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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门前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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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諵房间窗户的视角,能覆盖小半个后院。
那里多了个小型透明棚。种的是,車厘茄。
有几个早上,她还能看到某人去浇水。
她最近连早安都不怎么说。
但她的眼睛会说话。
看他一眼就够了。
顾盼生辉。
怎连睫毛的翕动,都似是在倾诉些什么。
脸皮却薄得很。
没往他的方向看,也能察觉他的视线。因为,不是夏天了,她的脸颊、耳垂、脖子都要泛粉。
她是温柔,不是怯懦,不至于被人看一眼就脸红。何况她跟别人交流大大方方。又很有边界。
等她下了楼,他就总有搭话的机会。但,咳。
她不知道的么。
顶着这样的脸色,还用无比冷静的语气,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说话,真的,很可爱。
秦墨实在有点绷不住,想移开视线让她不那么尴尬。很难。
她发呆的时候,脸色倒是一直白净。
门前一片白。昨夜雪下得大。
早上出门还好。光一照,雪就开始化。等她回来,门口整段楼梯都是斜的。
很滑。融雪中混了些冰碴子。
她一手扣着墙边的冰,一手半举着镜头,视线不敢移开脚下半分。扶墙的那只手很快被冻红。
走到三分之二才来打滑。
周諵没想到自己会就这么直接滑趴下去,像滑滑梯,正面朝下版。很好笑欸。
手还一直护着镜头,还笑嘻嘻的,「手给我。」
他实在看不下去。
见她有些呆呆的,也不伸手。秦墨再往下走——噗。
他也滑滑梯了。哈哈哈哈哈。重心一向很稳的大高个四仰八叉的样子,难得啊难得。
他翻了个身,也不起来,就瘫坐着,看周諵笑。
「嗬……」
「咳。」
「……」
「噗——」
她也想收啊,收不住她也没办法呀。
半斤笑八两。但她笑开来的样子,感觉雪都能再融几分就是了。
……
牵着她的那只手,终于干燥温暖。掌温能覆到她腕上。
「腰,还疼么?」
周諵一僵,「……不了。」想挣开他手。
「还想玩?」
她脸蛋红扑扑的,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好像又能闻见酒药味。
「……」
「谢谢。」她松手。
怎么谢。想说很久了。
他很少这么看她,除了那晚。
微微歪头,似笑非笑。带着天生的侵略感,虽然转瞬即逝。才意识到,他之前可能已经收着了。
又听他轻笑一声,越过她进门了。
周諵明明算是淡定的人,可好像总在他面前反应不过来。却没什么其他事能让他不气定神闲。不由有些郁闷。
秦墨又出来了,塞给她两个暖包。还有手套。
谢谢。「……」也不知道还该说不该说。
那只三花猫来了。
绕着周諵走一圈就在她旁边坐下,任她摸。
「花宝宝妳都长这么大啦?」花宝宝?
鸡毛也跟过来,看看她又看看她,蹭蹭她也蹭蹭她。三花被蹭得不耐烦,也只是绕到鸡毛另一边,又坐下了。
「猫和狗能这么和谐的吗?」她走的时候她俩不是还闹别扭吗。怎么处的嗯?咪咪汪汪比她厉害,她要逐帧学习,从蹂躏两只毛茸茸开始。
某人笑笑,倚在门边,看她和她们。
滴滴——唰……呲……唰……
奥利奥雪糕山,一行一行成形。周諵这次带了照片打印机。
不是他们上的那座。所以她还是可以喜欢一下的吧。
上一夏时的想像总归没散,在这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成像。也算不期而遇。
唯一一张冷色调,掺进几张暖色里。
目光成笔,清谧。往复摹挲。
她门没掩。
叩叩——
她回头。
「冬天喜欢吃什么?」
秦墨,和照片里的人重叠。其实鲜活多了。
「老许让我来问妳。」
她眨了眨眼。「饺子?」
「什么馅?」虾?菇?
