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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赌 ...


  •   他怎么也看不到她做了什么,只知道她爬上爬下。然后是腰上缠绳后躺这幕,心脏有一瞬骤停。原来无力感,比任何酷刑都残忍。

      没反应。是不是角度没找好,要不先用手臂出力试试角度?

      她没多少后退空间,身后是个坡。木上的绳绑得不够后的话,得往它们末端的方向出力吧?绑腰好像也不够力。

      把腰上绳结拆了,重新绑上,多捆几圈,剩下一大截揽到两边坎肩处,还有剩。想了想,把大腿也缠上。

      「会,砸到妳!」

      她知道。要往来时的方向去,跟石头滚落的路径相仿。

      却还是顿住。

      终于清醒了?

      倒提醒她了。

      周諵掏出电话,还是没信号。

      她蹲下,放下电话。

      粲然一笑——

      「赌一把吗。」

      「我赌你不死,你赌我,能活。」

      她声音很小。没等传到他那就被雨打落。秦墨其实听不真切,却都看懂了。

      不知染泥染血的脸上,生机昂扬,眼里,火芒万丈。

      神明在仰视他。

      可是,可是,

      「妳死了,我,不会活……」

      他敢?

      他只能,就这么,看着她。

      看她脱力,背过去,继续。
      没有一寸皮肤是完好的,手心是深深血痕,身上,绳下,他不敢想了。他有什么资格不敢想。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后悔对她自私。

      她真的不要命了。

      头上有声——
      「周諵!!!」

      石头滚落。
      木干也断了,救他的绳索现在要她的命
      不
      ……
      ……
      她。他看不见她。
      「諵諵……」

      她刚刚侧身翻滚,跟落石错开,然后,滚下坡……

      「諵諵?」
      锢着他的那块石被落石顶向前,他抱到断木了,就剩条破腿被压着。绳呢。他的諵諵呢。

      雨变小了,諵諵呢,諵諵,他挣出来了。

      匍匐。到了,她的落点。
      秦墨定住。喘息都停了。

      头灯,歪着。
      ……
      「周諵。」

      那颗脑袋,抬了起来,睁着眼睛。刀柄插在坡土里。她握着刀。
      「諵……」諵諵!
      只觉天旋地转,像岸上濒死又重新被抛入水里的鱼。活了过来。找回呼吸。

      周諵得借刀插在地里的力,去拖那些木那块石,滚下坡也才没松刀柄。

      死不了了。坡度不大。倒是他,真的没事吗。他腿。
      「别下来!」

      她爬一步要停一下。没敢停太久,身子越来越重,停久了爬不动了,还得拖累他。

      秦墨在保持不住平衡之前停下。继续往下非但不能拉她上来,还会把她带下去。
      可两人的距离还是不够近。

      「绳。」
      「抛上来……」
      「乖。」快。

      雨又大了。

      「咳……咳咳咳……」

      她张嘴呼吸,被雨水呛着。

      才感觉身上火辣辣地疼,哪里都疼,脸也疼,雨砸得太大力了。

      扯了扯绳子,没扯松。

      有人帮她割开了。
      「赌对了……」
      「……」

      「諵諵,不能睡。」
      「我们回去。」
      「腿,夹板。」
      「所以妳不能睡,我需要妳。」

      说是这么说,他只让她递了段绳子。

      周諵想背他,他不肯。说自己可以跳着走。

      「要么伤着一条腿让我背,要么滑倒摔伤另一条腿,我背得更吃力了。」
      「……」

      感觉肾上腺素飙光了已经。靠着不能摔了他的意志力,还有两枝登山杖。撑住。

      那是,諵丫……她们回来了!

      赶紧去去去把她背上那人弄下来,吗呀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他都快认她不出。
      「小心他腿。左腿。」
      她们得去医院啊!车又开不了,万一有个落石仨人都得挂。警还报不出。要命了。

      他唯有先背秦墨进屋。搁地上。
      匆匆出来抱起周諵跑进屋,想把她抱到最近的房间,她却要他把她放地上,说不想弄脏房间。
      这时候了人冻僵了都还爱干净,说什么好……说明人还好!哎唷真是。

      他给两人拿了大把大把毛巾,再去倒热水,回来一看,毛巾全在小諵身上。
      那夹板已经松了。

      秦墨接过水,要喂给周諵,她偏头。
      「你腿到底怎么样?」
      他不言,非要等她先喝。

      俩犟种。得嘞。

      一满杯水被他尽数灌进秦墨嘴里。丫头可算识趣了,乖乖喝完。

      又去拉那小子裤管,被小子挡着。
      「叔,他腿被石头压了不知道多久了。」
      许叔登时肃了脸摁住他,一掀——

      整条小腿肿胀青紫,看不出一点皮肤该有的颜色,膝骨看着也不对劲。
      她泪花瞬间涌出。秦墨忙温声:「没事。」
      就是现在。咔——

      许叔倏的上手。

      周諵只见秦墨呼吸一滞,额角霎的冒了汗。
      她看向他腿,用力眨眼,那腿骨真的正了。

      「丫头不哭了吧?」
      秦墨哼笑,「老头下手真狠。」
      「看把你能的。折是没折,你小子福大……再拖久一点就得坏死。」可能骨裂了,得快点上医院查。
      丫头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这段时间可有她疼的了。

      「听到么?妳及时救了我。」所以不哭了好不好。
      「……」
      「就那么喜欢他?命都能不要了?」
      「……」

      「等我一下,很快。」
      「你帮我看着她。」
      「嗳欸欸?」

      什么叫帮他看,那是他家丫头不是他的!

