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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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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草地上见不着一点白了。
米穗绒绒宛宛,摇曳。残影缠绵丝连间,有二人并肩。坐着。
秦墨两手撑地,长袖挽了一半。本以为他穿薄衫才显身材。
周諵看了会儿。探手轻轻戳他小臂。又捏了捏。一身腱子肉说的就是他这种吧。
他动也不动。看她捏了他,又捏自己。
「这么用力掐自己。」他点她手背,被她顺势抓住手。
「你怕痒吗?」周諵戳他手臂内侧,见他脸上没一点反应,改用轻挠。
「妳再试试?」
一条胳膊被她锢着呢,口气这么大?
她,双目微眯,眼底闪过一丝危意,故作邪魅一笑……袭他腰际。对方神色非常镇定,但好像僵了半下。周諵决定往上进攻。
两只手都用上了,绕到他后背这戳戳那扫扫。这人怎么还是懒洋洋的样子。
他其实痒得很。
喉头滚动了下,被她捕捉。
秦墨瞳孔本能一缩,却又慢慢仰起头。
周諵更挪不开眼了。他下颌……线条本就好看。那条银色的细链还在。好像动了。又好像没有。
指背,芒羽般拂过……他垂眼,眼睫翕动。
更痒了。
还不如掐他,可她的指尖只是虚虚覆着。不使力,也没有要挪开的意思。
不免口干舌燥……
见她笑,那喉结又刻意滚一轮。
咳。周諵得趣收手。他却伸手……到她颈侧,下颌。
指头才勾了下,她就眯眼耸肩。开始无章法地挠他腰腹,双臂悬空正好给对面暴露弱点——腰侧被精准攻击,周諵只能扭身闪避。
乱了。
芒穗被惊动,压倒。不复悠哉。
迤逦。
草原最是天高气爽。可她只觉周围空气进不来分毫,只有他的体温氤氲。风声都听不见了。
脸也不知是憋的还是热的。托在她后颈的手未免太烫。视线也是。气息也都是。越是难以呼吸,腰间缠绻的热就好似越是紧……
绒绒的发散卷着,雾黑色的。睫毛扑闪扑闪,看他一瞬眨着移开。
心也跟着颤动。
想停在这刻。细细琢摹,枕在他掌上的她。
素肤清透。颊里透出来的粉,糅了丁香的调调。冷色很衬她。
他早就发现了。她脸上没有那么多圆钝的线条。下颌骨线分明,那有颗小痣……鼻梁,笔挺,稍稍隆起一结骨,成峰,唇峰也明显。是清冷的轮廓。
眼角前端轻勾,眼尾微微翘。可她眼裂大,眼梢又有阴影稍稍朝下散。眸光还时常酝着星子和蜜意。笑起来才格外地温暖娇俏。
既凉又暖,多么,可爱一人。只是看着,虚虚圈在怀里看一会,他就异样满足。
荡在他轮廓上的散影重重,逆光描边朦胧。他在发光。
喉结滚了,又滚。滚得她心乱得,都想按住让它别闹了。
眼神终于找到落点——垂下来的银链,随着他的呼吸,晃。有些眩目。
她轻轻托它,细细的凉意搭在指尖。他却感觉她勾住了什么项圈似的……
低头,看进她眼里。
橘色的光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呼吸既深既浅,又轻又重。
拇指一直轻轻摩挲她的发。似想平复她的灼热,可惜收效甚微。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如有实质地落在她脸上。他得起开了。
她嘴巴小。唇不厚,形似花瓣,镶着小小一颗唇珠……他真的要起来了。
……拦在她腰间的手终于发力。
终于逃来一丝凉意。她心里不知是松了口气或是隐隐失望。可手比脑快——
双臂圈他的脖,挂起上半身。
他猝不及防,急忙重新撑地免得压着她。
唇角一抹温软。
「……」
周諵紧紧闭眼狠狠发力朝前一盅。贴到温度,才松了眼。睁开……
丢脸。
好不容易主动吻人她容易吗她。初吻。没吻中。非常好。
迅速松手。后脑摔回,他手上。
脸红透了,头侧得不能再侧了。
他心都化了,情满了心满了眼,溢出来了。两眼聚焦到极致,只想装下一整个她。
羽睫翕得更厉害,一被靠近,又立刻僵住。
她的鼻尖,和他的,相接。轻蹭。厮磨。
攥他衣服的手,也被他的覆着。
后退一些,那睫又把他扇燥了。
阖起。
吻,落梨涡处。
那梨涡就窝出来了。
周諵有些意外,又感觉心头软塌了。终于肯看他。
他满眼温柔,她的似水。
眉头似拢非拢,唯有梨颊一直涡着。她收不住笑。怎也如此甜美招人。
秦墨耳根也红得不行。可看她害羞成这样,他不想躲开了。
气息一下,一下又一下。
她捂脸,下意识想埋他怀里,又意识到他就是让自己窘迫的人。逃。脑海中的逃跑路线与实际行动同步进行——侧身、翻滚……没滚成,他手臂堵住了。
「……」
笑得这么苏干嘛。不准笑。
周諵捂他嘴……软软热热的。
「呵呵……」还呼着气。
她转捂他眼……眼睛也不许笑。
掌心被睫毛一扫一扫……
可恶!