「虾仁,或者有冬菇的。」
冬菇鸡肉应该合她口味,「煎的?」
「……嗯。都可以。」
「好,还有喜欢的么?」
她很少散着发。再见时,他只觉得她那样熟悉,呵,她就好像,披了个外套就从他的回忆里走了出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却也一步步,清减。仔细琢磨才觉出那点违和,她头发几乎没长。缠住皮筋所以扯掉剪掉的那两绺也还是及锁骨左右。她营养不够。
「嗯……汤汤水水的。疙瘩汤?糯米做的也……」她要求是不是有点多了。
「喜欢有馅的还是无馅的?」愁人呐。諵,諵宝宝还是没什么食欲的样子。
「没有馅的。」
「好。还有甚……」
「你等一下。」他老那样笑,搞得她老忘事。
她走了过来:「给你。」
秦墨失神。好一会才接过,动作有些慢。
是她们再见那日,她给他拍的那几张。
「谢谢諵諵。」
「……」
他没走,当她面一张张看半天。
她,也没走。
「全部都给我,妳不用留念么?」
……她想印个十张八张都可以直接印好吗。
「还有……」
「嗯?」他声音太低了。
「妳的照片呢?」
「……不给。」
他挑眉:「妳的摄影师,想看看自己拍的作品也不行么?」
「……」
他又低头看照片,「那我多看看本人好了。」
「……」
等一下。
周諵要炸毛了。
照片,为什么他会翻到背面看,还逐张看,是巧合吗是她想多了吗不会吧没那么……
「还以为会有字。」
某諵瞳孔地震,睫毛凌凌乱颤。
……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但人家没明说她自己问不就自爆了吗。要装傻吗。嘶——唉。
周諵一句话没说,掉头,衣袖被他牵住……
指节……磨她腕上。有一下。没一下。
「我也很想妳。」諵諵。
他只看到她发红的耳尖,要熟了。
然后就被拱出门了。
周諵没看到,他也红着。
唉,他还是太急了。
关于周諵寄过来的那本相册要宿在哪间房,那爷俩迟迟争辩不下。相册最后被锁在柜台格子里,公平。
三天两头便被拿出来翻。紧紧相贴的相页都被翻松了。
有次,又一张三人自拍的拍立得滑了出来。照片背后,右下角——想你们了——很小一行字。说她想被发现吧,字又写得比平时小太多。偏偏是被秦墨看见了。
他被牵引着似的,抽出她第一次拍的他。摘蘑菇那天,他的背影。
犹豫了好多个呼吸。心跳都鼓到指脉,才翻到背面——
也想你了…
……
周諵确实想写点什么来着,笔帽都摘了。但,不是有说,喜欢你的人会把你拍得很好看嘛……虽然他本来就好看。回来那天。
回房导照片才发现,正脸照,那人看的,不是镜头……其实他给她拍的也是。写什么,好像都多余。
可是。
喜欢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
那她是为什么再来?
想家了。
对。
来了对情侣。真是稀客。
人未到声先至,一听就是欢喜冤家型的。
周諵下楼,一眼就看见那位女生,她恰好在看她。
「妳好漂亮呀。」
「妳也好漂亮。」
两人这就牵上手了,无比自然。
「……」
「……」
「……」
难道这就是双向奔赴,一见如故。
「妳名字也好好听。」
「妳也是来这里旅游吗?」还跟她一样,专门挑了淡季,冷门的民宿。这不是缘份是什么!
「我是这里的帮工。」「她是我家丫头。」
那爷俩先是看了看周諵,两脸不赞同。秦墨又和她看了看许叔。那对情侣的眼珠也忙得很。
许叔和秦墨交换了个眼神,互相表示嫌弃。前者最后给她递了个「别怪许叔占妳便宜哈」的信号?
