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厘茄》硃聿

12、厨房

　　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够了我不想再说。」

　　「好，就当我错了。但结果是，你，现在好好的坐在这里，生龙活虎地跟我……说。」他想说「闹」，忍住了。

　　「……」
　　「我还怎么相信你，相……」

　　「不儿，这不人的本能反应吗？怎么就能扯到相信不相信呢，换你你不跑啊，啊？」

　　「你还跟我说你想要孩子。」

　　「又找上借口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不想要，我最后说一次我就是不要。」
　　「看你这幅窝囊没担当的样子你要得起吗！」

　　砰——

　　……

　　叩叩——

　　「曦曦。」
　　「諵諵……」

　　「不好意思，我看妳门缝还有灯光才想来找妳说声抱歉，大晚上的肯定吵到妳们了。」

　　「……呜——妳怎么突然抱人呐我本来绷得好好的呜呜……」
　　「冷不冷？我房里有奶茶。」

　　朱曦被拉到床上，后背垫着抱枕，身上盖着被子，手上拿着奶茶。暖暖的。

　　灯也被周諵关剩一小盏暖色的。

　　「妳怎么这么好呀諵諵。」

　　周諵上了床，两个人一样的姿势。

　　奶茶空了一半。

　　「我总算知道了。」

　　「为什么都说旅行是最能考验情侣的方式。」

　　许久，她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在吸鼻子。

　　周諵在两人中间放了盒纸巾，没看她：「如果跟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妳的样子，不是妳喜欢的……那这个人就是不对的。」

　　旁边安静了。

　　「我印象很深，一个星期前我们第一次见。我下楼的时候，眼里只看得到妳。」

　　「妳看着我的眼睛，亮亮的。很清澈，热情是扑面而来但莫名还蛮有分寸的那种。」

　　「认识之后觉得，这是个像太阳一样的人，也和妳的名字一样。」

　　周諵的手被握着。她反握她的。

　　「妳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眼里的这种神采，好像会少一些。」那天饭桌上，少也有连续两三小时，能听到，看到她们的互动。

　　欢喜冤家好像只是名头。她的开朗用在跟对面提合理要求上，可那本就不是要求，而是对方该做却没做到的。对面回怼，她也用开朗圆场。合理要求再委婉也不了了之。

　　「当然这只是我很个人的观察啦，毕竟短短几天。希望不会太冒犯妳。」
　　「不……不会，妳看得清，我懂妳在说什么。」

　　「因为我也观察到类似的，在妳身上的。」她坐直了腰，看着周諵。

　　「妳一个人的时候，身上的孤独感？抽离感？要更重。」
　　「跟我讲话就很温柔可爱细心，还很常撒娇，还很给情绪价值。」肩碰肩。

　　「然后跟那个，姓秦的在一起，明显柔软了，放松的那种。妳会忍不住笑是不是，调皮劲也是。」对面能体察到她细微的温暖，也会用他的方式照顾她。

　　「就妳们，不说话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的那个劲。」
　　「还有妳看他的眼神，嘶他看妳的眼神也是，都好好嗑。都有点克制但眼里又只看得见对方，而且是深深地看。」哟，諵諵脸红啦？

　　「嘻嘻，总之妳在他身边的样子，我觉得超有魅力，在发光的那种。」
　　「但是妳得答应我，不要动不动就道歉啦，妳又没错又不欠谁的。再这样的话，那我是妳说的『不对的人』咯。」

　　「不是啦，对着再好的人，我也是这个样子。」
　　「……」想问为什么。

　　「我本来有在想，为什么妳跟他两个看着完全搭不上的人能走到一起。」
　　「现在我懂一些了。」

　　「不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有魅力，是在他身边妳可以更自在地做自己，是妳本身就很有魅力。」
　　等等等一下，「曦曦。」现在是说她的时候吗。

　　「妳，我都不知道怎么说。」真的，諵諵太好了。
　　她洞察和共情力很强，可只会在别人主动找她，主动说，她才会表达或者回应，她的这些底层的东西也才会被发现。像发现宝藏一样。她是太有分寸感才会给人距离感，但这些分寸也都是在体贴对方。竟然真的不会问发生了什么、怎么了。说什么就听什么。和她接触过的谁能不沦陷。

　　只能说：「如果我不是直女的话我肯定要追妳到天涯海角。」

　　「……」

　　「说到哪里了，对，妳和他一起的样子，然后我就会羡慕妳们之间，然后就想起来，当初我理想中的亲密关系相处模式。」
　　「跟现在，完全是两个样……」

　　「两个样也不是问题，但我其实是失望的。」

　　「失望了很久，而且一直在累加……」

　　「唉，諵諵妳能喝酒吗？或者看着我喝就好。」怎么舍得拒绝她。

　　两个人一起下楼拿啤酒。又上楼上床。

　　干杯。
　　……
　　「我其实一直都，算察觉到吧。但就是没有正视。我骗自己我们两个彼此很相爱，但我可能只是不甘心。」

　　「我忘了最重要的，有些人，就是不能靠回忆和曾经继续的。」
　　对，回忆再美好，那个人曾为妳付出多少，也无法兑走伤害。该流血的还是会流血，该痛的还是很痛。

　　「然后我就看清他了。蛮神奇的耶，算是最好的安排。」

　　「导火线是什么妳知道吗？」

　　「今天我跟他滑雪，不是滑板，就是像滑沙，一屁股坐下去的那种。」
　　「我跟他牵着手滑的，他先滑完起身。」
　　「有一溜雪吧，突然朝我们的方向流，挺快的，但明显不是雪崩，而且那是个很短的超缓坡欸，妳知道他怎么做吗。」
　　「他推了我一下，拔腿就跑。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现在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有些人烂了就是烂了，烂透根里的人，没得救，也不配！得到爱，尤其是我这种大厉害大美女给的爱！」

