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明》葫栾芋

5、议南迁（三）

　　王承恩不敢怠慢，领旨后火速出了紫禁城。夜风扑面，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快马直奔城南而去。一路冷清，除了零星的守城官兵在街角巡逻，手中长戈映着微弱的灯火，便再难见什么人影。往日这个时辰，京城街市该是热闹非凡，酒楼歌肆灯火通明，街边还有不少商贩沿街叫卖，夜市人流如织。而今城中百姓早已各处逃难，往日的喧嚣不复存在，只余冷风卷起尘土，吹得破旧的酒幌哗哗作响，预示着这座帝都即将败亡的命运。

　　“这京师...怕是真要...”王承恩心头一沉，不敢继续往下想，手中马鞭挥得更急了，疾驰过通济桥，前面便是李府。

　　李邦华是京城中为数不多住在城南的官员，这里住的大多是平民，无他，相比于皇城附近，这里的宅院相对便宜。虽官至左都御史，又历任兵部尚书，但他的生活素来简朴，所居府邸没有半分贵气，与普通百姓无二。

　　此时李邦华正在书房内，他在写信，信是发往辽东的。二月初，崇祯曾下旨，诏天下兵马进京勤王，但眼看二十余天过去，援军却始终杳无踪影。十日前，他曾致书左良玉，望他能念往日情分，早日举兵，进京相援，然而音讯全无，连驿卒都至今未返。李邦华心中焦灼，今日得到消息，吴三桂不日将过山海关，正朝京师赶来。所以他准备再写一封信，急送吴三桂，希望他能加快行军，以解京城之危。

　　平西伯敬启：

　　京师危若累卵，只在旦夕，望将军念社稷之存亡，星夜行军，早日人援，若能解京城之围，邦华定联合朝臣，同心奏请陛下，保将军进位侯爵，加兵部尚书，总领辽东兵马。左都御史李邦华顿首。

　　写罢，李邦华胸中郁结，长长叹了口气，提笔复核，又在心中默念一遍，不禁生出几分惆怅，援军若迟迟不至，这大明气数不知还能撑到几时。闯贼肆虐，焚掠无度，关外又有建虏虎视眈眈，若朝廷有失，百姓必遭劫难。念及此处，他顿觉心口发紧，伸手揉了揉湿润的眼睛，鬓边几缕白发在烛火下更显斑白。

　　正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圣谕到——。”王承恩尖厉的嗓音划破夜色。皇帝深夜急诏，必有要事，所以他顾不得什么礼仪，几乎小跑着进来，直入后堂。

　　李邦华心中一震，忙整衣而出。只见王承恩风尘满面，额头还沁着汗珠。

　　“王公公——”李邦华刚要作揖，便被王承恩打断。

　　“李公，你我之间就不用这些虚礼了。”

　　王承恩喘息未定，语气仓促，连声道：

　　“陛下口谕：诏李邦华即刻入宫！即刻！”

　　李邦华怔然，略一沉吟。

　　随即唤其子备车，并低声吩咐：

　　“铭儿，我走后速谴心腹，将书案上的信连夜送往辽东，切不得误。”

　　话音未落，王承恩已不耐地摆手：

　　“还备什么车呀，多等一刻陛下该急了，外面有宫中快马，你我同乘，速速进宫吧”。

　　“也好。”李邦华神色一凝，郑重点头。

　　二人快步出门，翻身上马，直奔紫禁城而来。

　　夜风猎猎，马蹄声急，衬得城南街巷更加清冷。

　　李邦华紧握缰绳，压低声音问道：

　　“公公可知，陛下深夜传召，所谓何事？”

　　王承恩微微摇头：

　　“陛下只言即刻入宫，其余未曾多说，我也不知，陛下此刻正在坤宁宫中。”

　　“坤宁宫？”李邦华闻言，有些疑惑，“那不是皇后的寝殿吗？”

　　王承恩侧首望了他一眼，低声道：

　　“许是和皇后娘娘有关，李大人去了自会明白。”

　　二人不再多言，只听得马蹄声愈发急切，风声灌耳。

　　一路疾行至紫禁城外。二人翻身下马，王承恩亮出腰牌，喝令开门，又几乎小跑着往坤宁宫而去。

　　自王承恩领旨出宫后，陈昂便一直留在坤宁宫中，二人粗略讨论了南迁各项事宜后，气氛便逐渐沉寂下来。中间只有柳儿端来两碗素面，二人草草吃了。

　　黄宁有些不自在，她总觉得有双眼睛正色咪咪地盯着自己。除了陈昂还能是谁呢。黄宁无法，只得低垂眼眸，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暗骂：“狗男人。狗男人不得好死，活该亡国！”

　　陈昂怡然自得，端坐一旁，眼神不时飘向周后，自以为天衣无缝。

　　“这周皇后真好看啊，陈昂心中暗叹，目光贼兮兮地打量着，“这皮肤，这手，着眼睛……就连刚刚地宫女也很标致嘛……怪不得都想当皇帝呢，原来个中妙处在此啊，要是早来个十几年，有这样的皇后在身边，我也给他来个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啧，妙啊！要是今晚能留下来挑战下我的软肋，就是明天亡国也没什么遗憾啊……”
　　想到这里，陈昂眼神都快拉丝了。

　　“呸呸呸，”忽而陈昂就在心里暗暗给了自己两巴掌，“这是什么畜生的想法，不能不能，君子色而不淫，发乎情，止乎礼。呸呸呸！”

　　黄宁眉心微蹙，眼底闪过一丝厌烦，可在这深宫之中，别无他法，只得强自镇定，神情冷清。同时祈祷王承恩快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