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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香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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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仿佛被按下了某种诡异的快进键,又像是陷入了一种粘稠而停滞的胶质中。
夏祈安开始了白天在光鲜亮丽的娱乐圈奔波,夜晚回到云顶公寓那间冰冷客房的生活。萧烬似乎很忙,并不总是出现,有时连续两三晚,夏祈安都是独自一人待在那偌大的、充满着他气息的公寓里。
这反而让他松了口气。
他渐渐摸索出一点规律。萧烬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书房是绝对的禁区。厨房可以使用,但必须保持绝对整洁,仿佛这里不是家,而是一个需要时刻维持样板间状态的展厅。冰箱里总会定期补充新鲜食材和昂贵的矿泉水,衣帽间里也挂满了按照他尺码送来的当季新衣,从休闲到正装,一应俱全。
一切都安排得妥帖周到,无可指摘,却也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
夏祈安依旧坚持每天回自己那个小公寓换衣服,固执地保留着最后一点象征性的领地。萧烬对此不置可否,似乎只要他晚上乖乖回到“笼子”里,白天的那点小动作,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天的工作被排得满满当当。优质的资源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涌来,杂志拍摄、广告代言、综艺飞行嘉宾、甚至有几个不错的剧本递到了他手上,虽然还不是男主,但已是以前不敢想象的重要配角。
李姐整天笑得合不拢嘴,围着他转的频率更高了,语气里的巴结和小心翼翼几乎掩饰不住。公司里的风向也变得彻底,从前对他爱答不理的高层现在见面都会主动点头打招呼,工作人员更是殷勤备至。
夏祈安努力适应着这种骤变。他在镜头前依旧维持着那份温和谦逊、偶尔略带羞涩的Omega人设,配合度极高,对谁都笑脸相迎。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温柔底下,多了多少麻木和谨慎。
他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不敢流露出任何负面情绪,因为他知道,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等着看这个“一步登天”的Omega何时会摔下来,等着挖掘他背后那个金主的故事。
网上关于他和萧烬的传闻甚嚣尘上,各种猜测层出不穷。他的社交媒体账号粉丝数疯涨,私信里充斥着各种不堪入目的骚扰、嫉妒的谩骂和好奇的打探。他索性不再去看,全部交给了团队处理。
偶尔在活动场合遇到那个叫顾骞的Alpha,对方总会投来意味深长、带着打量和调侃的目光,但碍于萧烬的威慑,倒也不敢真的上前做什么,只是那眼神总让夏祈安如芒在背。
他似乎渐渐习惯了这种分裂的生活。白天是努力营业、温和有礼的艺人夏祈安,晚上是待在金丝雀笼子里、时刻警惕着主人何时归来的所有物。
只是,每当深夜独自躺在客房的床上,听着窗外遥远城市的噪音,闻着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淡了的雪松尾调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和迷茫还是会悄然袭来。
这天下午,夏祈安在一个摄影棚拍一组概念大片。主题是“光影与羁绊”,需要表现出一种脆弱与力量交织的感觉。摄影师要求极高,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反复打磨,进展缓慢。
拍到最后一组镜头时,需要他半躺在铺满白色丝绸的背景上,眼神放空地看着上方打下的强烈光束,营造一种被束缚又渴望自由的矛盾感。
这个姿势维持久了并不舒服,腰背微微发酸。强光刺得眼睛有些干涩,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微微偏开头。
“好!就是这个感觉!脆弱!但又有点不甘心!保持住!”摄影师却意外地抓住了这个瞬间,兴奋地连连按动快门。
夏祈安只好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努力放空思绪。
就在这时,摄影棚入口处传来一阵不易察觉的小小骚动。几个工作人员低声惊呼,下意识地让开道路。
夏祈安的角度看不见门口,只是感觉到原本有些嘈杂的棚内忽然安静了许多,一股熟悉的、冷冽而强大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悄然弥漫开来,精准地穿透距离和人群,笼罩了他。
是萧烬的雪松木信息素。
他怎么来了?!
