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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表方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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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諵想站在那方寸里,等到暖金抚上他的轮廓,眉睫时,看进他融着光的眼,说。
「周諵。」
他笑叹一声,舔了舔并不干的唇。「可以让我先说两句么?」皱眉又松开,抿起嘴角笑着,微微仰头眯眼。原来他也有表情丰富的时候,可这人好像怎么都清爽无死角。
他又偏过脸,握拳抵了抵鼻头,背起手。琥珀色在他瞳里游移,偏偏绕过她。眼尾还拖着笑。
好像特地倒饬过,穿了开领毛衣。银色细链卧在颈窝,随他动作轻荡。
她还围着围巾呢,他犯得着这么的,撩人吗。
还真是方寸大乱。
秦墨是想先回应,她上次的告白。
「只吃甜,最后会尝不出味。」
「海盐味的糖可能正好。」
「或者甜辣酸甜辛酸,我都准备好了。」
「面对妳,我很自私。妳可以,也,对我自私一点。」想和她在一起。很想很想。即使他也害怕伤害她。但他无法厚颜无耻信誓旦旦地虚言自己绝不会伤害到她。
他怎么一直记得她那些钻牛角尖的话呀。海盐味的糖……哈,跟他的气质,还挺搭?可能是他声音太动听……是怎么想出来的,想了多久呢。第一次见他这么,笨拙、紧张的样子。
秦墨猜不出来她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要溺在这双眸里。
轮到周諵了。才明白他刚刚一秒八百个假动作是为何。
她闭眼,深呼吸。
不只是紧张。心头有股酸涩在翻滚。
……
「秦墨,你要和我在一起吗?」眸色是如出一辙的坚定。
「我要。」
「周諵——」
「我喜欢妳。」
「妳,愿意让我做妳的男朋友么?」
是了。被喜欢。她被喜欢着。想到这,这个被字,像真的变成了一张被子,将她从头到脚裹住。欢喜。她笑了。
把围巾摘了。
给他绕上。他弯腰低头……有点乖。
「我的男朋友可不能着凉。」
那日的暂停键,变成播放键。
老式碟片机少不免卡顿。朦胧。
他觉得他好像有点高反了。怎么她笑起来可以这样甜。眼弯弯,眉弯弯,看得他心都软塌下去。偏那眼尾朝上勾着,很是娇俏。梨涡灿烂,也漾着羞赧。很鲜活的諵諵。离他那样近,好像一伸手就能把她抱拢。
他和她都看不清,眼里蓄了泪。
风都会带走的。不急,不急。
一高一矮,不说话了。各自傻乐呵。偶尔对视,又撇开头笑。听她笑得欢,他作势要掐她脸,被她打掉手背掐回去。
围巾早就回到周諵脖上绕了好几圈。她双手都被塞了暖包。他说,不许再说谢谢。
这里不会有潮湿,直到眼里也没有。直到落尾的霞也化去。
「你真的不冷吗?」
「不冷啊。」
「我们要不回去咯?」
「好啊。」
……
周諵很不经意擦碰到他的手。秦墨看过去。
她能把头扭得像在做热身操。
好好好。
他等她碰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她要有什么大动作。
一把包住她的手。
某人僵了僵。抿唇,嘴角还是忍不住翘得老高。
好像有粉红泡泡框着她。
秦墨看着笑着,眼前忽而闪过青春言情剧的画面。少时看的了,里面描述的爱情,美好得太过梦幻。看完就像看了个泡影。
可是,孜孜雪花消失,黑白褪去。
电视框外。他还是握住了那份美好。
可以装进……嗯,下次穿件有口袋的外套。
手被她晃得高高的。他笑。一起晃。
她用力握他手,他也捏捏她的。
不敢用力。都不知道怎么长的,软得跟没骨头似的。
他拉高她手,低头……
「什么嘛!」
手臂被捶?了几下。
他又包住她拳头。挑开,却不交握。
顺着步履错落,顺着她指间,掌根滑到她脉搏。被她扣紧。痒。
这段路,很长又很短。
……
饭后甜品是酒酿丸子,秦墨做的。
吹凉,给她尝一勺。她先是一呆,眼睑微圆,腮帮子鼓了两下,睫毛上下一扇,缓缓抬眼,耷了眉梢。跟某个颜文字长得一模一样。
周諵直接舀了满满一碗当正餐吃。
物似主人形么?丸子糯糯的,看着就想咬一口。一口接一口。又甜,又香,甘洌,还有。欲罢不能。他觉得自己要醉了。
諵諵真棒,吃了两碗。她还会喜欢吃什么呢,芋圆、奶糕?嗯?踩他干嘛,老许。嗓子不好么,一直清嗓。
