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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今天不吃車厘茄吗?」 ...


  •   正是酉时。

      走着走着,抵达记忆中的西边,

      夏时的草甸。与黄粱橘金,重合。好像回到了七月,又好像从未流逝,原来如此。

      很想很想拍下来。

      咔嚓。

      剪影转身锁定猎物般的眼神让她不由一怔。

      那人果然敏锐。

      把焦段拉到两百才拍到他清晰的全身,他还是听得见。

      她迎着光,就这么一步步,走进,他心想,又听错了?

      这次没有提裙?了。她穿着黑色大衣。似乎清减许多。

      真好。他身上还是深蓝色衣服,针织的。一直望向她的眼色,就跟他身后的天色一样柔和。

      ……

      想问。比如。她是怎么上来的,但人看着好好的,似乎没有问的必要。

      「我拿驾照了。」她笑起来那样甜。

      气温低的关系么,看着比夏天的时候还要白……她自己开上来……得多厉害。

      她突然后退几步——

      「咔嚓咔嚓——」

      夕阳作背景,芒草绒绒,衬得他眉眼温柔。不知道,胡子扎不扎手?

      他笑开了。

      她用眼睛拍了下来。

      笑开花,原来是这样的。

      「今天不吃車厘茄吗?」去年像在昨天。

      她来,没有提前知会谁。想着如果没人了,就算了。

      老许也没比他先知道多久。把人高兴得,还能吃几天的食材都给煮了。
      问她这次待多久,她说还不知道但会交房钱,被老许打手板了。她又看他,看他做甚,他不管帐……委屈巴巴也没用。

      这里的时间好像也暂停了。

      她的房间,还在原来的位置。门锁,还是跟其他房间不一样。上次,停电那晚,他给她换的。许叔说,原本就是打算一直给她留着的,没再让人住过。

      躺下。安安静静的。心律不再紊乱。

      不等。不赶。才有精力回味。

      很多次,周諵用笑作回应。比如不想接话的时候。她其实不想笑。有时感觉像示弱。可往往嘴角牵起了大脑才开始抗拒。不过也确实好用。笑一笑就能像个正常人。划算。但是,看到这个男人,她是想忍都忍不住。

      来之前的所有纷乱思绪,在看见那个背影的瞬间,安定。很神奇。心脏明明也鼓动得很重,可她不觉得难受了。

      他们刚走出芒草地——

      「周諵。」

      不管她还想不想知道,反正她问过。

      「我叫秦墨。」

      「秦,墨……墨。」

      「是哪个墨呀?」她抬眼看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

      「沉默的默,高深莫测的莫,还是,墨水的墨呀?」
      「……」学什么不好。可爱。

      他的名字,有点催眠。
      秦墨。墨……墨墨。

      第二日,是个明天。

      墨墨的胡子不见了,有点可惜。

      周諵要把租的车开下去还了。秦墨就开车走她前面。那辆熟悉的越野车,松绿色。

      ……

      她坐上空着的副驾驶。虽然后排也是空的。咳,心情有点微妙,不待细品,手里被塞了把可乐糖。

      他说要去买点东西,让她等一下。

      ……哄小孩呢。但她,好像还,还蛮受用的?

      秦墨拿着几套三件套回来。暖杏色、奶茶色、鹅黄色,都是看着就感觉很好吃的暖色,还是磨毛的。对喔,夏天来的时候,就她房间铺的薄荷绿色床单。

      「花色的应该不符合妳审美。」除非她连三件套也喜欢奶奶款碎花。他拿的都是她穿过好几次的颜色。夏天那套,也是跟她小某书的风景头像买的。

      「谢谢……多少钱我转,我有现金,你别告诉许……」额头被弹了下。不怎么疼。

      「别以为只有他不收钱。」

      她又笑。

      回禾木这条路,只有开过才知道,他车技是真的好。颠簸的时候,他甚至能分出一条胳膊,拦在她身前。

      车停了。熄火。

      没人下车。

      呼吸渐渐同频。有可乐糖的甜,隐隐约约。

      她披着他的外套。
      穿了淡蓝色毛衣,不是高领的。发被一支钗挽拢。碎发逸在额间、耳畔。颈侧。

      「雪山。」

      她隔着车窗,凝着对面那座山:「真的很像麦旋风。」转头看他:「就那个奥利奥雪糕。」
      那片玻璃,攒着她说话时的雾气。雪糕?糊了。只有她声线的细腻质感。一直放大。

