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糖度》南上北淮

10、毫无意义

　　引擎的轰鸣声在地下车库显得格外刺耳。夏祈安几乎是撞开车门，冲向电梯，手指用力地、反复地戳着上行键，仿佛那样就能更快一些。
　　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血液奔涌着冲上头顶，烧得他耳根滚烫。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那桌精致却食不知味的菜肴，一会儿是那张孤零零的速食便当照片，一会儿又是萧烬那双深不见底、总是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电梯门缓缓打开，他一步跨入，冰冷的金属壁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头发微乱，眼眶泛红，嘴唇紧抿，像一只被彻底惹毛了、准备去找主人挠一架的猫。
　　“叮——”
　　顶层到了。
　　门开的瞬间，那股熟悉的、冷冽的雪松木气息再次包裹而来，比昨晚更清晰，更沉静，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夏祈安冲出电梯，甚至没换鞋，径直走向客厅。
　　萧烬果然在。
　　他依旧坐在沙发上，姿势似乎都没怎么变过，只是面前的茶几上多了一台开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闪烁着复杂的数据图表。那盒吃了一半的速食便当还放在旁边，显得格格不入。
　　听到动静，萧烬抬起头。看到去而复返、一脸兴师问罪模样的夏祈安，他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表情，只是目光在他因为急促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停顿了一下，然后淡淡开口：“漏了东西？”
　　他的平静无异于火上浇油。
　　夏祈安几步冲到他面前，呼吸还有些不稳，眼睛瞪得溜圆，也顾不上什么尊称和伪装了，劈头就问：“萧烬！你什么意思？！”
　　萧烬合上笔记本电脑，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玩味：“什么什么意思？”
　　“你！”夏祈安气得手指都在抖，指着桌上那剩下一大半的御膳房餐食——他刚才冲出来得太急，连保温袋都没盖好，“你给我点那个是什么意思？然后又发那张图片！你是在讽刺我吗？还是炫耀你施舍得起？！”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些尖锐。那点甜腻的焦糖气息也因为情绪波动而控制不住地逸散出来，试图对抗空气中无处不在的雪松，却反而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激起细微的涟漪，便被更深沉的水域吞没包容。
　　萧烬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从夏祈安气得发红的脸颊，滑到他因为呼吸急促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最后落在他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浪费食物不好。”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语气平淡。
　　“……”夏祈安一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关注点是怎么回事？！
　　“谁跟你说这个！”他简直要抓狂，“我在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我当猴子耍吗？高兴了给颗甜枣，不高兴了就冷着脸吓唬人！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特别有意思？看着我忐忑不安，看着我猜来猜去，很好玩是吗？！”
　　他积压了一整天的委屈、愤怒、屈辱和不安，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不管不顾地朝着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倾泻而去。眼睛瞪得圆圆的，眼尾泛着红，像只被逼到绝境、只能虚张声势伸出爪子的幼兽。
　　萧烬静静地听着他的控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那丝玩味似乎加深了些。等夏祈安喘着气停下来，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低沉：“所以，你是因为猜不透我的想法，才这么生气？”
　　“我……”夏祈安语塞，脸涨得更红。这男人总能精准地抓住他话里的漏洞，然后把话题带到奇怪的方向！
　　“我才没有猜！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关我什么事！”他色厉内荏地反驳，下意识地避开了萧烬的目光。
　　“是么。”萧烬不置可否，他站起身。
　　夏祈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他。
　　萧烬却并没有逼近他，只是走到那桌没怎么动过的御膳房餐食前，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虾饺，递到夏祈安嘴边。
　　“冷了。”他说，语气听不出情绪，“味道会打折扣。”
　　夏祈安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递到唇边的虾饺，又看看萧烬那张近在咫尺的、没什么表情却格外认真的脸。
　　这……这又是什么操作？
　　投喂？
　　还是新型的捉弄方式？
　　他的大脑宕机了几秒，直到虾饺微凉的触感碰到他的嘴唇，才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样偏开头，脸颊瞬间爆红，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
　　“你……你自己吃！”他声音都变了调，带着羞恼和慌乱。
　　萧烬举着筷子的手没有收回，目光落在他通红的耳廓上，眼神暗了暗。空气中那点焦糖的甜味似乎变得更加浓郁诱人。
