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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夏日薄荷 ...


  •   秦墨和周諵之间没再出现睡眠风波。
      应该说,没什么出现的机会。
      周諵在给新书存稿。

      很多时,除了早安问候,他都见不着她第二面。可她三四点还粒米未进,不行。

      借着送吃的,终于可以见她了。
      今天给她做……斑兰椰汁糕吧。

      椰白色的粉浆铺匀。

      她会是,一头呆毛翘起的样子?盘坐在床上,还是在桌前,抱膝……
      凝固了。添一层斑兰粉浆。

      眼镜是不是又给她压出两个红印子了?后腰,又会有两节瘀紫么。她总不爱垫靠枕。

      盖上锅盖。

      水气就围着斑兰色拢过去。太急热了,只得退后,忍着。蓄成颗颗玻璃珠。朦胧又清楚。

      她沉思的眸光总是清凉。

      奇怪。

      这份凉意,在冬天里,是温的凉。夏时见了,却像嗅到了薄荷气息,在半融冰块里。玲玲琅。梳沓气泡绵密,衿激。

      班兰渐渐凝透。

      水青色的。

      看着的人,满心尘喧都会浮在光明处。像水晶球里,金葱洋洒。沉淀。

      可他知道,气泡一旦沸腾,有多刺激。抑或……她的冽,引燃他的烈。

      两边粉浆都不剩多少了,很快就好。

      她也不总是这样的。比如尝到喜欢的口味,比如专注着发呆。想到有趣的任何。甚至被物什掉地的声音惊到时,会露出灵动的憨态。那样的她,圆圆的。

      蒸锅空了。热气散得远。
      ……
      秦墨会盯着她吃饱。

      胃,还是他带笑的眼。周諵起初都不太习惯。

      可后来,有点馋的时候,就是三四点钟了。习惯了。有他陪着。和他的笑意对视,就像充上了电一样。虽然,有些烫人。她甚至被投喂着打字。

      吃了他喂的一口,再想抢回碗筷已经来不及了。
      她也没有那么想抢就是了。或许类似于,虾有人剥好、水果有人去皮去核切小块。只负责嚼,何乐不为。他唯一的条件,是要看她吃饱,吃得完吃不完反倒不是事。

      想起某段只上半天班的日子。
      回去才两三点钟,时间还算充裕。她通常会买个饭再回去。想叫意面,最后都会改成米饭。因为一舀就是了。意面得绕,不然酱汁容易弄得嘴边邋遢。有点烦,有点累。

      她总说写完这节就吃。骗人。

      不说她了。她自己已经最会骂自己。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喂她吃一点是一点。

      她吃东西很安静。小口小口吃,慢慢地嚼。耳尖也慢慢变红。呵呵……

      再慢也还是吃完了。他还没舍得走。

      怎么她房间的床,好像比他的软?

      咳。

      「可以抱抱我么?」

      她瞧他一眼就拿开电脑,张开双臂。

      交颈。

      秦墨恨不得整个人埋在她颈侧。嗅闻她的气息……所有毛边都被她平抚。很满足。

      周諵感觉自己抱住了某种大型犬,在给他顺毛。

      想就这么倚着他。

      倦意这才浮上来。
      「午安呀墨墨。」

      「諵諵午安。」
      「别太累了。」

      该起来了,别打扰諵諵了。
      「我累了。」她用气音说的。
      累了?他听清了。
      「换我抱妳好不好?」
      「好。」换他给她顺毛。

      他身上有淡淡的草药味。

      周諵算是个体验派作者。几乎每个场景,每个人物的每句话,她都会代入进去,上演几节电影,运镜。同一节推敲重演几次,脑补好那句话必须说出来的原因、逻辑动机心理,再把画面转译述写润色。尤其一开始,角色还没有独立完整到能自行合理推进的时候。还有冲突,也是她不擅长处理的部分。