怎么会怪。
「哦哈哈那妳妈妈肯定很漂亮!」眯眼爸都能有个眼睛如此美丽的女儿的话。
许叔罕见地沉默了。
是吗。她有时候挺不喜欢照镜子的。讨厌这张脸,总有那两三人的影子。基因融合得太完美。好像预兆着。一辈子,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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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老许的德性,多半要给客人准备一顿好吃的。他这次还没张罗,周諵跟秦墨就商量着安排上了。
这里的厨房,是冬天最温暖的地方。
呆久了还会出汗。
秦墨侧头抬臂想印汗,一抹细滑拂过脸侧……是她的手背。
心被泡在蜜里一样。她怎么都不嫌弃他呢。
秦墨压不住嘴角也捺不住眉梢。
见她手滞着:「呵嗬……擦都擦了才嫌脏?」
周諵下意识那样做了才反应过来,又被他的表情吸住目光。听他这么说,忽而笑得狡黠——
手背蹭他衣服上。扭头。
秦墨紧急绷住肌肉,又放松。
觉得不够,补搓了两下。满意扭头。
秦墨又迅速绷紧肌肉,放松。
咳。
好好好,成为諵抓板是他的荣幸。
韭菜虾仁和冬菇鸡肉馅,虾和菇特别足。周諵包得认真,饺子也……是能吃的样子。不要太在意这些细节,毕竟她之前煮的都是速冻饺。
这边包到第十几个,那边面团被揪光了。
秦墨把饺子皮全部擀好,去和她一起包,包得又快又好。饺形特别扁,底特别的平。
差不多了,先下一锅煎着。手工饺一半,扁平饺一半。
咳,等出锅了她必须吃扁的。
他去洗手了。
周諵参照着他包的,趁着自己那小半批还没下锅,补救一下形状,起码也要平平的底,才算合格的煎饺预备役。频频低头再抬头,有碎发卡着睫毛。眨不开也甩不开。
一只手,带着微凉潮润,帮她拈走那缕头发,他人也凑近……
将那一缕挽到她耳后。「睫毛这么长。」心绪会很透明。
「……」
又仔仔细细理好她的发。
没一会,耳后碎发又滑下去,他又慢慢给顺回去。
循环往复,他乐此不疲。有人受不了了。
还让不让人好好呼吸了。
还没开口,就见她原本勾在他领口的眼镜,被他把着——
他俯身,左左右右端详好位置:「别动。」
金属框滑着眼梢缓缓推进,温的。往上抬,把额前碎发框住。眼镜在她头顶固定,像发箍。
见她努努嘴。
「很好看。」清冽的美。
不是这个问题。问题是这个男人……手段了得。
「饺子都要糊了啦。」
「好。」没熟呢。
周諵不动声色,指头沾了些熟面粉……
得逞。
真可爱。
「她俩是一对吧?」
「嘘,小点儿声,这俩容易不好意思……我看,应该……还不是吧。」在一起是几乎天天在一起。
啧!他心头不是滋味呀。諵丫头来是终于来了,一切却都变了,丫头不亲他了,可怜天下老伯心。主要是,那臭小子老要跟他諵丫头待一块儿,老站她身后干盯,也不凑上前去跟人家多说说话。好不容易凑一起了,他又看不顺眼了,有种小猫崽要跟狗崽子对拱的痛心。那俩人站着坐着蹲着,他就没见着个平的肩膀。丫头好一点,臭小子……哼。看他得不得脊柱侧弯。嘶,咋越看越像那只三花猫跟金毛。
「为什么?」
「妳问我我问谁?」
「她们相处得,很岁月静好啊。」
——我想吃你包的。
——嗯,都吃了吧。
——可我包的太丑了,拿不出手。
——不会……那这锅先不拿出去了,我们吃?
「什么!妳俩不准私吞,大老远闻着就可香了可馋死我了……」
这两个人,分开看是两种完全不沾边的类型,站在一起意外地和谐,好像本来就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