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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初遇 ...


  •   柳娘给她取了“无雪”这个名字时,林惊鸿——如今该叫无雪了,正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镜里的女子面色苍白,左眉骨下一道浅疤尚未完全消退,可那双眼睛即便蒙着层茫然,也像浸了寒星似的,透着股与这烟雨楼格格不入的清劲。

      “往后啊,这名字就跟着你了。”柳娘用细绒布蘸着温水,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薄尘,语气里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你这模样,是老天赏饭吃,好好学些本事,将来定能出头。”

      所谓的“本事”,便是琴棋书画。第二日清晨,柳娘就请了个教坊司退下来的老嬷嬷,端着琵琶、铺好宣纸,要教无雪学琵琶、练书法。可无雪的手,是握了十年长枪的手——当年在北境军营,她能单手举着三十斤的铁枪,在马背上连挑三个蛮族骑兵,如今让这双手去拨弄细如发丝的琵琶弦,简直比让她再打一场恶仗还难。

      老嬷嬷教她弹《霓裳曲》,第一个音符刚拨出来,就走了调。无雪的指尖僵硬地按在弦上,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额角渗出细汗——不是累的,是本能的抗拒。她总觉得这软乎乎的乐器不对劲,手指下意识地想做出握枪的姿势,连带着琵琶都晃了晃,惹得老嬷嬷皱眉:“姑娘,弹琴要柔,你这是要把琵琶拆了?”

      学书法更是难。老嬷嬷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婉”字,笔尖在宣纸上顿了顿,她却猛地抽回手,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笔画,只觉得心里发慌。她记不清过去,可身体记得——她的手该握的是剑柄、是枪杆,是能护着弟兄们的兵器,不是这蘸着墨的软笔。

      就这么磕磕绊绊学了三个月,无雪的琵琶依旧弹不全一首完整的曲子,字也写得像孩童涂鸦。柳娘却不着急,反而把她打扮得素净些,让她坐在烟雨楼二楼的窗边,要么托着腮发呆,要么就拿着本翻旧的诗集,有一搭没一搭地看。

      没人知道,她根本看不懂诗里的句子,只是喜欢纸页间淡淡的墨香,偶尔闻到这味道,会想起些模糊的片段——好像有谁在军帐里,拿着文书念给她听,也是这样的墨香。

      渐渐地,“烟雨楼有个清冷无雪”的名声,在青柳镇的公子哥里传开了。别的姑娘见了客人,不是娇声软语就是殷勤敬酒,唯有无雪,坐在窗边不说话,眼神空茫地望着楼外的柳树,有人想靠近,她就往旁边挪挪,像只警惕的小兽。可越这样,越有人好奇,愿意花重金请她弹一曲、陪一杯酒,柳娘的算盘,算是打对了。

      半年后的一个傍晚,烟雨楼里格外热闹。楼下大堂里,几个公子哥围着桌子喝酒,其中一个穿着月白锦袍的年轻人,却皱着眉,手里捏着酒杯,半天没喝一口——正是靖王世子萧煜。

      “我说煜兄,你都愁了一路了,”坐在他对面的赵轩,也就是礼部侍郎的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就是王妃催你和苏小姐定亲吗?你要是不乐意,跟王妃好好说就是了,犯得着跟自己较劲?”

      萧煜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沿。他不是不乐意,是反感——母亲自小就偏爱苏月柔,处处拿苏月柔的才情压他,如今更是直接要把他的婚事当成和苏家结盟的筹码。他见过苏月柔几次,那姑娘说话温温柔柔,眼底却藏着算计,跟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说?我怎么说?”萧煜语气里带着烦躁,“我娘说了,苏丞相那边已经松口了,就等我点头。我要是敢拒绝,她就去父皇面前哭诉,说我不孝。”

      赵轩还想劝,萧煜却没心思听了。他站起身,走到楼梯口,想透透气,目光无意间扫过二楼窗边——那里坐着个穿素衣的姑娘,正托着腮,望着楼外的暮色。

      那姑娘很白,白得像雪后初晴的天色,身上只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襦裙,连首饰都没戴,只在发间别了朵小小的白茉莉。她的眼神很空,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可当风吹起她的裙摆时,她下意识地攥了攥衣角,那动作里透着的倔强,竟让萧煜愣了愣。

      这烟雨楼里的姑娘,个个都想往公子哥身边凑,唯独这姑娘,像是把自己和周围的热闹隔了层纱,连他看过去时,她都没转头,依旧望着窗外。

      萧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问旁边的店小二:“二楼窗边那姑娘,是谁?”

