样温温柔柔地渗入纳兰洁真灵深处。
　　这一刻，纳兰洁忽然对平心映的地位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王众这等人物，身边有极位境界的绝色美人，依旧为平心映倾倒，而平心映却始终对他不假辞色，只凭这一点便足以令纳兰洁倾佩不已。
　　若说平心映是因为宇文曦珠玉在前才看不上王众，纳兰洁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王众最初向平心映示好时，宇文曦尚未降生……
　　正当纳兰洁的思绪飘忽不定时，王众略带感叹地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想不到当初舍身护主的那面本命灵镜，转世重修后竟有如此成就，更能促使你境界再得大突破。
　　“你修行不过百年，如今距离三阶仅有一步之遥，未经转世便掌握‘推衍’，难怪诚、信二祖对你那般看重，可叹我自以为慧眼识珠，其实不过是庸人自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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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命灵镜。
　　舍身护主。
　　转世重修。
　　纳兰洁心想，这是在说谁呢？
　　她心中隐约有个答案，只是不愿相信。
　　她不敢承认。
　　可她又忍不住想去确认。
　　她艰难地探出感知，向身后虚空求索。
　　光域不再。
　　孤零零的真炎侯府，孤零零地悬浮在虚空中。
　　宇文曦呢？
　　他在平心映身边。
　　并肩。
　　过去的种种疑问，忽然有了答案。
　　可她没能从答案中收获一丝满足。
　　恰恰相反。
　　她的心忽然空了。
　　如一蓬被抽尽薪柴的火。
　　如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
　　没了力量。
　　失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