夏祈安的心脏猛地一跳,维持好的表情瞬间出现一丝裂缝,放空的眼神也骤然聚焦,下意识地就想坐起来寻找那股气息的来源。
“别动!”摄影师急忙喊道,“完美!就这个受惊的表情!太好了!”
快门声变得更加密集。
夏祈安却再也无法进入状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沉静而极具存在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实质,掠过他因为拍摄而特意扯开一些的衬衫领口,掠过他微微后仰露出的脆弱脖颈,掠过他被强光照得几乎透明的皮肤……
后颈的腺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一股细微的、甜腻的焦糖气息试图挣脱抑制贴的束缚,去回应那冷冽雪松的召唤。他紧张得指尖微微蜷缩,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萧烬并没有走近,只是远远地站在灯光之外的阴影里,如同沉默的狩猎者,安静地审视着光影中心属于自己的猎物。
他的到来像一块投入水面的巨石,打破了摄影棚内原本的工作氛围。所有人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动作更加轻柔,交谈声几乎消失,只剩下相机快门的咔嚓声和摄影师偶尔的指令。
终于,摄影师心满意足地喊了“收工”。
夏祈安几乎是立刻从背景布上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拢好衬衫领口,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他低着头,不敢看向萧烬的方向,快步走向化妆间,只想赶紧换掉这身让他感到无比暴露和不自在的衣服。
等他换回自己的衣服,卸完妆,磨磨蹭蹭地走出化妆间时,发现萧烬还没走。
他正和摄影师站在一起,看着相机屏幕上的照片。摄影师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态度恭敬中带着兴奋。萧烬微微侧头听着,目光专注地落在屏幕上,侧脸线条在棚内杂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
夏祈安停下脚步,犹豫着是该直接走过去,还是该假装没看见溜走。
就在这时,萧烬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夏祈安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视线,心跳如擂鼓。
萧烬对摄影师说了句什么,然后便迈步朝他走了过来。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随着他的移动而凝滞了。工作人员们默契地低下头或者移开视线,假装忙碌,却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
夏祈安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萧烬一步步走近,那冷冽的雪松气息也随之越来越清晰,霸道地驱散了摄影棚里所有的其他味道。
他在夏祈安面前站定,目光在他还有些泛红的眼眶和微微紧绷的脸上扫过。
“结束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情绪。
“……嗯。”夏祈安低低地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背包带子。
“走吧。”萧烬说完,很自然地伸出手,不是拉他,而是极其自然地接过了他肩上那个看起来有些旧了的帆布背包。
这个动作做得太过理所应当,以至于夏祈安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的包已经到了萧烬手里。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用了好几年、边角都有些磨损的旧帆布包,被萧烬那双养尊处优、适合拿着酒杯或者签署亿万合同的手拎着,显得格外突兀和……滑稽。
旁边传来几声极力压抑的抽气声。
夏祈安的脸瞬间红透了,下意识地就想把包抢回来:“我自己拿……”
萧烬却仿佛没听到,已经拎着他的旧背包,转身朝外走去。他的步伐依旧沉稳,背影挺拔冷峻,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什么廉价的帆布包,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夏祈安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又看看周围那些掩饰不住惊讶和八卦目光的工作人员,简直想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只好硬着头皮,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快步跟上萧烬,逃离了这个让他社死的现场。
坐进那辆熟悉的跑车里,夏祈安系安全带的动作都带着一股羞愤的劲儿。
萧烬将那个旧帆布包随意地扔在后座,发动了车子。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和两人之间流动的、微妙的气氛。
夏祈安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你干嘛拿我包。”
萧烬目视前方开着车,侧脸没什么表情,过了几秒,才淡淡地回了一句:
“太重。”
夏祈安:“……”一个帆布包能有多重?!里面就装了个水杯和充电宝!
这算是什么烂借口!