      他还想说几句来着,可丫头眼红红的。哎!

      「是不是很疼?哪里最疼妳告诉叔。」
      「没事叔,缓一下就好了。」多坐一会她就去洗澡。
      「冷不冷?要不最里面那层毛巾给换出来?」
      周諵依言……实在没有多一丝力气了。
      「……不冷。」

      唉,该怎么让她好受一点。

      去打了几条热毛巾给她擦脸、擦头发。这一擦才看清,她脸上也都是刮擦伤。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

      「很难看吗?」
      「不!没有的事儿,会好的,都不太重,妳信叔。」
      「那就好,就当是我的勋章啦。」

      还开解他呢这丫头。说是那样说,哪有人真的不介意。

      「叔,我两边胳膊疼,你帮我掰一下呗,快到来不及疼的那种?」实在有点受不了。
      「妳!」「嘘——」
      现在才讲!

      肩膀两边都脱臼了,右手腕骨有点错位,右踝骨也是。天杀的……
      掰第一下不出声,可能是反应不过来,之后掰那几下她还是没吭一声。他莫名就恼了,这么能忍!干脆疼死她算了!

      去拿消炎止痛的先给她吃了。
      「谢……」
      「还谢啥呀谢,脸白成啥样儿了啊?」

      秦墨一拐一拐过来扶她。他大概冲过一遍,换了身衣服,身子都没擦干。
      「嗳……」
      「药箱放门口。」

      把人扶到浴室。
      里面放了张椅子,暖气开得很高。
      「我……」「不能用自来水洗。」容易感染。

      难怪满地桶装水,还有几袋,生理盐水?就刚刚那会功夫,他自己搬来的……

      拿掉她身上毛巾,衣服剪开,拧瓶盖。
      「会疼,妳要忍忍。」
      「嘶……」
      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痛。

      流动水离伤口必须有一定高度才能冲掉大部分泥沙残留。他得扶她抱她,自己不先冲一轮的话,她伤口容易被他污染。

      过了好几遍水,大致可以了。他连拧几瓶小的,集中针对每一处伤冲。
      她颤得厉害,是疼的也是冷的。没办法。

      「热水!」秦墨朝外喊。
      「好——」

      知道她痛觉敏感,但能忍,没想到是如斯能忍。眼泪一直飙,却只是抽气,没呼一声。

      伤实在太多了,又冷又累又疼又辣,喝了热水也没用,他还不让她抱。
      周諵越想越委屈,终于忍不住抽噎。

      秦墨手一顿,加快速度,不敢看她。
      几包生理盐水冲了创口深的位置,消毒过的镊子夹出没被冲走的沙石。他眼眶才终于红了。

      「冲好了,很快就不疼了好不好。」

      周諵稀罕这哄小孩的语气,想笑,又有点扯不动嘴角:「我很厉害。」
      他眼眶更红。看着她,用力抿唇,绷了绷眉眼才轻轻说:「諵諵是最厉害的。」
      「……你也要冲。」
      「好,我等下就冲。」

      秦墨出了浴室,开门拿了药箱把门锁上,暖气再调高。戴上医用手套,把几层无菌纱布叠铺床上,去扶她出来上药。
      「可以了,又死不……」没敢说下去。被他瞪得。

      创可贴、绷带纱布敷料,大的小的都用上了,把人捆得像个木乃伊还觉得不够似的。

      吹干了头发。

      「雨小了我们去医院,妳先睡。」扶她躺下,一直没让手套以外的地方碰到她。
      她累得眼皮褶都多了一层,还在撑着不肯阖上,看他。
      「我让老许帮我处理,别担心我。」
      尾指被轻轻拉着。

      心尖酸软。

      「我一会过来,妳先睡着,等我来了就叫妳,好不好?」

      关灯。开门,老许就在门口等着,想往里看看情况,被他挡住。
      「諵諵睡了,帮我处理伤口。」
      许叔注意力瞬间被拉到他身上。

      稀奇呀!

      她赌对了。

      很努力活着了,也不那么想活着。说白了,就算和秦墨在一起她也不会变得阳光灿烂积极向上。卡在中间,好像一半已经爬出去了,一半还在起点。可能她也未必想爬、想站。未必等得来她的另一半,或许另一半也出来了,她又才看见还有更多碎片出不来,一瓣又一瓣。
      她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留多久,能陪他多久。日子的单位,还是一天一天的。一月。一年。是不敢想的未来。
      如果,一切都是为了把她磨断,就这一次,最好的机会,只要一下。一切都将结束。还能顺带救一个人,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亢奋。
      不想再等,看不到尽头地等,不上不下不知道在等什么。但,她居然赌对了。

      心头有些空落。诡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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