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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蚰蜒蚀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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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低语。林夏跟着吴三省在密林中穿行,脚下的腐叶被踩得沙沙作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得让人心慌。
青铜鼎被她紧紧抱在怀里,鼎身的云雷纹散发着微弱的青光,照亮了眼前三尺之地。这光芒像是有生命,会随着周围的动静明暗变化——遇到毒蛇时会骤然变亮,惊得蛇类四散逃窜;路过深沟时又会泛起涟漪,仿佛在警示脚下的危险。
“这鼎比我想的更有用。”吴三省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早知道当年就多做几个。”
林夏没接话,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鼎身的异动上。自从看到张起灵被触手刺穿胸口的画面后,鼎身的温度就没降下来过,像是揣着一块滚烫的烙铁,灼得她心口发疼。
“还有多久到?”她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穿过前面那片乱石坡就到了。”吴三省指了指前方,那里的树木突然稀疏起来,露出一片黑黢黢的石群,“小心脚下,那地方以前是祭祀坑,埋过不少东西。”
林夏想起书里描写的血尸和密洛陀,下意识地抓紧了鼎耳。指尖触到鼎耳的缺口,突然想起吴三省说这是用张起灵的血刻的——原来从一开始,这尊鼎就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刚踏上乱石坡,鼎身的青光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像警报器一样急促。林夏低头一看,鼎内壁映出密密麻麻的黑影,正在地下快速移动,朝着他们的方向涌来。
“是蚰蜒!”吴三省低喝一声,举起猎枪对准地面,“它们在土里!”
话音刚落,脚下的石头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林夏低头一看,只见一块半埋在土里的青石板被什么东西顶了起来,缝隙里钻出无数只漆黑的爪子,像雨后春笋般密密麻麻。
“快跑!”吴三省拽着她往坡上冲。
林夏被他拉着踉跄前行,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些爪子从地下钻出来,组成一条条两米多长的巨型蜈蚣,身上的环节在月光下泛着油光,人脸般的脑袋上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嘴,正发出“嘶嘶”的声响。
“它们怎么会这么多?”林夏惊得头皮发麻。
“祭祀坑的血养出来的变种!”吴三省边跑边喊,“被汪家人用秘术催熟了,专门守着青铜门!”他突然停下脚步,对着身后的蚰蜒群扣动扳机,“砰!砰!”
子弹打在蚰蜒身上,爆出黄绿色的黏液,却没能阻止它们前进。那些怪物像是不知疼痛,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爬,速度快得惊人。
“这玩意儿不怕枪!”林夏急得大喊。
“用鼎!”吴三省冲她喊道,“把鼎底对着它们!”
林夏立刻转身,将青铜鼎举过头顶,鼎底的铭文正对着涌来的蚰蜒群。青光骤然变亮,像探照灯一样射向那些怪物。
“滋啦——”
最先冲上来的几只蚰蜒瞬间被青光笼罩,身体像被强酸腐蚀般冒出黑烟,发出凄厉的惨叫。后面的蚰蜒像是受到了惊吓,停下了脚步,在原地不安地扭动着。
“有效!”林夏惊喜地喊道。
可没等她松口气,那些蚰蜒突然改变了方向,不再直线冲锋,而是分成两队,沿着乱石坡的两侧迂回,想从侧面包抄过来。
“该死,它们有智商!”吴三省低骂一声,“这是汪家人在背后指挥!”
林夏的心沉了下去。汪家人?他们也在附近?
就在这时,鼎身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内壁的青光组成一幅新的画面——青铜门内,张起灵胸口的触手已经完全没入,他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血管里流淌着青黑色的液体,像被污染的溪流。他握着刀的手垂了下去,眼神涣散,似乎快要失去意识。
“小哥!”林夏失声喊道。
“别分心!”吴三省拽了她一把,“再往前走五十米就是青铜门,到了那儿或许有办法!”
林夏咬紧牙关,举着青铜鼎往前冲。鼎身的青光形成一道屏障,将迂回过来的蚰蜒逼退,却也在快速消耗着什么,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鼎快撑不住了!”她感觉到鼎身的温度在下降,“青光在变弱!”
“再坚持一下!”吴三省回头对着蚰蜒群扔出个东西,落地后发出刺眼的白光和浓烟,暂时逼退了那些怪物,“那是信号弹,能撑三分钟!”
