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见的她误闯天家》魏丛良

16、两面性

　　16

　　晚上吃点的地方是冯隆路定的，
　　她和赵行参在一起久了，不免近墨者黑，染上了挑剔食物的毛病，学会分辨什么东西好吃，什么东西难吃。
　　今天冯隆路找的这家店，就是典型的又贵又不好吃。

　　林雎本来还想着来蹭吃蹭喝，浅尝几口后，就放下了筷子。
　　她看了一圈，都在聊天喝酒。便觉得自己挺好笑的，也是，这种场合，谁会奔着正经吃饭来的，也只有她，格格不入的。

　　赵行参留意到她，手搁在她的肩膀上，侧头贴着她的耳边问：“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她顺势把头往赵行参胳膊上偎着，不说话，就摇了摇头。
　　这段日子里，他们两个人无所事时，就会挨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像这样，赵行参的手搭落在她的肩头，她的头稍稍一偏，倚在赵行参的胳膊上。

　　这在他们之间已经稀松平常的举动，在旁人眼里，都跟看到了天书一样，睁大眼瞧着。
　　特别是冯隆路，何曾见过赵行参这样一面，不禁咋舌。
　　赵行参注意到他们的目光，依旧旁若无人，和林雎咬着耳朵。

　　这顿饭因为是冯隆路说好的，要带家属，男人身边几乎都带着女人，围在一桌上特别赏心悦目。
　　也有例外，小郑总看向张矛，这人是他之前指名道姓说要针对的，可没想到的是，人公司技术实力过硬，在人工智能这一块，可以说是国内领先，他不仅没能让张矛的公司受损，而且还差点给自己栽了个大坑。
　　冯隆路是个两边倒，见他这头不行，就转奔张矛。

　　张矛戴着眼镜，一眼看过去就是那种非常典型的技术宅的模样。他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饭局，就算是行业新秀，也实打实的紧张着。
　　酒喝了大半，小郑总接着酒意，故意发难道：“张矛，我们冯总不是说带女伴吗？怎么就你一个人，不给冯总面子吗？”
　　冯隆路正喝着酒，差点呛到，皱着眉看去。
　　张矛推了一下眼镜，脸上有些茫然，抿了抿嘴说：“我没女朋友。”
　　他这话一出，场上的人都笑了。小郑总更是说，“这女朋友又不代表女伴，谁会带女朋友来这？”

　　冯隆路本来也在笑，听他这话，就笑不出来了。
　　下意识把目光投向赵行参，就见赵行参身旁的林雎站起，欲往外走去。
　　他心里咯噔，不确定林雎在赵行参心里的分量。
　　结果下一秒，赵行参紧跟着起身抓住了林雎的手。

　　赵行参牵着林雎的手，目光扫向众人，“忘了和你们介绍，这是我女朋友。”而后又瞥向小郑总，连名字都懒得叫，叫的是小郑总在郑家里的排行，“郑三，这是第二次。”
　　声音不轻不重，却是明明白白的警告。
　　没有下次了。

　　林雎本来听着这些男人调侃女人就觉得不舒服，那小郑总又是生冷不忌，什么都讲。
　　而且不知这顿饭是不是和她相冲，刚喝了一口汤后，便觉得手臂上隐隐发痒，连着脖子也是。
　　等拿菜转到她这边来时，她仔细一看，发现这汤里面竟然还放了几块鸡肉。
　　林雎深觉不妙，挠了几下手臂，皮肤上顿时泛出一大片红疹子。
　　她没多想站了起来，没想到这个举动，竟然让赵行参以为她是听到了小郑总的话而生气。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赵行参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是他的女朋友。

　　林雎眨了眨眼，她朝赵行参看去，轻轻晃了晃手。
　　赵行参侧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头立刻蹙起，神色变了。
　　他看到了她手臂还有脖子上的红疹子。

　　林雎下意识伸手挡住，偏过头，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很低，“我没事，我自己能去医院。”
　　赵行参没回答，林雎故意不去看他，却听他开口，是对冯隆路他们说：“我还有事，你们先吃。”
　　说罢，林雎就觉得肩头一暖，她看到自己肩膀上的外套。

　　坐在车里往医院去的路上，林雎身上的小红疹已经蔓延到了脸上。原本雪白剔透的一张脸密密麻麻泛着红，奇痒无比。她忍不住伸手想去挠，就被赵行参紧紧攥住手腕。
　　“不准乱挠，会留疤的，马上就到医院了，乖一点。”
　　林雎听着那像是哄小孩的语气，嘴巴瘪了瘪，低下头，用脑袋去拱他的肩膀，“但是我痒。”
　　“哪里痒，给你吹吹。”赵行参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微凉的风拂过她发痒的脸。

　　林雎睁大眼看着他，闷闷道：“我现在不漂亮了。”
　　她声音听着好委屈，赵行参却不厚道笑了，“是啊，像只小花猫。”
　　“那你要嫌弃我了。”
　　“我才不会嫌弃自己的女朋友。”