      馋了。「喜欢雪?」
      「嗯!」
      「要去看雪么?」可现在没在下雪?
      「去山顶就能看到。」

      许叔当初说的山地越野项目,算是被周諵体验到了。某人一脸淡定,开着没过山车吓人却更刺激的径。左弯还甩得特别用力。看他得意的嘴角,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发全散了。他手上握着她的钗。

      等等,落在车窗的,好像……

      「下雪了?」

      周諵下了车,伸手去接。星星点点的雪沫降落,下雪了。

      不冰。比雨轻,又更有存在感。落在睫上,或拂脸而过,太轻太快。怎有些怅然若失,想抓住点什么。
      可能因为它一点都不黏腻。漫漫的,让人反而不习惯了。发梢挽落的雪,还分明是雪。

      雪很衬她。

      嘎吱——

      原来积雪有不同的触感,踩上去的声音不都一样。晶状的,很薄很脆。像冰沙的是霜雪?踩着很实的细雪通常很厚。还有会结块的雪,像泡沫板,重量也是。有的雪,嗯,很调皮。不陷进去都不知道它是松软的。

      秦墨一一领她去踩,踩到雪上都起了蓝。

      周諵蹒跚回首。

      他自从到了山上就多是站在车旁。

      要不要喊他过来呢。

      盼他的眼里盛着整个世界。

      于是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周諵感觉脚下的雪有点松,低头,正想划拉——

      被一股劲裹冲着往后倒。

      不
      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命运的齿轮在转动,是不是跟他有羁绊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她……
      抱到周諵的前一瞬,太多念头闪过。
      ……
      静止?
      终究还是被淹了么。
      重,很重。
      如同溺水之人被铺天盖地的白困住,堵住,喉咙哽着血腥。鼻腔满了冰渣。抓住怀中唯一,死死抓住意识就还在,扎进去,挖,划,不要停千万不能她会死她不会死。
      ………
      用两只手挖才能最快逃生,可他做不到,他会又被抛下,只有他一个人,只剩他,在白色里,又变黑,刺骨的黑,什么都没有,再也没有她……不,不,绝对不……「秦墨……」

      「秦墨!」

      周諵好不容易截住他手臂。

      肺被灌得生疼。

      意识到,自己在呼吸的瞬间,怀里的人还有体温。

      「周諵。」
      「咳……嗯……」他,状态不对劲。

      「周諵。」
      「我在。」

      「周諵……」
      「我在,我就在这里,我好好的,你看,秦墨你看。」

      这是个不怎么斜的软雪坡,她叫他来是想着,看看要不要一起滑下去。他们这么滚下来也没有受伤。何况他一直护紧她。但……

      ……逐渐聚焦,他看到人影,她的,眼。好疼,好冷。好热。
      「……周諵……」
      轻得,仿佛半片冰花就在眼前,生怕一呼惊扰,那片小心翼翼便会坠碎掉。
      「諵……」「我在,我很安全。」
      对,我很安全……
      安全……

      他蓦地捧她脸,软的,暖的。他盯着,很用力,指茧在她脸上擦出红痕。

      红了……红了?肯定弄疼她了。

      恍惚着松开,「对不起。」

      另一只手,痉挛地……嵌在她腰侧。对不起。
      双手一下子失去落点。
      被她接住,重新贴到脸上,「对不起什么,我又不痛。」他语气懊悔,太浓,刺到她。

