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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鹿铃 ...

  •   傍晚的风从河面推过来,带着潮气。集市散得七七八八,摊布卷起,铜铃被风拨两下,叮叮作响。
      顾长歌从钱铺后屋出来,袖里揣着两张练字纸和一小袋荞麦面。外衫洗得发白,领口压得齐。她个子不高,瘦直,腰细,步子不快不慢,脚跟落地很轻。五官不艳,是干净顺眼那一路——眉尾收齐,鼻梁不高但顺,眼睛清亮;皮肤白,是洗干净的白。
      走到芦苇荡边,她脚下一顿:风声里缺了一块。平日水边爱叫的水鹊忽然不鸣,苇叶“刷刷”的动法偏硬,像被人压过。
      【系统:危险临近】
      【建议:保持镇定】
      她没跑,只把步子悄悄快半分,面袋换到肘弯,空出一只手。身后两三丈,有脚步贴着她呼吸的空当,轻,却不匀——像憋着气的人。
      一个男人从苇后慢慢绕出来,衣襟半敞,袖口里短刀的背反着一点暗光。他笑,眼神不笑,从她脸上滑到脖颈再往下打量:“姑娘这么晚,一个人?我送你一程。”
      顾长歌侧身,往堤岸高处靠了靠,声音不高:“不用,你走你的。”
      男人脚再挪半步,笑意更深:“不收钱。”
      ——叮。
      一声极短的鹿铃,从左前方的苇子里响了一下,清脆,像针尖点瓷。
      男人偏头,皱眉。紧跟着,“啪”的一声,一块扁石从斜前掠来,砸在他脚边,泥浆溅开。他本能退半步,刀刃滑出半寸。
      “靠边。”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苇影里传来,不高,却把风口按住。
      苇子间起身一个人——山里猎户。二十出头,个子高,肩背宽,腰窄,站得直。皮肤晒成麦色,眼白亮,眼神冷。头发用皮绳束在后脑,鬓角略乱;腰间挂着小鹿铃,铜面磨旧。左手握弓,右臂筋肉收束,袖口带着松脂味儿。
      他没走近,只把身位卡在路口,像一块稳当的石头挡在那。脚边三块石头像随手一摆,两高一低,指着北。
      男人盯了他一眼,又扫顾长歌,低低嘟囔,把刀塞回袖里,换个方向钻进苇子——走了。
      风把苇穗压低,刷刷响。顾长歌抱紧面袋,心口那口紧绷慢慢落下,抬眼看向那人。
      ——那一眼,她怔了一下。
      这人像山里的兽:站姿稳,眼神锐,眉骨压得硬。可那双眼在风里落过来时,并不全是冷,里头有一丝克制着的清明。她心里冒出第一句评语:不说废话的人。
      而猎户也在看她——在这片被风日晒得黑、壮、粗的土地上,她的出现像一株并不该在此处生长的花。
      ——肤色白,白得像瓷、新雪,村里几乎见不着;
      ——身段瘦直,肩背细,与常见的结实村妇完全不同;
      ——眼睛很亮,看人不飘,带着生人少见的清澈;
      ——外衫虽旧,却洗净、领口压齐,像有人把她收拾得好好的;
      ——刚才没乱跑,在怕里把自己按住。
      这一瞬,岑野心口像被风轻撞了一下——不是俗艳的惊叹,而是干净得出挑的惊艳:突兀,却让人移不开眼。他忽然明白,方才抬手,是不愿见这样的干净被脏手碰一下。
      他收了弓,抬下巴指指脚边的石头:“**两高一低,指北。**走高处,别走低洼。有人跟,听铃往高走。”
      顾长歌把面袋往里贴了贴,声气放软:“刚才那一声,是你摇的?”
      “嗯。”他拇指轻碰腰间的小铃,铜里还有一线余颤。
      她认真点头:“我该谢你。”
      猎户像不习惯被谢,语气很短:“顺手。”
      他要转身。顾长歌叫住他:“等等。救命恩人,总得有个称呼。我叫——顾长歌。”
      猎户怔了怔,喉结轻动:“……岑野。”
      两个名字落下,像各自把对方写进了心里那张路图。
      近处风把苇叶刮起一层暗浪。岑野把眼拉回风口,解释得很简:“风从东南来。那边苇子往西偏,动得硬;刚才有铁锈味(刀),水鸟停叫。是人,不是赶路的走法。”
      不是神棍,是经验。他说的每个字都对着“怎么知道”。
      【速度+1】
      【过载:手抖 15秒】
      顾长歌掌心还有一丝抖,立刻压住。岑野余光看见,眉心很轻地松开。
      他没再靠近,只后退半步,让出一条略高的路:“走吧。天要暗了。”
      顾长歌顺着高处走了几步,又回头:“岑野。”
      “嗯。”
      “以后若再听见你的铃声,我会记得走高处。”
      他怔了一下,目光一闪,低低道:“好。”
      想了想,又补一句:“夜里三声,就停。等人。”
      “记住了。”她笑,弧度很浅,却把“好”字落得很稳。
      岑野退回苇里,脚下不砸跟,身影很快被风声吞掉;小鹿铃在风里轻轻碰了一下,就静了。
      顾长歌沿高路往村口走。风口转了,水鹊的叫声慢慢回来了。她把袖里那点细汗悄悄擦在外衫内侧,呼吸彻底放平。心里添了一笔:路上有人顺手挡风。偶然,却救命。
      【记录:路规-1:能走高处,就不走低洼】
      转过土墙的拐角,柳嫂家的烟已经直起来。她加快两步,到门口,柳嫂把门栓推开:“回来了?路顺不顺?”
      “顺。”顾长歌把面袋递过去,简短把学到的说了一句,“以后走堤上那条高一点的。”
      “会挑路,就顺。”柳嫂笑着让她进,“洗手,下面。”
      灶膛里很快亮起火,水开时窗纸一片黄暖。顾长歌坐在灶前,取出练字纸,只画两条线:一条高路,一条低路;在高路旁点一个小点,旁注小字:铃。没写多,只留记号——那一声,是偶然,但足够救命。
      她放下笔,又在纸角写了一行小字:顾长歌|岑野。写完用指腹轻轻一抹,把字按进纸纹里。
      外头风推了门口的铜铃一下,轻轻响过。她把纸叠好,放回袖里,端起碗喝面。热气往上冒,鼻尖一暖。
      那边的苇子里,岑野也在走。他沿熟路回山口,步子很轻。刚才那姑娘抬眼的一霎,他心口又撞了一下——不是少年乱跳,是很干净的**“认下”:
      ——这个人,会在怕里把自己按住;
      ——这个人,说谢谢时眼睛是直的;
      ——这个人,把“路”当成能学的事;
      ——而她的白与干净,在这片土地上格外罕见**。
      他第一次用不是路的方式记住了一个人。铃被他按在掌心,没再响。
      夜深,面吃尽。顾长歌吹了灯,耳边像还留着那一下极短的铃声。她在心里把“路规”又写了一遍,最后轻轻加一笔:
      【记忆绑定:岑野|鹿铃】
      (本章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鹿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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