　　林雎的眉头皱在一起，鼻子也是，脸上还都是红点点，眼角泛着红。她说话速度很慢很慢，声音也很小，“你是真心的吗？”
　　赵行参短暂的沉默，车内忽明忽暗，灯火从他的脸上掠过，他在林雎期盼的目光下，垂下眼帘，说：“是，我对你是真心的。”

　　这种不痛不痒的承诺，在大多数男人眼里，就像是一句“饭吃了吗？”一样简单。
　　林雎不敢当真，但无论如何，听到总比听不到，让人心里舒坦些。
　　她没再深究，耸拉下肩膀，靠入赵行参怀里。

　　到了医院，一通的检查。
　　医生给出的结论是，鸡肉过敏。
　　轻微的过敏，吃了药，林雎就觉得不痒了。

　　“我以为你是不爱吃鸡肉，想不到竟然是对鸡肉过敏。”走出医院大门，赵行参看着那检查报告，略带诧异，“你这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雎戴上了口罩，她的脸很小，医院发的口罩有些大，差不多整张脸都藏在蓝色口罩下。
　　“我记得小时候，我爸妈带我去吃肯德基，吃完我就上吐下泻，直接进了医院。”林雎歪着脑袋回忆着，她永远记得，那天下着雨，她浑身起了疹子躺在医院急诊的椅子上，那张椅子冷冰冰的，四周的空气也是冷冰冰的，而她的父母则站在一旁吵架，互相指责着对方。
　　她爸妈关系从那个时候起就不好了，后面闹到离婚，也是人之常情。

　　她微微叹了口气，抓住赵行参的手，摇了摇，“赵行参，我晚饭没吃饱，现在好饿。”
　　赵行参眼里泛出层层叠叠的笑意，像是水波纹，他说：“巧了，我也没吃饱，不过医生说你不能吃辛辣的，要不去喝粥？”
　　“都行，我才不像你这么挑食。”说完，她用手戳了一下赵行参的腰，明显能感觉到腹肌，还挺硬。她转过身跳下一节楼梯，往车里走。
　　赵行参追上她，一把搂住她的腰，挠她的痒痒。
　　“谁挑食了？”他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耳边小声威胁。
　　林雎怕痒，扭着逃开。
　　赵行参怕她莽撞，碰到车门顶，快步过去拉开车门，用手挡着车顶。

　　喝的是鱼片粥，店里生意很好，他们因为是临时过去，包房已经没有，便坐在了大厅。
　　林雎摘了口罩，店里白晃晃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那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已经消了一大片。
　　不是很痒，但总归会让人不舒服，林雎会忍不住伸手。这个时候，赵行参总是比她先一步握住她细细的手腕。
　　“哎，你干脆把我的手绑起来好了。”林雎唉声叹气。
　　赵行参挑眉，“行啊，我把你带回家里，帮你绑着，哪都不让你去。”
　　“我不是这意思啊。”林雎埋下头，耳垂发烫。

　　鱼片粥还挺好喝的，也是因为饿了，林雎喝了一碗，又续了一碗。
　　吃到肚子里都是粥，她觉得自己就像只热水壶，晃一晃，咕咕咚咚的。
　　赵行参瞧着，这个时候的林雎不能算是漂亮了，脸上的妆都擦了，刚抹了药，白色的药膏覆在脸颊还有鼻尖上，头发松散扎着，懒懒散散靠在椅子上，一脸憨态。
　　可他不知为何，觉得这样的林雎也挺可爱。
　　像他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猫，吃饱了平躺着可爱，四脚朝天翻滚可爱，毛掉一地的时候也可爱，反正怎么着，都让人看着欣喜。

　　他忍不住生出逗弄心思，抬手，勾了勾手指。
　　林雎倒也乖，眼巴巴靠过去，“什么？”
　　他的手指抬起林雎下巴，轻轻挠了挠后，俯下身，偏过头，吻住了那湿润润红艳艳的嘴唇。
　　一股子鱼味道。
　　果然是只小猫。

　　冯隆路的电话打来时，他们已经回了半岛别墅，林雎吃了药在房间里睡下。赵行参洗完澡，靠在阳台上抽烟。
　　他瞥了眼手机，接通后，听着。
　　冯隆路和他好一阵陪笑，赵行参双肘靠在栏杆上，烟顺着风飘散。
　　他听了会儿，慢吞吞开口，“上次你和我说的张矛具体是做什么的？”
　　吃饭的时候都介绍过，但赵行参当时忙着和林雎打情骂俏，肯定是没听的。

　　“主要是做人工智能的，那玩意儿最近不是挺火的吗？”
　　赵行参不可置否，近期集团也在商讨成立新公司的决策，为的就是进军人工智能。他捏下烟夹在指间，盯着橘红的火星子，“这就是那个郑家老三要对付的人？”
　　“哎，郑三有意收购张矛的公司，对方不乐意。”
　　“他胃口可真大。”圈内的人谁不知道，郑家的水有多深，一共三个儿子，搞得跟九子夺嫡似的，他低哼一笑，“找一天，把张矛约出来。”

