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江户川洛雪

36、第 36 章

　　“是，我是左万宁。”左万宁按了免提，举着电话。
　　“您认识一位名叫安施诗的女士么？”
　　“认识。她……她怎么了？”
　　“安施诗小姐刚刚想要跳桥自杀……被群众及时发现后报警，并送入了医院，因为在河水中浸泡时间过久，现在在昏迷中，不过没有生命危险。我们查看了她的手机，她最近的未接电话是您打来的，麻烦您来一趟中心医院吧。”
　　崔真叶的声音很平静，像机器人。
　　或许，让第十六号实验体的那个孩子看见他，他就会知道真相了。
　　他的人生，应该让他自己选择。
　　“谢谢你们，我这就赶过去……”左万宁深吸一口气，转向孙英泽和温承熙，“我现在要赶紧去中心医院……你们要一起来么？”
　　“也好，走吧，孙英泽。”温承熙点点头，向前走去，“我们对这里不熟悉，左万宁带路吧。”
　　“……温承熙，其实我瞒了你一件事。”孙英泽拉住温承熙，小声说。
　　“嗯？什么事？”温承熙回头。
　　“没什么，你到了医院……就会知道了。”孙英泽低着头，向前走去。
　　三人下了楼，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中心医院。

　　“安施诗，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呢？”医院的病房里，安施诗已经醒来，庄绍祺坐在她的床边，心疼地说。
　　他接到左万宁的电话，一放学就立马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安施诗低着头，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抱歉，或许昨天我不应该把这个残酷的真相告诉你。”温承熙向安施诗抱歉地颔首。
　　“不怪你。”安施诗盯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吐出三个字。
　　“我最开始……只是想出去散散心。走到桥边，我突然觉得，我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都是假的……但是至少，我想掌控自己的死亡。”安施诗终于抬起头来，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却又倔强地不肯落下来，“可是，时间又不允许我死亡……不管采用什么方法，最后都会被时间重置的力量拉回去……”
　　温承熙听到这句话，突然反应了过来。
　　孙英泽说，几个时间线前，他们猜测时间重置是一个机制，继而认为是有人在利用时间重置杀人。
　　这个思路，导致他先入为主地认为，时间重置这个机制，是被利用的。这场实验是在利用时间重置的机制，来完成某项研究。
　　但是换一个角度来思考，会不会，时间重置在被利用的同时，也是这场实验的目的呢？
　　确保不管采用什么方法，时间重置都可以发动。
　　温承熙揉揉太阳穴，抬头看向天花板，余光不经意间瞟到了门口——
　　一身黑衣，高大而阴森的身影，正立在那里。
　　温承熙吓得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孙英泽及时扶住了他。
　　“怎么了？”孙英泽问，“身体不舒服？”
　　“没有，门口……”
　　温承熙再次看向门口，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去垫付治疗费用的左万宁。
　　他一言不发地进门，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安施诗。
　　“门口？门口怎么了？”孙英泽不明所以。
　　“……没什么……”温承熙定了定神，坐在了床尾的椅子上。
　　“安施诗小姐，醒了么？”崔真叶的声音突然响起，孙英泽猛然回头，看见崔真叶穿着警服，和另一名警察从病房门口走进来。
　　“嗯。有什么事……吗？”安施诗拘谨地点了点头。
　　“那要麻烦安施诗小姐配合我们，做一下笔录。”
　　“好的。”
　　“孙英泽，他……”温承熙盯着崔真叶，脱口而出。
　　“那我和温承熙先回去了，你们俩好好照顾一下安施诗。”孙英泽打断了温承熙，拉着他就往病房门口走去。
　　路过崔真叶的时候，孙英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却正好看见，崔真叶盯着他旁边的温承熙。与此同时，温承熙也注意到了孙英泽眼神的变化。
　　此刻，三人的目光，形成了一个诡异的三角闭环。
　　“走。”孙英泽紧紧牵着温承熙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他不敢松手，不敢停下脚步，他害怕温承熙下一秒，就会离开他。