      店小二连忙回话:“回公子,那是我们楼里的无雪。”

      “无雪……”萧煜念了遍这个名字,目光又落回那姑娘身上。

      他不知道,此刻窗边的无雪,心跳得有多快。

      从萧煜走进烟雨楼的那一刻,无雪就注意到他了。不是因为他穿得好,也不是因为他长得俊,是因为他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羊脂白玉,雕着云纹,虽没有“苏”字,却和她模糊记忆里,某个让她头痛的影子身上的玉佩,样式太像了。

      她控制不住地盯着他看,看着他皱着眉喝酒,看着他和同伴说话,看着他站起身朝二楼望过来。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无雪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有什么东西撞了她一下——这是她失忆后,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样强烈的感觉,陌生又熟悉,慌乱又期待。

      她想靠近他,想问问他那玉佩的来历,想知道他是不是认识过去的自己。可她不敢,她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又怎么敢去问别人?

      犹豫了几天,无雪还是忍不住了。她开始主动靠近萧煜——萧煜再来时,她不再坐在窗边,而是端着酒杯,怯生生地走到他桌前,声音细弱:“公……公子,我陪您喝一杯吧?”

      萧煜愣了下,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的手在抖,杯里的酒都洒了些出来,眼神却很亮,像淬了光。可萧煜没接,只是淡淡道:“不用了,你下去吧。”

      无雪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咬了咬唇,转身走回窗边,心里又酸又涩。

      这之后,无雪又试了几次。她学着别的姑娘,把头发梳得精致些,在衣襟上绣了朵小桃花,萧煜来的时候,她就站在楼梯口等,想跟他说句话;有次萧煜和赵轩说起京城的趣事,她就坐在旁边,努力听着,想找个话题插进去,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萧煜始终淡淡的,不管她怎么做,他都只是礼貌地避开,最多偶尔问一句:“你今天怎么没坐在窗边?”

      次数多了,无雪也累了。她坐在窗边,看着楼外的柳树发了芽,又落了叶,心里的那点期待,慢慢冷了下去。她想,或许自己和这公子,本就不是一路人,还是算了吧。

      这天傍晚,萧煜又来了。无雪没像往常一样起身,依旧坐在窗边,手里拿着那本翻旧的诗集,假装看书。萧煜走到她身边,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你想离开这里吗?”

      无雪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公……公子?”

      “我在外面有个院子,你要是想离开烟雨楼,就跟我走。”萧煜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情绪,“我不会逼你做什么,只是想找个人住在这里。我娘催我催得紧,要是我身边有个人,或许她能松口气——要是你愿意,将来有个孩子,就更好了。”

      无雪的脑子“嗡”了一声,她没听懂萧煜后面说的话,只听见“跟我走”三个字。她看着萧煜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爱慕,只有平静的算计,可她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带着颤抖:“我……我愿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愿意,或许是因为不想再待在烟雨楼,或许是因为还没放下心里的那点期待,又或许,是身体里某个沉睡的部分,在替她做决定。

      当晚,萧煜替她赎了身。柳娘拿着赎金,笑得合不拢嘴,又塞给她一个小包袱,里面是她这半年穿的衣服,还有一支她始终没学会的琵琶。

      无雪跟着萧煜走出烟雨楼时,回头看了一眼。楼里的灯笼亮着,照得热闹,可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跟着萧煜上了马车,车帘落下,挡住了外面的夜色,也挡住了她过去的影子。

      马车颠簸着往前走,无雪坐在角落里,偷偷看了眼对面的萧煜。他正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眉头还是皱着,像是还在为母亲的催促烦忧。

      无雪低下头,攥了攥衣角。她不知道跟着这个男人,未来会是什么样,可她心里隐隐觉得,这或许是她找回记忆的第一步——哪怕,现在的她,还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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