　　朱曦喝多醉都会记得这句话。嗯，具体怎么说的……不重要，总之意思就是，所谓欢喜冤家，能欢喜是她的功劳，也是她的负累。所以她能送走冤家。

　　真不愧是她的大艺术家諵諵。越品越有。

　　没错！欢喜本身就是她，谁规定的小太阳就要去温暖烂人！跟諵諵贴贴，她绝对能更火热。

　　确实挺火热的，她扒在她身上的手和腿就很热。

　　……

　　「欸？」

　　门突然开了。

　　「諵諵找我？」在他门口站了那么久。

　　她仰着头，呆呆看他。眨巴眨巴。脸，酡红，鼻梁也红……醉了？

　　「……」
　　「进来？」

　　「不进。」
　　「……」

　　她忽的一脸严肃，拽着他噔噔噔的去了，厨房。

　　諵諵终于饿了？想吃煎薯仔？

　　厨房没在烧火。不暖和了。

　　她双唇偶尔翕动。

　　心头那涌火，冷却不少。

　　秦墨拿了土豆，衣服下摆被揪住。

　　「真的要阻止我？煎薯仔超好吃的哦。」

　　「……」干嘛学她讲话。

　　他自顾自地洗土豆，削皮、切块。

　　他开火了。

　　火。

　　两点水是火，人站在火面前。她站在这个人背后。所以看到火。

　　也不是一直能看到，被他遮住了。那也是火，他的臂弯就是那两点水。

　　是啊，厨房是那样温暖的地方。

　　流汗也可以不黏腻。有她以外的人在，也可以不心慌。

　　他说的，喜欢一个人的意义，她好像找到例子了。

　　那人转身，她依旧看到火。但，没他的眼亮。

　　「很快就好了——」

　　她抱住了她的火。

　　拥抱原来是这么亲密的动作。两颗心只隔着布料。起起伏伏都那样明了。

　　「喜欢要在一起，因为不在一起，会很想念。」

　　「……」
　　「…………」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手心来回蜷缩仍然发麻。终于想起来，可以，回抱怀里的人……人已经松手了……

　　「真的要糊了啦。」

　　……所以煎薯仔，比他重要是么。小坏蛋。

　　……喜欢。

　　「我洗。」秦墨递筷子的动作很是熟练。

　　她接过，夹起一块，吹了好一会。送到他唇边。

　　「……」

　　他盯她，直勾勾的，衔住那块土豆。

　　「……」

　　……看到男妖精了。

　　周諵赶紧给自己叉了块土豆压压惊。

　　「諵諵。」
　　「嗯。」

　　她抬眼。
　　「……墨墨。」

　　「……」忽然，想先问点别的。

　　「諵諵为什么，这么叫我？」
　　「那不然叫什么？」
　　「我……比妳大。」十一岁……她不嫌……

　　「所以呢。」她才不要叫什么叔。

　　是他贪心了。諵諵每次唤他名，甜得，那叠字像在她心涡翻翻过。才抵他心上，翩翩，昵昵，半个音节半个音节地慢放，放大。

　　「你说嘛。」再敢让她叫叔就打……
　　「哥哥？」咳。

　　哥哥？这有什么难的。

　　「……咳。」是挺难的。

　　醉了还那么机灵。
　　扯远了。

　　「妳……明天如果，」咽了咽，「不记得，刚才……」喉头发涩。
　　「我还没问呢。」
　　「……」

　　「喝了酒问显得我不真诚不重视。」
　　「等我明天来问你。」你也不准现在说。
　　「……」

　　也太犯规了吧……哪有人……还带提前预告的。

　　周諵拿后脑勺对着他，只想专心吃煎薯仔。

　　……恨不得把人揣兜里带走怎办。

　　梦里都是金黄色的酥香。

　　「諵，老实交代！」

　　「妳昨天晚上上哪鬼混去了？我扒拉半天没人，还以为是我把妳踹下去了吓个半醒！」

　　她回来的时候她不是睡挺香的嘛。四仰八叉。

　　把朱曦看得要炸毛之前：「我就去吃了个夜宵。」
　　「哦？」
　　「一个人吗？妳？会饿？酒醉的小妖精，从实招来哟。」她挑她下巴。

　　「……两个啦。」
　　「这么诚实，还一脸含春……嘶——」
　　「不是掰了，是，成啦？」她望天望地望諵諵，可忙了。
　　「……」她哪有一脸那什么。

　　朱曦一个人傻乐呵，又突然凑过脸语速飞快：「妳俩这么快完事？」

　　「嗯？」
　　「……」
　　「朱！曦！」

　　「哈哈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真错了！」

　　叩叩——

　　静了。

　　「早安。」知道她房间有人，秦墨站远了许多。

　　「早安。」

　　他其实就想见见她，不是要催什么的意思。咳。

　　周諵开口：

　　「……下午，要一起走走吗？」
　　「要。」
　　「……要一起。」咳。她会不会觉得他太明显太猴急？
　　「……」

　　她挥挥手，他也挥了挥手。
　　……
　　看她关上门，脚步迟迟不动。

　　「话都没说两句，为什么要这么久才关门呢，好难猜呀！」
　　「早——安——」
　　「下午，要！一！起！走——走——吗——」
　　周諵撸起袖子。

　　「暧暧暧——」

　　大手一挥。

　　给她几张照片。朱曦的单人照。

　　……

　　「吼唷，諵諵妳介不介意陪我去房间拿东西，在门口等我的那种。」
　　「我管他还住不住，反正该心虚的人不是我。」
　　「老娘要在这里多呆几天，疗愈情伤！」

　　顺便看看能不能偶遇个帅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