再逗她就要恼羞成怒了,秦墨把人扶坐起来。
她侧着头,耳廓红红的。指尖拨弄着芒草。
这芒草可真芒草啊。
……
总算没那么脸热。
周諵慢慢转回去,端的若无其事的样子,余光却瞄不到人,不等她偏头——
「我在。」
他躺着了。一手背到脑后,柔柔望她。她的水蓝色发带。被束在他裤耳上。
「……」
「要看星星么?」
「……」
她正想直接躺下去,「现在的天气,天黑反而比较多虫子。」他脱了外套,平平整整铺好,里侧朝上。
又掏出小小一支喷雾:「也是桉叶,可以用在脸上。」先在她后背喷了喷,又喷了她的头发、手背……然后让她闭眼。
睫毛一根一根排成漂亮的弧形,闭了眼也像在笑。
原来左眉梢里还藏了颗小痣。
微仰着头……
打住。
「好了。」
「你也来点吧。」
「不用,这是给妳带的。」
「起码脖子要吧。」
他没想反驳,低头露出后颈。
莫名很乖……像某种大型犬。
「……好啦。」
周諵与暮色之间,终于又没了那层看不见摸不着的玻璃罩。
地为床,天为被。很踏实。身上又轻得有些飘飘乎。躺在水面上是不是也差不多?
「会游泳么?」
「不会欸。」
「我教妳?等再暖一些。」
「好哇。」
「我还不会骑单车。」
「就是自行车。」
「好啊,想学什么都教妳,我会的话。」
「嗯嗯。」
「你呢?有想学什么吗?」
「嗯……妳教我韩文?」
「妳会的,都太难学了。」做影片、写文、写歌,一个人包揽后制,还会跳舞。还都是自学成才。
哈哈。「撒浪嘿。」
「嗬嗬……」
「说嘛,不是要学吗。」
「撒浪嘿。」我爱妳。在心底说过千遍。
「諵諵。」
「嗯呢。」这两个字,被他,旎旎念起,真如喃喃低语般轻柔。
「哥哥的韩文怎么说?」
「……」
天蓝得深邃时,他牵住她的手。
牢牢的,一路都没再让她松开过。
秦墨太有先见之明。
没给她什么继续默默忍受的机会。
她睡眠不规律,但不管睡得多晚,最迟也迟不过十一点醒。
每日互道早安。她脸色不对或者没出来,秦墨就能知道她不舒服。他记得她的经期,也不规律。
叩叩——
「我进了。」
周諵回神。恍惚。
「早。」
「早安。」
终于不说抱歉了。脸儿圆圆,就算勉力一笑,笑意也能达眼底。透出几分歉意。
她很快垂眸。再无力承重般,弯折,蜷缩。
本是暖阳煦煦的天,此时黑压压的。
秦墨按开她的小夜灯。一室昏暖。
开不开灯,开什么灯,其实没有什么区别。是来这里以后,她才又留心色温冷暖。谢谢。
他坐在床边,没说话,轻扶她双肩,让她后背靠在自己胸前。柔柔捏按她后颈。她有些烫,带着濡湿,手却冰凉。
肩脊被他熨平了些。
周諵终于抬眼,怔怔看向……空调。
哔——
双手被他裹着。
天冷时不觉。待她脸颊被蒸出嫣红,没有笑眼,没有梨涡在前。元气散了。他又才发觉,她的底色很冷。太冷。
秦墨没有想过,白里透红四个字,有一日会组成破碎的画面。唇色也淡。是了,她平时不化妆,除了口红。
冷气匀了。
周諵微笑。示意自己没事。
「在,我那边开冷气,会有负罪感。」
「觉得明明气温不高,但我就是很热,可我得忍着,忍不了就是贪图享乐,浪费人家钱,有富贵病没富贵命。」毕竟楼下哪层谁家儿女别家女儿,从来不开冷气。
「长大了才知道,三十几楼的高层,西斜,潮湿。室内有时确实会比室外热。我的床贴着窗户,受热最厉害。」
「我不愧疚了,因为那个成天嚷嚷着自己十几岁如何最能吃苦还不跟家里抱怨的人,弄坏客厅冷气之后,开自己房间冷气。关门。我在客厅热得每晚睡不着,吃药也没用。可我为什么要跟她斗惨,这是什么赢了很光荣的事吗。」
「我会心虚,会烦。因为她每天五点回来,冷气关太早我会热,关太晚呢,冷气来不及散,她会骂人。」
……
发顶被蹭了蹭。
「我梦到我妈了。」她闭眼。
远离最浑浊的那里,明明已经好些日子了。
「上次梦见她还是,去年,从这里回去之后。」
「那次我梦见她死了。」她用了好些力气,才挣开了双睫。
「可梦里的我在想,等警察来了。我是不是要表现得悲痛一点,还是用现有的这份麻木,顺势演一演失魂落魄,会比较像个正常人。」
「我还想,后事还要我办,要走哪些程序花多少钱,她银行卡密码是什么,我不想花我的钱。很烦。」
「如果是现实,我的反应应该也是差不多的。说不上来什么感受。也不算伤心也不太沉重。只是心口闷闷的。」
「搜解梦,又搜小某书,说什么,梦都是反的,亲人真正要走的话梦不是这样的。那些帖子下面的评论都在说:
『在此说破』
『愿妈妈平安长寿』
我看了心里有点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