他扭过头看向窗外,不想再跟这个思维迥异的闷骚男人说话。脸颊却依旧烫得厉害,心里那点因为被突然闯入领域而产生的不安和恼怒,莫名其妙地被“太重”这两个字搅和得乱七八糟。
车子没有开往云顶公寓,而是停在了一家看起来很私密的餐厅门口。
“吃饭。”萧烬解开安全带,言简意赅。
夏祈安这才想起,自己因为拍摄,中午只随便吃了几口沙拉,现在确实饿得前胸贴后背。他默默跟着下了车。
餐厅环境清雅,人不多,像是会员制。侍者显然认识萧烬,恭敬地将他们引到一个安静的包间。
点完菜,侍者退下,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凝滞。
夏祈安低头喝着水,不敢看对面的萧烬。男人的存在感太强,即使他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那冷冽的雪松气息和无形的压迫感也充斥着整个空间。
“今天的拍摄,”萧烬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感觉怎么样?”
夏祈安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迟疑了一下,老实回答:“还……还行。摄影师要求比较高。”
“嗯。”萧烬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照片拍得不错。”
夏祈安惊讶地抬起头。
萧烬的目光正落在他脸上,深邃难辨:“脆弱,又不甘心。很像你。”
夏祈安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他看懂了?那种被束缚又渴望挣脱的感觉?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有点酸,有点涩,又有点莫名的……被看穿后的慌乱。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我……”
就在这时,菜上来了。精致的菜肴一道道摆上桌,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萧烬似乎并没有期待他的回答,也不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用着餐,动作优雅至极。
夏祈安却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萧烬刚才那句话。
“脆弱,又不甘心。很像你。”
他……到底是怎么看自己的?
只是一个花钱买来的、有趣的宠物?还是一个……能看懂他内心挣扎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夏祈安强行压了下去。
不要胡思乱想。他警告自己。保持清醒。这只是一场交易。
吃完饭,回到云顶公寓。
这一次,萧烬没有直接去书房,而是跟着夏祈安走进了客厅。
夏祈安顿时又紧张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萧烬却只是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调到一个财经新闻频道,音量开得很低,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坐。”
夏祈安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一个离他稍远的单人沙发坐下。
萧烬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目光重新投向电视屏幕,似乎真的只是在看新闻。
夏祈安拘谨地坐了一会儿,发现萧烬似乎并没有其他意图,神经才慢慢放松下来。一天的疲惫逐渐涌上,财经新闻枯燥的声音像催眠曲一样,他的眼皮开始慢慢打架。
强撑了几分钟,他的脑袋终于忍不住一点一点,最后歪在沙发靠背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他睡着了。
萧烬的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落在身旁陷入睡梦的Omega身上。
睡着的夏祈安收起了所有尖刺和伪装,显得格外安静乖巧。睫毛长长地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唇微微张着,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因为姿势不舒服,他微微蹙着眉,看起来有点委屈的样子。
空气中,那点甜滋滋的焦糖味也变得柔和下来,毫无防备地萦绕着,与冷冽的雪松悄然交织。
萧烬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开夏祈安额前垂落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得近乎珍惜。
他的指尖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下移,极轻地碰了碰那微微蹙起的眉心,似乎想将它抚平。
睡梦中的夏祈安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咂了咂嘴,脑袋往沙发里蹭了蹭,寻找更舒服的位置,那点焦糖味也随之浓郁了一丝。
萧烬的手指顿住了,眼神骤然变得幽深暗沉,如同风暴将至的海面。
他凝视着那毫无防备的睡颜,目光最终落在那截白皙脆弱的脖颈上,那里的抑制贴边缘微微翘起了一点。
空气中,雪松的冷香似乎不受控制地变得浓郁了几分,带着一种隐晦的渴望和侵略性,缓缓地向那熟睡的Omega笼罩而去。
他的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最终,他却只是收回了手,握成拳,指节微微泛白。
他关掉电视,站起身,拿起旁边的一条薄毯,轻轻盖在了夏祈安身上。
然后,他转身,脚步无声地走向书房,轻轻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熟睡的夏祈安,和空气中无声交织、缠绕的雪松与焦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