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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队伍壮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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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上路
夜里下过一阵雨,地上潮乎乎的,踩一脚会印出半个鞋面。
我们照旧排好队,柱子走外头,我和阿桃、二丫照着一圈小的,阿魁压在最后。狗剩背着小包,左一跳右一跳,正准备抓一只停在草尖上的小蜻蜓,脚一滑,整个人“噗通”坐在泥水里,脸上立刻多了一朵泥花。
“起来。”柱子一把从后领拎起来。
狗剩抹一把脸,冲我笑:“姐姐,我没事儿。”
我递过去手巾,“擦擦,别感冒。”又把阿桃怀里的小团子往里圈再靠靠,别磕着。
二丫指着远处:“那边有片桑树。”
我顺着看,叶子一片一片亮亮的,雨水还在上头挂着。
“先走到前面那块土坡歇一会儿。”我说,“到了镇边再想办法找地方挡雨。”
半路小插曲
走到一条小沟边,狗剩的鞋带松了,鞋子被水一冲“咕噜噜”往下走。
“我的鞋!”他一急,刚要跳下去。
“你别动。”阿魁踩住边,把一根细树枝伸过去,鞋头被勾住,顺着水慢慢带回来。他单手把鞋捞起来,甩甩水,扔给狗剩:“绑紧。”
狗剩一脸崇拜:“厉害!”
阿桃悄悄问我:“你会不会这个?”
“不会。”我老实摇头,“我只会写字和算账。”
阿桃想了想,点点头:“那也很好。”
路口
快到榆树岔路的时候,远远看见三个人往我们这边走。两男一女。
领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发髻绾得很整齐,怀里搭着块布,背上背个小娃娃。边上一个瘦高男人,衣服洗得发白,鞋子有点斜着磨;另一个年轻些,个子不高,背着个大包,包口扎得很紧。
我们下意识靠边,准备让路。那女人先笑开:“哎呀,你们也往前头走啊?孩子不少呢。”
我也笑了笑:“嗯,去前面的镇子看看。”
“皋镇吗?”瘦高男人接话,眼神在我们队里扫了两遍,像在数人头,“皋镇西口有家旧仓,能借住一晚。前阵子我们还睡过。”
我点点头,没有急着搭话。阿魁站在我身侧半步,没说话。
那女人把背上的小娃往上推了推:“我们也带着孩子走,都是命苦的。要不……一块儿走?人多热闹,也互相照看。”
狗剩先“哇”了一声:“好啊!”
二丫也看看我,眼睛亮亮的。
我和阿魁对视一下。他很轻地摇了摇头,又没有明说什么。
我心里打鼓——其实有大人跟着一起走也好办点,搬东西有人,找水有人,真遇上事儿,至少不是我们孤儿寡母的。
我笑着回那女人:“也行,一起吧。我们人多,走得慢,你们不嫌就好。”
“怎么会。”她笑容更大,“我是何大娘,这是我侄子赖三,那是阿寿。你们管我叫大娘就行。”
“好。”我说,“我叫顾姐。”
阿魁瞄我一眼,我给了他个“先这样”的眼神。
一起走
一起走的路上,何大娘很会照顾人。她给阿桃递了块干净帕子,又帮二丫把小团子抱了一段路:“你歇会儿,孩子沉。”
我道谢。她摆摆手:“都一样,我也带孩子。”说完就低头逗小团子,小团子看她笑,她也笑。
赖三看起来话不多,却总能在关键时候伸手。过沟的时候,他把柱子要扛的水囊一把提过去:“我来吧,你这孩子手臂细,别崴了。”
柱子本能往回一拽,肩膀一紧。
“给他。”我说,“一会儿还他。”
赖三笑笑:“没事。”
阿寿年纪小,嘴快,路上跟狗剩唠得飞起:“我小时候也在河里捉鱼,一捉一大把,手一伸就有。”
狗剩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真的啊?”
“真——的。”阿寿拖长了音,眨眨眼,“你想学吗?”
“想!”
“晚上我教你。”
我在旁边听着,觉得也挺好,有人陪他们说话。
不过走了一会儿我就留意到一个小细节:赖三拎东西的时候,总喜欢往我这边靠,像是怕我被人挤到;但每靠近一下,他眼神就把整个队伍扫一遍,停一秒,再移开。
我没多想,只当人家认真。
再走一段,何大娘忽然问:“你们打算走多久?是去皋镇住一晚,还是直接奔洛川?”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洛川?”