　　后来也不用冯隆路约，林雎去医院复诊的时候就见到了张矛。
　　人排着队要去缴费，右手打着石膏，脸上鼻青脸肿的，拿着一堆材料，一瘸一拐。
　　林雎从诊室里出来，又看见了他，站在角落里，材料掉在地上，踉踉跄跄弯腰要去捡。
　　她记得上次饭局，这人被那个叫做小郑总的男人给故意为难。此刻又是这幅模样，便走过去帮着把地上的几张医院单子捡了起来，递给他。

　　张矛接过连声道谢，抬头的刹那，看到林雎的脸，不禁一愣，“林小姐。”
　　林雎把最后一张单据捡起来给他，“张先生，你这些伤是怎么回事啊？”
　　“谢谢你，叫我张矛就成。”张矛叹了口气，青紫的脸上满是愁容，“别提了，我前几天在公司车库，刚从车上下来，就被人用棍子敲了后脑勺，他们三四个人打我，我的手都被打断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报警了吗？”
　　“报了，但警察说，那里是监控死角，看不到是谁做的。”张矛低下头，略带悲凉地笑了笑，“其实不看，我也知道是谁。”

　　林雎歪了歪头，恰好这时，赵行参抽完了烟从外面进来，看到了他们。
　　他走到林雎身侧，手落在她的肩膀上，低头问：“医生怎么说？”
　　赵行参走近时，林雎才听到了他的声音，微微抬头，“医生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不需要吃药了。”
　　赵行参挑起一侧眉毛，“不错，待会带你去吃好吃的。”
　　“吃饭前，陪我去我的仓库，我要拿几样东西。”
　　“好。”赵行参说完目光扫过张矛。
　　张矛立刻绷紧身体，却因为脸上都是伤，不由呲牙咧嘴起来。

　　“本来想让冯隆路约你的，没想到在这见到了。”赵行参抽出一张名片。
　　张矛本想双手接过，但他断了只手，只能连连抱歉，用左手接过。
　　赵行参携着林雎离开前，对张矛说：“打上面的电话，和我秘书约时间，我想和你谈合作的事。”
　　这多少有一种，无意捡到一张彩票中了头等奖的感觉。他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深深吸了口气，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郑家看中了他公司的技术核心，欲低价收购。这半年来，一直在各方面打压他，他只是一个初创企业，虽得过不少奖，在国内外也小心名气。
　　可终究螳臂当车，如何能和郑家这么大的资本抗衡。
　　本来他们公司已经是临近要被郑家低价收购的阶段了，可眼下，赵行参递过来的橄榄枝，让他又再次看到了希望。
　　而且，赵行参说的是合作。

　　当天晚上，张矛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说是地库里还有一处监控，他们通过这段监控确定了殴打他的嫌犯，一共三个人，且他们供出了背后的主使。
　　郑卫，那位郑家的老三。

　　郑卫被以涉嫌伤害罪抓进去这事，在他们这圈子里闹的沸沸扬扬。
　　更重要的一点事，他从郑家的夺嫡之战中彻底丧失了资格。
　　冯隆路把这事当做八卦讲给赵行参听，眉飞色舞的，“我听说，郑三在里头被人打断了一条腿，过得可惨了，牙齿都掉了好几颗，现在说话都不利索。郑家的三姨太在宅子里天天寻死觅活。”
　　赵行参听到这些并不惊讶，他靠在沙发里，拿着手机正在选林雎发给他的餐具。

　　这姑娘说，房子里的餐具都太贵太奢华了，用着不踏实，总害怕不小心给砸了，买点便宜货随便用。现在正问赵行参哪个颜色好看。
　　赵行参选了个白色的，林雎在那头发了一串句号。
　　【白色不行，太单调了，买粉色的吧，粉色多好看。】
　　赵行参无奈，学着林雎发了一串句号。
　　【你什么意思啊，不愿意吗？】
　　【当然不是，我就觉得……我也用粉色吗？】
　　【怎么不行吗？不肯和我用一个颜色吗？】
　　赵行参手指轻点屏幕，发了一个发呆的可爱表情。
　　【没有，我很愿意的。】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冯隆路走到他身前，被忽略的无力感让他不由抱怨。
　　赵行参这才姗姗掀开眼皮，放下手机，黑白分明的眼里沉静寒凉， “他本来不会说话，现在正好不用说话了。”
　　他想到那日在医院遇到张矛，回去的车上，林雎说他是个雪中送炭的好人。
　　他当时只觉得这是他活到至今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人有很多面，他只是善于把自己好的一面展现给林雎。
　　事实上，赵行参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
　　他是个会赶尽杀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