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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冷血 ...


  •   她拉好椅子等他。「你怎么走这么慢。」
      「坐这里,趁热喝。」伸手探他额头。

      不烫,还好。

      「这些是洗好的。我洗澡了衣服也是干……」
      「好啦,谢谢……」他怎么还记得这个。

      「……嗯。」

      「那,你喝着,我先拿上去。」手腕被圈住,很快松开。

      热意没那么快散。

      「我……」这人头发还半湿,耷拉在额前,衬得眼神也湿漉,「我放好就下来。」

      她拿了条干净毛巾。出……等下……

      最后戴了个眼镜才出去。

      秦墨一听到脚步声就,看过来,目不转睛。哎。早知道就不搞有的没的小动作了显得她心虚……

      周諵干脆小跑过去盖住他头。隔着毛巾揉了两下,原想着能挡挡他视线。这下好了,看得更清楚了……她,嗯,去拿两包感冒冲剂吧。

      磨磨蹭蹭。终于到他旁边坐下。

      「睡觉之前喝。」

      「周諵。」别走了。
      他声音比平时哑了几分。听起来有些委屈。又似有丝丝缱绻。
      「……在呢。」

      「不喝完吗?」还剩一口。
      其实她也这样,不想喝到汤渣药渣。

      他仰头,喉结上下滚动……姜茶被他喝出了一醉方休的架势。
      「谢谢。」还舔唇。

      周諵只瞄一眼,目光是收回去了……他的唇,本来就这样……红得有些艳吗,还,不薄,在他这样的脸上居然无比和谐,好像还很软,润泽……

      她脸上被他弄出来的红痕还在……腰也铁定青了紫了。
      「对不起。」

      周諵听不得这个。也顾不得躲不躲的了,想让他不准再说,又觉得光说他不够。

      秦墨的手被拉出来摊平在桌上,打了一下。他是没什么感觉,她倒是挺疼的。
      「呵呵……」他揉她发红的掌心,「我错了。」就不松手了。

      被打了还一脸荡漾……这位先生是晕姜吗。

      手心还红着。热的。

      她第一次看到雪。「坏了妳的体验,还弄伤了妳。」
      「没有坏也没有伤。」
      他看向她脸颊。她会意,自己揉了几下:「真没感觉疼。」
      「不信你摸摸。」把脸凑了过去,才觉得这样太,总之有点不太好,正缩回去。
      咳。
      他掌温真的很高。不是冰的就好。

      也不知道这雪团子似的脸,他白天是怎么舍得下手的。

      「……秦墨。」是不是所有名字被她的声音过一遍都会这么的好听。
      「嗯?」无酒自醉。
      「……」
      「……你手太热了。」半边耳朵都是热的。唇角也热,她扒拉不掉。
      「不好意思。」
      「……」

      眼镜倒在桌上。

      「没有不好。」

      她便一直不抬眼。

      「其实和你待在一起,就很好。」
      「只是我不想说,『今天很开心』。」越野去山顶,看到雪,踩到雪……她之蜜糖他之砒霜。

      「我觉得,这才是我习惯的常态。」她下意识去扶眼镜,扶了个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摘了。
      「不知道你会不会也这样。」

      嘴角勾了下,极轻。

      「如果一整天都很顺遂很幸福,就会不安。觉得这份幸福要么就这么短暂,要么后面,会有刀?会想快点扔掉,就不用一直担心它突然有一天炸在手上。」

      「这样的话我就是主动放弃的,而不会被抛弃。」

      「吃了糖后面给我两刀,我就会安心。但刀必须在糖后面,因为我会忍不住一直一直回想,比如刀是怎么刺入的,为什么,有多痛,像不像以往某次。」
      「停不下来,没有注意力去分给糖。」

      周諵想抱臂,但一只手被他握着。

      指尖蜷了下。

      「今天对我来说不算刀,主要是你的刀。」
      「我算是有讨厌的天气,但是这里,你们,让我以为我不讨厌了,结果回去之后我还是很讨厌,喜欢雪可能也是因为讨厌那个天气吧。像你说的,如果喜欢的人喜欢那个天气,自己就会没那么不喜欢。」

      「是你的选择。你选择去尝试面对。所以我不会自责。」希望他不是全为了她才去的山顶。她也好撇清些责任。

      「虽然这么说,你会觉得我,太冷血吧。」可能被说多了吧,她自己也觉得没错。趁早认清她,远离铁石心肠的人,没什么不好的:「看到你,脆弱的一面。我有,可能不只一瞬的窃喜。觉得,跟你的距离好像近了一点。」

      「我们之间,终于不只是我,被看见,被理解,安慰,保护。」

      「和你走上雪坡的时候,我也不全是为你担心。我在你身上获得了当保护者的责任感和成就感,还有一点自我价值的体现。」挺卑劣的吧。所以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本来只想解释今天没有不好,想他不用再刻意调节气氛……至少不是挑这个时候说其他这些,对,她就是没情商净讲不合时宜的……反正想说不想说的都说完了。周諵挣他手。

      却被扣得更紧,「看我。」
      额侧,隐隐突起。
      不打断已是他的极限,多一刻也等不了,看不得她这样,光是听她轻轻淡淡的语气就受不了。

      来了。

      周諵不带情绪地抬眼,以为不会再看到那样的神情,甚至——

      「妳忘了,我们有些东西很像。」目光……有过之而无不及,那种满世界只看到她的眼神。甚至,可以用沉迷来形容……又,透着心疼。

      她皱起眉闪开眼。

      他是真的晕姜吧。

      像在哪里。表现得似乎很圣母,回过头来发现自己其实在漠视他人痛苦。还是够拧巴,前脚还在尝试表达和接受表达,后脚就想翻脸,把一切断掉,退回去,回她的坑底躺着。就算没有给她捉虫的人,不也都这么过来的么。