　　“孙英泽，为什么急着拉我走？那个人，我见过他……”刚离开医院，温承熙就迫不及待地问孙英泽。
　　“你……你见过他？你在哪里见的他？”孙英泽定定地看着温承熙。
　　“在我们原先生活的城市……你之前和我说过警方可能与这件事情有关联，我就去查了原先咱们城市的警署信息，他是刑侦大队长。”温承熙歪头，“怎么了？”
　　“……我瞒着你的那件事，就是他。”孙英泽叹一口气，把上个时间线他所隐瞒的事情，告诉了温承熙。
　　“……孙英泽，我觉得，他可能是想帮助我们。”温承熙思考了一会，慢慢地说，“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他不能表现出来。”
　　“我不敢相信他们，所以我不敢告诉你。”孙英泽低头，已是深秋，天黑得越来越早，气温也越来越低。他伸手给温承熙扣好风衣外套的纽扣，“我真的好害怕失去你。”
　　“孙英泽，我放弃了。”萧瑟的秋风吹过，带下树上的一片片落叶，温承熙抓住孙英泽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你……放弃了？”
　　“其实，我已经理得差不多了……这一整个局，只差几块关键的拼图了。”温承熙低声道，“如果崔真叶真的想要帮助我们，他会像今天一样，悄无声息地把线索送到我们面前。他现在没有这么做，只是因为时候还不到。”
　　“那……”孙英泽轻抚他的脸颊，盯着眼前这张精致的脸庞。
　　“我们只需要等待时机就好了，在那之前——”温承熙抬起头，轻轻吻上孙英泽。
　　“——在那之前，我想和你好好地消磨属于我们的时光。”
　　猝不及防的轻吻让孙英泽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等他终于意识到温承熙在做什么时，唇间的轻触已经消失。他低下头，声音由于过于激动而导致尾音带着颤抖：“你……”
　　一直以来，孙英泽都不敢对温承熙做出那些他想了很久的事情——比如刚刚的那个吻。他不愿让温承熙做任何他所不情愿的事，也因此，他始终害怕温承熙并没有真正接受他。
　　而就在此刻，他终于确信，他爱的人，也在真切地爱着他。
　　真的吗？
　　不是在……做梦吧？
　　“温承熙……”孙英泽抱住他。
　　“怎么了？”温承熙安静地被孙英泽抱着，应道。
　　“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孙英泽低头，他眼眸闪烁，期待又认真地盯着温承熙。
　　尽管这些时日他们像真的情侣一样相处，可是一直以来他还始终没有，也不敢去向他要一个确切的回答。
　　他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也迫切需要与温承熙这样相处的美好，尽管有可能是自欺欺人。
　　此刻，他终于有了勇气，去问出那句话。
　　“我……”
　　温承熙刚想说话，便被孙英泽吻住。
　　他吻得很克制。只是轻轻撷住温承熙的嘴唇，停顿了一瞬便迅速移开。
　　“等一下……给我一点准备的时间。”
　　孙英泽抱住温承熙，他第一次对别人下一秒说的话如此紧张。
　　“孙英泽……果然对于你这种人来说，我的表达还是过于隐晦了。”
　　温承熙笑了笑。他的笑容就像孙英泽一直以来所熟悉的那样温和又明朗，在莫比乌斯环般叠嶂的时空中指引着他的方向。
　　“孙英泽，我愿意。”
　　又一阵风刮过，吹过两人相拥的身影。街边昏黄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路过他们身侧，延伸至无尽的远方。
　　“那如果，他并不是想要帮助我们呢？”孙英泽颤抖着开口。
　　惊喜过后，便是对可能会失去他这件事更加倍的恐惧。
　　“那就把我这条命还给他们。”温承熙闭着眼，额头抵着孙英泽胸口。
　　“……温承熙……”
　　“过去我都是规规矩矩地生活，按他们的安排，按世俗规矩的安排。”温承熙没有睁眼，抱紧了孙英泽，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靠在他的身上，“不管他们创造我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在乎了……这一次我想任性一下，只单纯地为了我，和我爱的你而活。”
　　“……好。”孙英泽喉头滚动，最后只是抱紧了他，简单地说了一个字。
　　“孙英泽，走吧，我们回家。”温承熙从他怀中起身，枯黄的树叶落了满地，生命的枯朽易折在秋天总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秋天快要过去了。”孙英泽低头，“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完整走过一个季节，却是秋天。”
　　“秋天有什么不好的。”温承熙笑了笑，“孙英泽，和你一起的每个季节，都是最美好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