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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惯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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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自己处理得干干净净的。老许都嫌他事儿多。
她睡得沉,然紧紧蹙着眉,呼吸也乱。
终于可以,碰一碰她的脸,抚她眉心。
小臂被一只手死死攥着。
她睁眼。
「吵到妳了?」
开棺泪,落入枕。
洇湿的,好似是他的心脏。腐蚀。他站不住。
弯身。避着她伤口虚虚环她。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
「諵諵不怕了,嗯?是不是还很疼?」
她摇头。
「不喜欢下雨天。」
「不要海盐味的糖。」
「你不要死。」
低低的,困兽般的呜咽。
「抱抱我好不好。」
「好……」
心碎,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极轻地,把她抱坐起来,拢在怀里,好像多用点力就会把她弄碎了。
手,落在她的发上,拂着。
胸口濡湿。
「我很怕。」
「真的很,怕救不到……你。」
「怕见不到你,又怕,见到你,闭着眼。」
「……怕我还没搬开石头你就,断气了。」
最后几个字,不成调。
「你不能死,我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我不要。呜我疼……」
秦墨给她顺气。心好像又拼得起来了,被塞着棉花填着,软得不堪一击。
「好好好,我……我肯定比妳晚死。」
周諵又哭又笑,瘪着嘴:「你,你还骂我……」抽着气控诉,可怜又可爱。
某人如临大敌,「我不……」
「我都听见了。」
「你不让我救你,还瞪我,赶我走,要我看着你死……」
「你不是,也喜欢我的吗,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你,为什么你一副,等死的样子呜呜你怎么也哭了,你不要哭,你笑一个嘛。」她扯他脸。
噗嗤,「好丑。」
他胸腔震动,第无数次,用指节侧揩着她的泪,那是没有茧的地方。
对着她哭红的唇,轻轻啄一下。
「对,我当然没妳好看,哭着都那么漂亮可爱。」
「……」……很帅啦。
「我错了,我下次肯定不这样,我们要死一起死好不好。」
「你好坏……」老拿她的话堵她。
「我说真的。」如果知道妳舍了命都要救我。我,该尊重妳。何如?生要一起,死,也一起。我不该也不再后悔,我们的相遇相知,相爱,
「对不起。」换他,也会做同她一样的选择。
「我没有想死。我,在想妳。」
「然后妳出现了,我以为是幻觉。是死前回光。」
他深深看她的眼。
「我现在在想,如果妳是我,我会想把妳绑起来,让妳哪里都去不了。」
「这么变态的吗。」但她眼睛怎么有些亮亮的。
「嗯,所以諵諵真好。」
周諵捧着他脸,学着他抹他的泪。毕竟她就剩几个指节没被纱布包起来了。
他任由她揉着,被搓得闭了眼。
「你有哪里疼吗?还伤哪里了?」带着鼻音的声音有些哑,又很绵。
「妳伤得重,我只是皮外伤,不要担心。」
「……你的腿,一定要好起来。」
「好。」
「不准再乱走。」
「好。」「……好起来之前。」
「嗯,好。」都听諵諵的。
……
哭得太上头。后悔了……丢人。明明,睡着之前,在想什么来着?
他凑过来要吻她眼睛。「对不起。」
秦墨只看到她的发顶,「嗯?什么。」
「我不是,故意朝你撒气的。」瓮声瓮气。
「……」她这算撒什么气。
其实她想道歉的不是这个。
「妳愿意向我说出来,代表我值得妳信任,代表我们很亲密,也很健康。这不是撒气,諵諵。」他捧她脸,让她看着自己,「不需要道歉。」
「我或许知道妳在赌什么。」
额头相抵。
「妳想赢,那我呢。」妳想我赢吗。
越回想越心惊。
不是对自己太过狠心的人,都做不到这份上。屏蔽一切,高度理智地,透支自己。
可连她都还克服不了的课题,秦墨说不出口,让她对自己仁慈一些这种话。那是对她的苦难指指点点。
周諵贴了贴他鼻尖,没说话。
「睡吧。」
秦墨给她盖好被子,怕压得太实,拉松一些。
许叔坐在,白天,周諵坐着的位子。水杯,还是空的。
禾木,是锵兰和他的家。他就守在这儿了。固执的守宅人,本来就是他,本来就只有他。他已经连累她们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
什么,諵諵怎么了?