      「嘘……」他按揉她眉心。

      她只是忘了。

      比如不敢接住,不敢相信快乐。枉论幸福。比如发现同类,心里偷着乐。但他远没她诚实,甚至压根没敢梳理自己因何窃喜。也做不到她倾听时那样,给予他完全的尊重和信任。可她根本不知道。她的陪伴,她本身,那么纯粹。

      她和她说的一样,想把他扔掉。

      ……那也代表,她还喜欢他。

      毕竟,她说过的,他记得。比起受伤,她最害怕伤害别人,尤其她喜欢的人。

      他也试图推开过。但现在,不,她再来时……可能再次听到她按下的快门声时,他从没如此确信。只想抱紧她,不让她跑掉,不要再消失。用她的话来说,他自私得多。

      渐渐的。心中汹涌真的静了。

      只有交错的呼吸。周諵望见他的眼波,里面只有她。她有点累。

      「妳说的,不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意义么?喜欢对的人,能成为更好的人。」

      「如果,有这么些主体性,希望对方也有主体性就叫冷血,妳把我也骂进去了,我们一起冷血,我还比妳冷,正好。」

      挑重要的说,必须现在就要让她知道的才说,她累了,可这事拖在心里会更累。

      「妳本来就不用悲我的悲,本来就不需要为谁的经历负责。」
      「今天,妳不会滚下去,是被我扑倒的。」可她直到现在这刻还在为他「负责」。「你也是的呀。」

      「但我的,情绪、反应还有现在说的话,都是在让你为,那些经历造成的我负责。」
      如果他喜欢的是愿意坦然接受幸福的人,或者像阿言那样,从里到外都是大大方方,温暖而不自知的人。气球就可以在被撑大前戳破。他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费劲听她啰嗦。

      「因为妳愿意看到我,听懂我。」
      妳说,「我在,我很安全」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才有机会看懂妳,读到妳。」

      才知道,他当初为自己推托的借口有多可笑。
      她不舍得留他一人在原地,自己向前走,舍不得让他有被抛弃的感觉。是因为知道有多痛吧。
      所以他会走向她,追随她。她不需要等在原地。累了就停下,他和她坐着躺着,多久都好,或者驮着她。和她今天一样。

      他语气很轻,呼吸很重。

      周諵没再说什么。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今天本来就受了刺激,还要……手……

      他咬她手,属狗的吧。

      她像猫,有个防沉迷系统。被揉舒服了就会产生危机感,给人一爪子。但猫是天生的,她不是。太会为人着想,不得不衡量不得不算清自己亏欠多少,太……
      她甚至要把这样的自己妖魔化。他只恨他不能立刻做些什么让她好受那么一点点。

      他表达得太多太快,会让她不舒服,他收回去一些就是,至少表面上。毕竟他今天……

      都缓过来多久了,头还一直埋人家肩上不肯起来,还抱着人家不撒手,下车前还……不肯直接还她发钗。但是。

      「可以再叫一次我的名字么?」諵諵。

      「……」
      「秦墨。」墨墨。

      令人陶醉的声音。第一次听她说那么多的话。但可不可以不说……少说伤害自己的话。

      「我那些同伴,碑上不能有名字。」
      「他们的家人朋友,想念他们时,也不能叫名字。」
      「我能再听到我的名字,还是从喜欢的人嘴里。」
      「当然会愧疚,但我很高兴。」
      「周諵。」
      「我错了么?」

      两手托着镜架,把眼镜重新卡进她髪里,轻轻地。

      对不起。我们只是刚刚重新见面,我已经想把人推开,吓跑。一切坏话被我先说了,就不怕。不怕对方迟早知道真相,然后露出失望的神情。

      ……

      只是往常,这些纠结仅会在内心上演。说出来了。其实也好,算她进步了一点点吧,虽然胡乱输出一通。如果他不对此感到倦烦的话。

      糖的味道,等她反覆嚼完刀片,再慢慢品忆吧。

      周諵整个人耷拉下去,没电了。

      原来即使是他和她这样的人,相处起来也不总是想像中的细水长流。暗礁或许很多。暗流有时很快。

      这又何尝不是夏天的延续,她说什么来着,喜欢,和在一起,是两件事。

      秦墨也在嚼刀。悬在头上提不动咬不烂的刀。白色的。

      然而,有颗糖融在上面,很烫,烙黑了一角刀身。

      甜得发苦。不是空白就好。

      灰色,会缓缓蔓延。

      仿佛四年前的他,依稀收到一句「我在,我很安全。」「不怕,我们都很安全。」落在空里,特别,特别清晰,好像还有回音。手抓的,不是雪。是,围巾,她的手,最温软的拥抱,他的依托。

      还有,还有。

      忘不了有多甜。

      更忘不了送糖的人。

      他本不明白。为何笑起来那样甜,那样明媚,比任何星子都亮的眼,会在某些时候黯然无波。连同整个人,一动不动,定在那,呼吸的起伏都几乎看不见,将要化石一般。直到。

      他看着她松开酒瓶的那晚。他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老许说,她和他很像。

      可她那样透亮,怎么会跟他是一路人?怎么会。

      任何猜想都无用。她很清醒,看着自己坠落、碎掉。会轻轻笑说:碎也有碎的美。在她眼里,碎片上的光与星星无异,流水不潺潺,结冰了,还是美的。木地板木桌椅的纹路,也能让她流连许久。

      这样旺盛的生命力,无疑很吸引他。他像黑暗里的虫子,趋光。可她不该被任何人拖累。

      这样吧。要是。还有机会再见。她愿意再来。

      到时候,再说吧。

      可是,她真的来了。朝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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