「啧。」
「妳们两个,不是,你,眼神能不能别拉丝了!」好家伙,她也是见到大灰狼小白兔真人版了。有谁来顾顾她这刚失恋的心碎的小太阳啊,这样很容易让她想入非非的好吧,尤其她昨晚才跟她家諵諵睡过,这女妖精啧啧啧。只能说……还是不说了。凉飕飕的。那姓秦的有读心术不成……不过他的相貌……倒还勉强配得上諵諵。
「可不是嘛!身为男人,你能不能矜持点儿!」
「……」噗。
「……」他觉得他已经尽量克制了,还是这么明显么……諵諵和她。才叫眉目传情。暗送秋波吧。
「啊?」不是,前几天是谁跟她说这姓秦的磨磨唧唧,远比不上他当年风流来着?咳。算了,她是个好人,就不拆穿了,给这位老叔叔留点面子吧。
「还穿这么骚包……」不守男德!那领口都恨不得开到底儿了。
「噗——」
「……」又不是穿给他看。
「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她不敢笑不敢笑。管他闷骚明骚,諵諵喜欢就得了。
……
「我从不知道,
喜欢一个人,是如此让人欣喜的事情——
一潭死水竟还能漪起,
那些在青春的年纪该有的活力,
和未曾在更久以前任性的淘气,
都因为这个人,喜欢这个人,
终于挥发在风里,散落一地。」
是的呀。
好像每天都有盼头了。
从想念,到念想。
想着可以见到这个人就开心。喜欢见到他看她就笑的样子,他眼神发亮的样子,他们相视而笑的样子。
不知他知不知道,她眼里的他也在发光。
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掀开窗帘见光,她竟然习惯了。
楼下有他。
有时候,他已经摆好了姿势。眼神没用力却还透出些锋利,看过来的时候,却笑得,傻气。她看够了就回头拿相机。他似有些害羞,嘴角又往上扬了好几分,重新摆好姿势,咔嚓——有时候跟她挥手,做口型说早安,说她漂亮,对她笑。要是下雨,他会在她门口,等那声早安。她也想等,少有成功,他说,他本来就早起。
阿言来了。
天天跟朱曦吵吵闹闹的。
民宿隔音不好,秦墨知道周諵几乎每天都有一大段要对着电脑的时间。
起初,他在雪地上找到她。
那有棵树。也只有这棵。甚至茂密,饱满。粗壮。
她就靠坐在那方。走神。闭目。
折着本子写字。铅笔短短一截。没有电脑,没有手机。
天地都是黑白色的,静止了一般。
唯有斜落的雪絮,在那画中人,心上人的发上、睫上留恋时,心跳告诉他,时间从不流连某刻。她看到他了。
听许叔说,他冬天一般不出门。特别是下雪、积雪时。
周諵没去迎他,喊他。没有拦他。他在她身旁坐下。
步步成迹,很深。
……
他也靠着树榦。
坐在这里,时间会留下实感。眨眼时。
他明白她为什么喜欢了。
野外的凉是不一样。凛冽,毫不含糊。思维会很清楚。
冷风一过,不留湿气。久了也不熬得人骨子发寒。呼一口白气,就能散了些冷意。耳廓,脸颊,麻麻的凉。手背也是,但手心还是温温的。
嘶啦——
手里被塞了张纸。
「回去再看。」声音也沁了冽。听的人心窝着暖。
写下来很肉麻,但说出来更肉麻。在她后悔之前,他可得藏好了。她怕她忍不住抢过去销毁掉。
而后,他时而邀她去茶馆,叫她带上电脑。
他就坐在她旁边。看书。看她。她偶尔说上一两句,他也是。像茶汤出海冒的热气。很快散净。香气还袅袅萦绕。
半天半天地过去,可他怎么觉都觉不够。也怕她腻了他。间或坐在她身后,在最远的一桌,看。看书。雪。
有时候,秦墨不同她待在茶馆,约好来接她的时间。时间快到的时候,她总觉心里有雀在跃,又觉漫长。频频盯向分针。早早收好物什,下楼等着。越野车也早了到,她贪恋这种感觉。总有人来接她回家的感觉。
街上人不多,不过都是行人。独有姑娘绰绰站定,在暮蓝里,远远就绽了笑,霎时破了周身冷寂。如华灯初上。
如果不想笑,那就不笑。可她说,见到他她就是想笑。
他也是。
她也会握着方向盘带他回家,很帅气。而他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拿水时,水会被抽走开了才回到他手上。除非她睡着了。
秦墨放轻呼吸,调高暖气。给她解了安全带。没敢调椅背。
她呼吸太浅。他才察觉到。
……
墨墨,你是最棒的墨墨。
被雪填上的每一步,都足够深刻。
你后退,前进,来回往复,停在原地。怎么都好。
我像这棵树,看着你,陪着你。你可以抱着我,靠着我。多久都好。
——伤口开出一笔一画。
力透纸背,经指尖过,络在心上。又甜,又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