      内容质量是有保障了,她精神也快透支了。闭了眼做着梦都还在演还在写。
      越写要求越高。总想避开所有雷点,集齐更多再多优点。

      她才算得上开始「康复」,就忘了,精力不是那么容易攒的。也忘了一开篇是怎么想的——尽力而为,萎有萎的美。

      或许还有一点。
      她想刻意让自己忘掉,自己是有亲密关系在身上的人。有危机意识地不断榨取创造力、生产力,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保存自己的独立性。

      他呢。看着她的蓬头垢面,目光都还是掩不住的爱意。她顶着重重的黑眼圈,面色暗沉,他只会心疼,然后给她拿来蒸气眼罩。

      他是,让她记起来,周諵本身,就足够好,足够独立的人。

      「我们,明天一起……」
      「好啊,咳。」她会不会觉得他太黏人,「不影响妳工作?」
      「当然不会啦。」

      暑气至。

      周諵的书,完本了。

      不少读者最喜欢后半部分,都说本来以为看到女男主确定关系就得弃文了。

      她以前看文,也常觉得女男主暧昧拉扯最带劲,在一起之后开始乏味。她以为现实生活也差不多。
      其实还有很多很多,确定了亲密关系,相处久了,才看到聊到,碰撞到的东东西西。也暧昧,也有张力。至于柴米油盐,本就不是两个人在一起之后才要开始烦恼的。

      不管了。反正再开坑之前,她要先休息一阵。

      想酌一下。

      那个有茶香的米酒。前年,也是热天,也在这张长桌,这个角落。喝到过。

      会放在哪里呢,可以喝吧。去问问许叔。不对,都不看看几点了。

      找着了。那种杯子也只找到一个,正合她意。

      刚倒好,瓷杯被,秦墨执起。

      他还是这么悄声无息。

      她敢怒不敢言。

      嗐,谁让秦老师酿的酒这么馋人呢。
      「妳不是要拿着瓶子喝?」好啊,损她呢。

      周諵就着他手,赶紧抿上第一口。滑落了。
      喏,杯子是她的了,「松手。」

      她的开衫,悬停肘弯。

      好的。

      ——独酌?
      ——本来是,要加入吗?
      ——不打扰?

      「文凭试,就是港城的高考,结束那天,我回去的时候也买了酒。」

      「就便利店的罐装,一罐啤酒,一罐可乐。」
      「等夜深了,去厨房,这罐一口那罐一口。没醉呢,就喝饱了。」

      「妳大醉过么?」

      「嗯……没有吧。」
      「最多比微醺再醉一点的程度。蛮晕的。」
      「最醉的一次,有一点想笑就忍不住大笑,有一点想哭就大哭。」

      「但我想大醉过。天天,酗酒那种。」

      「其实也没有很想啦。」

      「可能只是讨厌,没有叛逆的资本,的自己。」

      叛逆的资本。对,她没有退路。孤狼一样,闯过来了。

      「不过还真有那么一次,算得上叛逆了。」
      「我的床。」她笑了笑,没打算吊人胃口。

      「那个位置本来是放沙发的,四人沙发。」
      「我没跟我妈商量,没知会她,偷摸着选位置量尺寸,比对床架的尺寸资料,确定放得下了,开始思考要怎么移动那一个二个塞满了又不清理的柜子、电脑桌、饭桌。送货呢就挑她上班的日子。她一出门我就起了,按照想像中的布局挪家私。」

      当然没少挨骂,七八年了都还在骂。但也值得。起码不用,睡觉都被监视似的。被蛄蛹醒,被咳嗽崩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向那个用来隔绝视线的抱枕,位置还正不正。