　　“我吃过了。”他晃了晃筷子上的虾饺，语气平淡地陈述，“这个，是给你点的。”
　　“我不饿！”夏祈安嘴硬，胃却不合时宜地轻轻叫了一声。他一天都没正经吃东西，刚才气都气饱了，现在情绪稍微平复，饥饿感就冒了出来。
　　这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夏祈安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烬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羽毛一样搔刮过夏祈安的耳膜。
　　他没有再坚持，将虾饺放回了餐盒里，然后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既然不饿，”他转过身，重新看向夏祈安，目光深沉，“那我们来谈谈，你擅自‘回家’的问题。”
　　话题转得太快，夏祈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萧烬一步步走近他，那股强大的压迫感随着他的靠近再次弥漫开来。他比夏祈安高了将近半个头，垂眸看着他，眼神里没了刚才那点似是而非的缓和，变得冷冽而具有穿透力。
　　“我记得我说过，”他的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带着重量，“今晚住这里。”
　　夏祈安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刚才那点因为羞恼而升起的勇气瞬间消散，下意识地又想后退，脚跟却抵住了沙发。
　　“我……我有我自己的家……”他试图辩解，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你的家？”萧烬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那个需要你拼命工作才能付得起租金，连你父亲那些债主都找不到的地方？”
　　夏祈安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萧烬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破了他最后一点可怜的伪装和自尊。
　　“还是说，”萧烬俯身，靠近他，冷冽的雪松气息几乎将夏祈安完全笼罩，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意味，“你更喜欢那里，因为那里没有我的味道？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不容错辨的侵略性和……一丝极淡的，被冒犯的不悦。
　　夏祈安被他逼得无处可逃，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后颈的腺体又开始隐隐发热，在那强大信息素的压迫下，Omega的本能让他感到腿软，甚至生出一丝想要屈服和靠近的渴望。
　　这渴望让他感到无比羞耻。
　　“我没有……”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颤音，“我只是……需要一点空间……”
　　“空间？”萧烬的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却带着电流般的战栗感。“夏祈安，你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的灵魂。
　　“从你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你的一切，包括你的时间和空间，都属于我。”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掌控力，“我没有限制你的工作，已经给了你最大的自由。但这里——”
　　他的目光扫过这个冰冷的、充斥着雪松味的空间。
　　“才是你晚上该待的地方。明白吗？”
　　夏祈安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此刻慌乱失措、苍白脆弱的模样。所有的挣扎、反抗、不甘，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和无力。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如同折翼的蝶。
　　最终，他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明、白。”
　　萧烬凝视着他脆弱又倔强的表情，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松开了捏着夏祈安下巴的手，指尖似乎无意地擦过他微微颤抖的唇角。
　　然后，他直起身，退开一步，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撤离。
　　“明白就好。”他语气恢复平淡，仿佛刚才那段充满掌控欲的对话从未发生。“去洗澡休息。”
　　说完，他不再看夏祈安，转身走向书房。
　　夏祈安独自站在原地，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空气中那冷冽的雪松味依旧包裹着他，如同一个无形的烙印，一个温柔的囚笼。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碰了碰刚刚被萧烬擦过的唇角，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属于Alpha的触感。
　　心里乱得像一团麻，愤怒、屈辱、恐惧、无力……还有一丝极其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强大力量彻底掌控时产生的奇异悸动。
　　他看了一眼书房紧闭的门，又看了看桌上那已经冷掉的、精致却无人享用的菜肴。
　　最终，他还是默默地转过身，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一步一步，走向了客房。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再试图去反锁房门。
　　因为他知道，那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