两人趁机拼命往前冲,终于在三分钟内冲到了青铜门脚下。林夏扶着冰冷的门身喘气,抬头一看,这扇巨门比她想象中更高更宽,云雷纹在月光下像活过来一样,缓缓流动着。
“现在怎么办?”她问吴三省。
吴三省没回答,而是绕着青铜门快步走动,手指在门身上的纹路里摸索着,像是在寻找什么。“老九门的笔记里说,青铜门有三道锁,分别对应张家、齐家和解家的血脉……”他突然停在一处凸起的云雷纹前,“找到了!”
林夏凑过去一看,那处纹路比别处更清晰,组成一个类似钥匙孔的形状。
“这是……”
“张家的锁孔。”吴三省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枚青铜钥匙,上面刻着和鼎身一样的云雷纹,“去年从那小子身上摸来的,本来以为没用,没想到……”
他将钥匙插进锁孔,用力一拧。
“咔嚓——”
一声沉闷的响声从门内传来,青铜门竟然真的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呼吸声,和林夏第一次见到青铜门时听到的一模一样。
“进去!”吴三省推了她一把,“去找那小子,我在这儿挡着!”
“那你怎么办?”林夏看着涌上来的蚰蜒群,它们已经绕过了信号弹的烟雾,正朝着这边爬来。
“别管我!”吴三省举起猎枪,眼神决绝,“记住,找到他之后,用鼎底的铭文对准他胸口的伤口,那是唯一的办法!”
林夏还想说什么,鼎身突然再次发烫,这次的热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高,烫得她几乎握不住。鼎内壁的青光映出张起灵倒在地上的画面,他胸口的伤口正在扩大,青黑色的液体已经浸透了衣衫。
“快走!”吴三省又推了她一把,对着蚰蜒群扣动了扳机。
林夏咬咬牙,转身钻进了青铜门的缝隙里。在她进去的瞬间,身后传来吴三省的惨叫声和蚰蜒的嘶鸣声,还有青铜门再次闭合的沉重声响。
“吴三省!”她想回头,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前推,踉跄着冲进了黑暗深处。
青铜门内比想象中更冷,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腐烂的气息,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是张起灵的血。林夏举起青铜鼎,青光照亮了周围的环境——这里像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石壁上刻满了和鼎身一样的云雷纹,地面上散落着白骨,不知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小哥?张起灵?”她喊着,声音在甬道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鼎身的青光突然指向甬道深处,那里的黑暗似乎更浓郁,像化不开的墨。林夏深吸一口气,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越往里走,温度越低,墙壁上开始渗出青黑色的黏液,和她在出租屋里看到的一模一样。鼎身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走了约莫十分钟,甬道突然开阔起来,变成一个巨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个石台,上面躺着个人,正是张起灵。
“小哥!”林夏急忙跑过去。
张起灵躺在石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像纸,胸口插着的黑色触手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个碗口大的伤口,里面流淌着青黑色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腥气。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手指间的伤疤已经变成了青黑色。
林夏伸手探向他的鼻息,刚碰到他的皮肤,就被烫得缩回了手。他的体温高得惊人,像发着高烧。
“醒醒,小哥,醒醒!”她摇晃着他的肩膀,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你别有事啊!”
鼎身突然飞到半空中,鼎底朝下,对着张起灵的伤口。鼎底的铭文亮起,发出耀眼的青光,组成一道光柱,射进他的伤口里。
“啊——!”张起灵猛地睁开眼睛,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青黑色的液体从伤口里被光柱吸出来,像一条小蛇钻进鼎里。
林夏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却不敢停下。她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是吴三省用命换给她的机会。
光柱持续了约莫五分钟,直到张起灵伤口里的青黑色液体被吸干净,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鼎身才缓缓落下,回到林夏手里。鼎内壁的云雷纹变成了青黑色,像被污染了一样。
张起灵的抽搐停止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他看着林夏,眼神里带着迷茫,似乎还没认出她。
“你……”
“我是林夏!”林夏扶住他,眼泪掉得更凶了,“你没事了,小哥,你安全了!”
张起灵的眼神渐渐清晰,他看着林夏,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青铜鼎,突然开口:“鼎……被污染了。”
“什么?”