      嗯……

      「你呢?」猜。他也……
      「我也好像没有过。」
      他也没有叛逆过吧。

      「欸唷?酒量很好?」
      语调是平时听不着的张扬倜傥,偏生尾音勾起。

      「嗯——」
      「……怎么。」凑得那样近。

      「没怎么。」
      「就想看看妳。」

      目色旎旎,往下,移。就着她的手,转杯子……停。停在有她饮迹的那面,举起。

      唇,印上,仰颈,望着她,咽下。

      笑得餍足。

      她恍然。

      开衫又落下一侧。
      似有风来。耸起。
      肩头被握住。

      ……

      ——困了么?
      ——不困。

      咯咯咯咯咯——

      笑声一串又一串。她喘着笑,笑了喘,飞奔着撒欢。

      累了,拉着他走。回头,倒着走,看着他,笑得傻傻的。

      过没一会又凑着脸凹了梨涡。下巴搁他胸前仰头乐呵,很烂熳。

      沙沙……草地也笑她。
      也拊掌——

      恭喜妳呀,周作者大人。

      周作者不在他前头带路了,由他牵着。在想什么呢。

      「我要……」她另一手也挽上他手臂,躲着脸。

      「抱抱举高高。」咳咳。
      这话只能趁酒精上头的时候说。脸本来就红着吧。嗯。没毛病。

      嗬——
      「不要亲亲?」
      「……哎唷亲够了啦。」

      秦墨抱起她转了个圈。
      咯咯咯咯……

      他摇头。
      呵呵……这就是银铃般的笑声么。

      她低头凝睇。

      掬成月牙的两弯眼儿,朗朗淡开。
      望舒清谧。矇眬初霁。

      「你怎么总是纵着我的样子。」一字一字,慢慢说清。
      似有裙?潇逸,曳过了心头。却留痒意。

      两次了。两次他都在。陪她,闹到很晚。

      她嫣然。
      「叫我『努那』。」

      「嗯?」

      他走了神。

      「是什么?」
      「『努那』,你先叫嘛,是韩文。」
      「努那。」
      「哈哈哈哈哈你叫我姐姐了。」

      呵呵……

      「姐姐。」想听这个,他叫便是了。

      「……」他怎么叫得,跟带了波浪号似的……好好一个称呼欸唷喂……羞人。
      「是不是该妳了?」
      「该我森莫啊。」她挣扎着下地,脑袋闷进他胸口。

      耍赖,小滑头。呵呵,好吧——
      闷闷一唤。惹他狠狠一僵。

      ……想再听一遍。她却已经扯起了各种语言及唱调……怎么越诌声越小了?

      「咳那什么你也放纵一下呗?」
      「我也想宠你呀墨墨宝宝。」
      「三十四也不大啊,不要这么克制嘛——」

      「哇啊啊——」

      他一把将她举坐在肩上,跑。

      她小时候没坐过人肩。

      好像,手一伸,就碰得到月亮。

      ……

      周諵到底没能从他身上下来,坐在他臂弯。

      「哎唷……是我唐突了……老娘纵不起呀。」
      戏精周奶奶,吟诗呢还是朗诵呢。
      他失笑,埋首在她腰侧。

      「痒——」

      秦墨仰头。又俯首。胆敢亲吻在她腰间。复抬了眼,仰颌。缓缓,望她。

      她披着月华。

      「……」
      某人熟了。

      她正色。

      「男人……」

      「你这个小妖精。」
      「噗——」

      爱看他笑开花。眼角到颧骨上方开出几道笑纹的样子,好可爱……像,猫科动物的胡须?

      就是这双眼,柔得,把她从哪里拉了回来。捎回去。在盛夏晚风里。

      周諵直勾勾盯着他。着了迷,伸出手:
      「你好好看。」
      「……」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仿佛是从中世纪油画里生生走出来的一样。莹润。这般垂潋于他,眷照,好似随时会坠下来颗星星。
      是了,珍珠很衬她。