      秦墨第一次感谢上天怜悯他。

      不。

      他是被她叫醒的。

      也对,感谢上天让他遇见她。

      手太冰了。

      他的手是冰的,竟然,还在抖。周諵捧着他的手,给他搓热,忘了自己的手也冰,拉他手到唇边,呵气,捂紧……

      氧气开始透支。
      他又才反应过来,抽开自己的手,忙给她顺气。
      「……不怕。」她也扫他背,「我们都,很安全。」

      雪越来越蓝。

      越来越冷了。

      他体温还是太低。上去吗?平缓的上坡只有这一处。

      周諵揽紧他双臂,陪他坐着。呼着白气,目光却是温煦的。原来,白茫里,还会看得见光照。她跟着他呼吸,带着他呼吸。

      秦墨尝试起身。比她想的快很多。

      他有些使不上力,被她托抱住部分重量,才没有跌坐回去。

      轮到她牵起他的手,说,不怕。

      他的身体很抗拒雪坡,不想往前,也不想让她走前面。他足够努力了,她知道,他的本能和意识在拉扯。
      周諵没有拉他,握着他的手。轻轻拍。轻轻捏。将他双臂环在自己腰上。等他呼吸平缓一些。

      「我在前面,你不放手,我不会不见的。」声音很轻。
      「就算我摔了也是摔你身上,对不对?」
      「吸——呼——」
      「除了我脚下,哪里都不用看。」

      我们,很快就上去了。

      比他小太多的身躯,没有踉跄一步,一步凿踢出一个脚位,带着他上了坡。

      两人几乎是摔上后座的。

      ……

      秦墨被喂了几口水,手上缠着她的围巾。

      手脚脱力。他倚在后座,头仰着。放空,眼神也要落到她身上。

      周諵颤着手调好暖气,额头顶着前座,缓几口气。

      朝后看。

      对视。又都移开。

      天不明了。

      车身微微晃动,隔绝凛风。

      顶灯亮着,像个安全屋。

      兜里还有他早上给她的可乐糖。

      她剥了颗,喂给他。

      又剥了颗,吃了。

      ……

      「不问我么?」

      「你想说的话。」

      瘫在椅上的手,展了展,掌心朝上,往她的方向,只挪了半分——

      良久。

      「我在一个地方呆了七年。」

      他轻轻托着她的手。眼神忽明忽暗。

      「和同伴,一起。相互依靠。」

      「最后,只有我活着。」

      她静静听着。不望他。眼神里,没有同情。害怕,怀疑,连探究都没有。有很淡的,淡淡的哀伤。像是融了外壳,原原本本的底色尔尔。

      「所以,我不太喜欢下雪天,抗拒去雪山。」

      「都四年了。」

      「妳喜欢雪,我好像就没那么不喜欢。」
      「妳站在雪上的样子,太感染人。我忍不住想,我是不是可以了?」

      「不是雪,是雨、风,我都会讨厌。」

      语气平淡。

      太淡了。
      他的眼,在笑。笑弧揪住了心,又拉又扯。很酸很酸。然后,泪,被他揩走……这更让人难过。

      她想抱抱他。

      头被按在她肩上,有一下没一下抚着。

      她身上很凉。可他就像,饥寒交加的人,已然漫无目的。原地躺下的时候,一间冒着烛光的小木屋出现在面前,刚好够他蜷缩在里面。奇迹一般。

      在他人的苦难面前,说再多都是苍白的。

      但她会在。

      这俩人,回来咋都不吱一声。

      气氛怪怪的呢咋,也不像吵了架的样子啊。

      小諵一回来就直奔厨房,好像有点儿急,盘发都松松垮垮的。他跟过去站老半晌了她也没注意到他。

      「咳,諵丫头想找啥呢,叔给妳找。」

      雪。身上有雪。

      叩叩——

      秦墨一手托抱烘洗过的三件套,都叠好了。

      没人应。房门虚掩着。

      他后退两步。

      暖色布料搭在手臂上,莫名显出几分孤伶。

      「欸!」

      是她……

      在楼下喊他。

      「下来喝姜茶。」差点喊了他的名字。

      啧,就说。諵丫头不是最不喜欢姜味儿吗。好好好,是没他啥事儿咯。丫头还想扒拉他,哼,知道不好意思啦?晚咯。幸亏泥鳅都没他身手矫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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