天亮了吗。
她是闭着眼的。眼里却不是一片黑。透红的,眼皮的颜色。
消毒水的味道……对。白得发灰,很亮的天花板。
很久没躺过医院了。
好像。翻开新书却翻到同一页。同旧书的一页——
床边有人才稍稍安心,因为怕睡着了就会被抛下。她不喜欢这里。两张被子都盖不过冷气。
右手无法动弹,用左手舀饭,旁边一位阿姨看见了,好心过来喂她……都是报警后,要消音的记忆。
原来都十几年了。
施暴的人死了。生她俩的「幕前凶手」忘了。只剩她记仇。
正常,她们才是一伙的。
她死前,刚查出病,在医院待过一段时间,她没去看过一眼。死后也是。她可真是个反派。说实话,她觉得那是她的报应。可这报应怎还得连她都拖下水呢。
周諵的手,他怎么捂都是冰的。从她醒来开始。
额头还有点热。
让她眼眶也热,才会不时掉泪。
秦墨把她抱在怀里。
她听着头顶的呼吸。
再深呼吸,心跳都还是很重。
「没事了。」
「不怕。」
「我在。」
几个音节反而把她给震委屈了。心脏疼头疼胃疼,还经前痛。特难受。
「可不可以……」
「嗯。」
周諵重新吸一口气,「可不可以不住院?」不可以就算……「好,挂完水我们就回家。」
她听清了。更加收不住。泪簌簌地流,人只是倚着他颤,还是没有哭出一点声音,胸肺起伏,他却没听见哪怕一丝抽气声。
諵諵。平时,就是这样哭的么。
「我就那么问一嘴,不……」
「我不骗妳。」她只看他一眼又垂眸。
好,不看她。
秦墨把她按回自己胸口:「医生说了,妳伤口没有感染,是发高烧,叫都叫不醒我们才来了,我腿也去看了,说休息一阵就能好。」
「妳男朋友没那么脆弱。我没给妳说过吧,我补好了我们后山那个网,破的范围不大,很快就整好了,起码可以先顶几晚。」
「是回来的路上遇到落石,耽搁了,前面我都躲过去。可就那么巧,上边两块,背后一块夹击,就成了妳看到的样子,但我很幸运,没被砸中,还等来了妳。」
「果然瞒不住妳了,咱们民宿,几乎名存实亡,多亏你来,老许才说要修挡土网,不然禾木可能早就塌了。」
「倒是民宿里面的东西,他从来就很爱惜……零件也是亲自……」
柔柔絮语。一句。一句。
点滴空了。
「噗嗤。」
二人都站起身,周諵才看清形势。
「你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吗?」他看着她笑,没有开口的意思。
——绷带情侣。
嗬,她说她们是情侣。
/
026号。叫到她了。
「你别跟啦。」「嗳别,很快叫到你号儿了,我陪丫头去。」
周諵好得七七八八了,还是被两人架着去复诊。
又是脱臼又是扭伤拉伤,她不上心,他们可不能。
027号。
「027,027患者在吗!」
确实很快轮到他了。
这人腿有伤还是耳朵有伤。护士不耐嘀咕。
医生说的什么,秦墨其实没怎么听进去。
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请问……」
「不影响分析结果吧?」
男医生无语。没见过有人把这两样放一起说的。秉着职业道德,他还是给出了专业答覆——
「不影响。」
「术后有三个月了吗?排/精次数有算过吗?够十五次以上吗,这些才会影响分析结果。」
老许在帘子外面等周諵,手机在兜里震了下。他拿出来看一眼。
又点进去看了两眼。面色精彩。
……
「小諵啊,那什么我们先回去哈。那小子还有事儿要办。」
「他怎么了?」
丫头一脸担忧,但这事儿吧他脸皮薄不好解释。想不出来得扯个什么借口,憋了句:
「他,顺便去看男科。」
「……」这顺便是多顺便。
「常规检查嘛,都是些年轻人定期要做的。」
「哦……」
……越描越黑。嘶,小子以后自己解释去哈。这可不归他管咯。
嗯?秦墨给她发了消息。和许叔的说辞,对不上。
「妳都没事儿了他能有啥事,咱走!叔给妳搞顿有滋味儿的!」
丫头本来就吃得少,这段时间还只能吃清淡的,人又削了半圈。
这不,拿手机的手啧啧,跟个鸡崽爪似的。
哦对,得给那小子报小諵平安。就知道催催催,啧,如果不是看他挺守男德的,他能不给他骂飞?
/
秦墨一周后才回来。
也好。
他每次给她换后背的药,没说什么。但她转头,会看见他没来得及藏好的情绪。
周諵不想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横着,生成某种厚重的,强行绑定的枝干。
亲密关系里,如若无权说分开,很可怕。
哔——
哔,哔,哔。
空调遥控器上,久违显示「26°C」。
諵諵不在的第一晚,想念。
她不用再擦药了。
防晒不擦,护肤品不用,护唇膏也不爱涂的人,天天被膏药糊了满身,肯定不舒服。还会因他难过而难过……
胃口又不好,营养跟不上,好得算不上快。皮肤白,一点点色痕都尤为明显。好在,终于好全了。
【睡了么】
【睡】
【】
别扰她了。
她一人待着就自在。
……
有一人伏在被褥,枕在手上。像卧在书桌时那样。
胛骨一弓一谷。
雾发松松挽髻。用他磨的木簪。
发尾俏皮逸散,似羽尖绾绾。
指染乳膏,沿椎骨,一节,一节,往下数。
翼胛战栗。惹光影流离。
弄不清。她不想要软膏的凉么,要热的呵气么……他也可以呼凉气的。
尝到薄荷了,刺凿末梢的凉。就用它灼出燎痕可好?
白璧无瑕。他愈欲渎洒浓腥欲望——
——
抽了纸,擦着指腹。纸上分明没有药膏。
……他居然。对她作了,梦。
狼藉。
好冷。
周諵索性把冷气关了。
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愣神。
许久。
是有些焗了。
她拿来电脑,点进名为「灵感」的文档,开新页,写下——
惯性。
竖心旁。贯穿;串连;出生地。日躺下了,被一贯穿,延伸;人在躲在贝壳里,窥见同一片天。
从心,会长高,长成树心,生出向日藤,往田上申去,从一作根据地,心心相连而终。
——好不缠绵的两个字。
不是非得早睡早起多运动多吃蔬果,才算健康。所谓的歪歪扭扭,不论得已不得已,不也是一种长法。既然在野,何不生得野蛮些。
「灵感」的首页——
車厘茄。
我喜欢繁体的写法。很对称。
可以在野外,可以在屋里,
有日有田,有一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