      「我们要不躺下吧?」美人儿的脸晃得她有点晕。

      秦墨没让她躺着。她于是趴伏在人肉垫子上。
      脑袋在他胸前拱来拱去。小腿偶尔踢起,荡悠。

      好像忘了该怎么呼吸。生怕打扰到她。又暗暗期许……他的悸动,能被她发现。

      她笑了。

      「你耳朵变烫了,好可爱呀……」这个男人简直,笑靥如花。

      喜欢他的怀抱,他的宽阔。他的温度他的气息。好喜欢。她又找到了她的阿被被。

      呵呵。她好开心的样子。这么喜欢他么。真好呀。

      「可惜看不到星星。」
      「那妳看这是什么。」嚓——

      一桠木尖儿上,红着火星子。

      晃到哪,星子亮到哪。
      火退了。还有股木香。

      明明黯黯。乐此不疲。

      「墨墨……」

      ……他原来一直在看她。
      「月光很亮的夜晚,一般看不到太多星星。」所以他带了打火机。何况她应该有点晕。

      回去吧。

      「放我下来吧,我真的不累。」
      「我也不累,想抱着妳走,可以么?」
      哦……

      这遍,她给他拈头发上的草。哼唱。符转旋吟,似碎玉玎玲。

      风气儿短,很快累了。玉不玲了,靠在安恬处。

      「諵諵。」
      「嗯?」
      「像现在这样,腿还不酸,呼吸不堵不浅,觉得整个人不重,心跳也不重,才算不累。」
      「……」

      脉脉的眸移离。迤俪。沁凉。

      「有段时间,我期待过自己三十岁以后的样子。」如果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如果非要活得久一点。

      「到那个时候,应该,至少,不会再在起点挣扎吧。一个人,过得舒坦一些,或许会重新感受到平静。」
      「或许那些知了但行不了的东西,会慢慢地,知行合一。」
      「类似到了另一个起点,自己给自己的。是个很有魅力的年纪。」

      「看到你。我又有点期待了。」

      心悸的感觉,她忘不掉。在耳边轰隆作响,整个人都跟着搏动。不能说习惯了,每次都还难受。可如果,是因为别的人别的感受,心才动,感动,激动。她好像,不会讨厌心动了。

      啵。啵,啵。

      粹香,敷了眼。甜的。温的,软的。

      「你眼皮跳了,要亲三下。」呵呵……秦墨觉得自己今晚可能笑了一整年的份。

      回来冲了个澡,周諵又精神了。还伏在他胸口。眼神却再迷糊几分。
      他的一吸,一呼……她像是懒在了木舟之上,随波起伏洋洋。
      「……妳是吃可爱大的吧。」除此以外没别的解释了。
      骂她呢吧?「你嘴唇有点干。」

      秦墨下意识抿了抿。好像,还好?咳。她是想……

      「我有润唇膏,帮你擦——」左边口袋……没有,右边。

      凉凉的。洇开。

      「欸呀,不小心擦多了,」
      啾,「分我点。」

      他的猫胡须又出来了。

      周老师,手段可爱却实在可爱。醉了要亲人都这么迂回含蓄。可真讲礼貌。大可爱鬼。

      他乐出声时,胸腔磁动,震得周諵越发晕乎。

      好不容易收住。见她那简直不要太呆萌的样儿,实在难以自抑,捂住了眼。这下是真的见牙不见眼。

      晕。这人笑傻了。
      周諵从他身上挪下来。

      两人侧躺着。

      唇上薄荷早就不凉。
      她的薄裳,有吸饱体温的暖香。

      不知怎的,靠近,再靠近……分离。又相贴。

      覆了她的眼,才敢用力吮两下。另一手,抚在她耳畔,摩挲。

      蝶扇搔弄掌心,他退开。不敢看她了。紧紧掐握手心麻意。

      有人松松抬了食指,一点,一点,点在他胸膛……戳到——

      擒住。

      呼吸粗重。

      那手还不安分。他干脆握起来咬了一口。

      她的眸,迷离。
      要把他吸进去。
      似有透心解药。

      却下移。定在,那滚动喉头。

      「嘶……」确是透心凉。
      浇他浑身发烫。

      「嗯?原来这里是开关?」

      于是她被整个压着抱住,挤了下。

      「哼——」

      再挤一下。

      「……」

      睡着了。

      小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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