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明》葫栾芋

3、议南迁（一）

　　不多时，二人行至坤宁宫外，除了宫内忙碌的声音，只剩几只鸟儿夜啼，月光依旧清冷。崇祯理了理腰间束带，他还没想好怎么应付这位周皇后，史书中关于她的记载甚少。抬头望去，宫门紧闭，只有宫窗间透出几抹灯火，映着宫内人影，若隐若现，他脑中没有关于这位皇后的记忆，若是露出破绽，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此刻的崇祯全无头绪，终于显得有些慌乱，但事已至此，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崇祯斜着看了王承恩一眼，微微抬手示意，莫要通传。王承恩心领神会，后退半步，殿外顷刻安静下来，只剩风吹过宫檐，偶尔振动着琉璃瓦，发出清脆的声响。

　　崇祯凝神片刻，推开殿门，几名宫女正在忙碌，见圣驾亲临，忙俯身行礼，齐声请安。

　　“都起来吧”。

　　崇祯声音不高，却微带些压抑。他未再理会，穿过屏风帘幕，径直走皇后所在暖阁。暖阁中灯光较外殿要柔和许多，周皇后正在案前疾笔，好像写着什么。烛火映照下，眉目清秀，不施粉黛，却有一种掩不住的素雅，好像在哪里见过，给人一种熟悉之感，只是，她好像也有些慌乱。

　　见崇祯进来，黄宁慌忙起身。
　　不等她行礼，崇祯便轻扶着她一同坐下。

　　“你我之间，不必拘礼”。

　　“大病初愈，该好好静养才是，听王承恩说你有要事让朕过来，不知是何事？其实也可明日再议。夜深当心熬坏了身子。”崇祯语气柔和，模仿着古人说话的语气，对眼前这位女子态度也算诚恳，只是少了些帝王威严。
　　黄宁看着眼前的崇祯，面色温和似乎不像书中记载的那般刻板喜怒无常，倒是惹人亲近，便也稍稍安下心来。

　　“事关国祚安危，早一日便多一丝希望，晚一日或将万劫不复。所以不得不深夜叨扰陛下。”黄宁语气坚决
　　“皇后用心良苦，朕心自明，眼下朝廷的事情是有些棘手，朝局虽乱，总有朕担着，朕自有处置，皇后无需多虑，好好休养。有朕在，放宽心”陈昂只将她视作普通的古代女子，一个皇后对于国事的担忧。久居深宫的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呢。况且，他心中也已有了主意，此刻陈昂只想快些脱身，好着手南迁之事。

　　“好好保重身体，若无他事，朕先回宫了。”陈昂装出很庄重的样子，说罢便准备起身往外走，

　　毕竟面对崇祯枕边人，多说一句，都有暴露的风险，多事之秋，忠臣是不少，奸佞却更多。一言一行稍有差池，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发现皇帝不对劲，后果是无法想象的。这三日来他一直小心翼翼。极致的自我管理。模仿着古人，模仿着史书中的崇祯。

　　见崇祯要走，黄宁顿时急了：

　　“可是京城马上就要沦陷了！陛下您怎么处置？！找个地方上吊吗！”

　　黄宁声音颤抖，她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反正早晚要死 ，就算激怒崇祯，他拿刀把自己砍了也是一样的。

　　“何出此言？”陈昂闻言，心中猛震，她怎么知道崇祯要上吊，口不择言吗？

　　“陛下您相信梦吗，臣妾做了一个梦，梦中太祖显灵，京城还有十八日就被李自成攻破了”

　　黄宁说着，便把案上的写好的纸张递给崇祯，到时候身死国灭，山河倾覆，为今之际，只有陛下即刻南迁。

　　只见纸上写着一串人名：史可法，李邦華，王承恩，顧錫疇，鄭成功，高宏圖......

　　“这些都是梦中太祖告知以后能保全社稷之人。”

　　陈昂愈加惊讶，因为这上面大部分都是他准备南迁依仗之人，他想到的，想不到的基本全在这儿了。怎么会？她怎么会知道这些？陈昂飞速思考着许多种可能性。

　　“当真是梦？”陈昂试探着询问

　　“当真是梦，太祖所托。”黄宁语气坚定。

　　“朕要如何信你？”陈昂佯装疑惑的问道

　　“这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但的确如此。”

　　“对了，李自成现在已经攻克昌平。这是我在梦中所知”。黄宁思索片刻，随即说道。

　　“的确，昌平已失，你在昏迷中知晓，那这的确是太祖显灵了”。朕近日也常做梦，也在思索南迁之事。既是天意，那皇后便把这三日之梦尽数告知于朕吧，事不宜迟，我们早做打算。

　　其实陈昂现在也是很怀疑的，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是目前的情况容不得他细想。他从不信什么神鬼之说，但是穿越本身就已经让人难以捉摸，也许真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说不定。况且南迁若是多一人帮助，便多一丝成功的可能。

　　多年后，在大明第一届咨议局闭幕的国宴上，酒意微醺，黄宁曾问陈昂今夜之事，当时你没觉得奇怪吗，过了一夜你才发现。我说是梦，你还真信了。

　　“没办法呀，时间太紧了，十几天要做好多事，根本没时间怀疑，而且谁知道你会写繁体字啊”

　　黄宁倚着栏杆，眼神氤氲：“不过也真是没想到，我们竟然真做到了”

　　“是啊，我们做到了。”陈昂轻声道。“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