“‘它们’的气进了鼎里。”张起灵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它不能再用了,会引来更多的怪物。”
林夏低头看着鼎身的青黑色纹路,心里一沉。这尊鼎是她的护身符,是她和他之间的联系,现在竟然……
就在这时,石室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石壁上的云雷纹亮起红光,像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们。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地动山摇的气势。
“是‘它们’的本体。”张起灵挣扎着站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刀,“我们得离开这里。”
“可青铜门已经关了!”林夏急道。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拉着她往石室深处跑。那里的石壁上有个不起眼的洞口,像是天然形成的,仅容一人通过。
“这边走,是密道。”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夏跟着他钻进洞口,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低沉的咆哮,震得洞壁簌簌掉灰。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黑暗中出现一双巨大的眼睛,像两盏红灯笼,正死死盯着他们。
“快跑!”张起灵拽着她加快了速度。
密道狭窄而曲折,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林夏被张起灵拉着,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往前冲。她能感觉到他的手很烫,和他发着高烧的体温一样。
“你的伤……”
“没事。”张起灵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它们’的气被鼎吸走了,死不了。”
林夏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突然拽进一个岔路口。这里比刚才的密道宽敞些,墙壁上刻着些奇怪的符号,和吴三省笔记本里的素描一模一样。
“这里是……”
“张家的避难所。”张起灵点燃了石壁上的一盏油灯,昏黄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环境。这里像是个小型的石室,角落里堆着些干粮和水,还有一张铺着兽皮的石床,“可以暂时休息一下。”
林夏扶着他在石床上坐下,这才发现他的后背又开始渗血,染红了石床上的兽皮。她想起他之前为了救她被触手扫中的伤口,肯定是刚才剧烈运动裂开了。
“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她从背包里翻出吴三省留下的急救包,里面有绷带和消毒水。
张起灵没拒绝,只是默默地脱下了工装外套,露出里面渗血的衬衫。林夏小心翼翼地剪开衬衫,看到他后背上的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伤口很深,边缘泛着青黑色,像是被毒液侵蚀过,周围的皮肤都肿了起来。
“这伤……”
“被守陵兽的触手扫到的。”张起灵的声音很平静,“它的毒液会让人麻痹,幸好你及时用鼎镇住了。”
林夏的脸有些热,她想起自己当时冲动地冲过去,现在想来真是后怕。她用消毒水清洗伤口,看到张起灵疼得皱了皱眉,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疼的话可以说出来。”她低声说。
张起灵摇摇头,眼神落在她手里的青铜鼎上,鼎身的青黑色纹路在油灯下格外显眼。“鼎不能再用了。”他说,“‘它们’的气会顺着鼎找到我们。”
“那怎么办?”林夏看着这尊陪她穿越时空、救过她好几次的青铜鼎,心里有些舍不得。
张起灵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块白色的石头,像玉又不像玉,表面很光滑,散发着淡淡的寒气。“用这个。”他把石头递给林夏,“这是龙纹石,能中和‘它们’的气。”
林夏接过龙纹石,刚碰到鼎身,就听到“滋啦”一声,鼎身上的青黑色纹路开始消退,被白色的石头吸附过去,变成一缕青烟消失了。
“好神奇……”林夏惊讶地说。
“这是张家的东西,”张起灵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你……到底是谁?”
林夏的心猛地一跳。该来的还是来了。她该怎么解释?说自己是穿书来的?说自己知道他所有的故事?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鼎身突然再次亮起,这次不是青光,而是柔和的白光。白光中,鼎内壁映出吴邪在长白山等待的画面,十年风雪,十年孤独,最后看到青铜门打开时的激动和泪水。
“我是……来帮你的。”林夏看着张起灵的眼睛,认真地说,“帮你结束这场守护,帮你回到该去的地方。”
张起灵的眼神闪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他重新穿上外套,拿起刀走到密道入口,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它们’暂时没追来。”他说,“但这里不安全,我们得尽快离开长白山。”
“离开?去哪里?”林夏问。
“长沙。”张起灵的声音很轻,“去找吴三省。”
林夏愣住了。去找吴三省?那个把他们推进青铜门、自己留在外面挡蚰蜒的吴三省?他还活着吗?
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张起灵补充道:“他不会死。”语气里带着一种莫名的笃定,“老九门的人,命都硬得很。”
林夏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年轻时的张起灵,和书里那个沉默寡言、神秘莫测的小哥,既相似又不同。他少了些后来的沧桑和疏离,多了些少年人的执拗和……不易察觉的温柔。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她问。
“天亮之后。”张起灵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睛,“先休息。”
林夏点点头,将青铜鼎和龙纹石收好,蜷缩在石床的另一角。油灯的光芒昏黄而温暖,映着张起灵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想起鼎里那句“用你的十年,换他的归途”,突然明白了这场交易的真正含义。她的十年,或许不是用来等待,而是用来陪伴,用来帮助他走过这段最艰难的时光,最终让他能在十年后,准时出现在吴邪面前。
夜色渐深,密道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林夏看着张起灵沉睡的侧脸,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不管未来有多少危险,不管要面对多少怪物和汪家人,她都会陪着他。
直到把他送到该去的地方。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