她笑:“方才听你们小姑娘说的啊。”
我回头瞥了二丫一眼。二丫也一脸疑惑:“我没说啊。”
何大娘不紧不慢:“可能我听岔了。你们小姑娘嘴甜,叫人听着心里暖。”
她句句都好听,我也就没再追问。
路边等雨·小人情
中午找了片树荫坐下。二丫把两片叶子叠成小碗,装了点水,给奶娃和小团子喝。
何大娘掏出一小包盐,往水里摸了一点:“跑了一上午,喝淡盐水不容易抽筋。”
我接过来闻了一下,确实是盐。
“谢了。”我说。
她笑笑:“都一样。”
阿寿把自己的布包放在我旁边:“这个你先枕着,地硬。”
我摇头:“你自己有吧?”
“我年轻,随便。”他笑得真诚。
这些小动作让人很容易放下心。
孩子们吃了口干粮,叽叽喳喳讲笑话,气氛轻、暖、闹腾。
我心里松了一点:原来一块儿走,真能省不少力气。
细枝末节·过于热心的“帮忙”
快到皋镇边上,天忽然阴了一层,云压得低。
何大娘抬头看看天色:“这云像要下雨。西口那边的旧仓能避一避。我熟,管事的认识我。”
我点头:“那就去那儿?”
“去。”她利落地应。
路过一处浅沟,赖三走在最前面,伸手去拉阿桃:“小心。”
阿桃刚要伸手,柱子已经把她拎了过去。
赖三手势收得很自然,笑笑没怪。
过沟后,他狐疑地看了看地面,弯腰摸了一下旁边的土:“昨晚雨不小,这边容易打滑。你们走里一点。”
阿魁“嗯”了一声,没抬头。
再往前,遇到条小岔道。何大娘指着右边:“走这条,近。”
柱子低声说:“左边有脚印,像新踩的。”
“谁都走得嘛。”阿寿笑,“左边绕。右边直。”
我正犹豫,赖三已经上前一步:“我先探。”说着就踩了两步,鞋底在石面上“吱”地滑了一下,他往旁边一撑,稳住了。
“还行。”他回头,“你们慢点。”
我看见他鞋外沿磨得很厉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前几天在冷饼摊看见的那双鞋。心里一动,又觉得自己多心——走得多,鞋磨偏了很正常。
我把这点小不安压下去,招呼队伍过去。
镇边借住
快到皋镇西口,果然有一座低矮的旧仓,墙有裂缝,但能避雨。管事的老头看见何大娘,笑着打招呼:“又来啦?”
“借住一晚,明早走。”何大娘也笑。
“行,别点大火,墙里有旧草。”
“知道。”
我们把人安顿进去。二丫铺衣裳,阿桃抱小团子。
赖三把水囊提到角落:“这边阴凉,放这里。”
我刚点头,他又把我的小包挪到他随手够得着的地方:“这里不容易被踩到。”
“谢谢。”我说。
“举手之劳。”他眼神扫过孩子,像在数:一个、两个、三个……我刚要开口,他已经移开视线。
何大娘把自己的包放在门内侧,手特意按了一下包口,绑的绳子结实得像新扎的。
阿寿主动提出来守夜:“我年轻,我来第一班。”
阿魁“我来。”
“那我们换着。”阿寿笑嘻嘻的,“你别全包了,人多呢。”
我看着他们这么抢活儿看着很顺眼,也就没拦。
雨点下来得快,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
狗剩把裤脚卷到膝盖,拉着小奶娃在门口接雨水喝,小奶娃笑得眼睛眯成缝儿。
二丫把布巾在雨里晾了一下,拧干,给小团子擦脸。
阿桃坐我旁边学写字,歪歪扭扭写了一个“桃”,别提多得意了。
我给大家分干粮,赖三把自己的一包掰了一半给阿魁:“你个子高,多吃点。”
阿魁没接:“你留着。”
赖□□倒笑:“客气什么。”
我看了一眼那块干粮,切口齐,像新切的。没多想,又收回眼睛。
大家吃吃喝喝,聊了会儿“洛川有什么好吃的”,狗剩把我之前说过的都背了一遍:“牛肉汤、灌汤包、胡饼、糖画、糖葫芦——全有!”
孩子们笑成一圈。我也笑。
说真的,外头跑了这些天,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轻松。
到了夜里换守时,我准备起来跟阿魁换一下。
何大娘轻声说:“你歇吧,女孩子熬夜不好,我来。”
我摇头:“我可以。”
她笑:“你明天还要照顾一圈小的。我今天精神好。”
我本来不想推来推去,正要说“那就辛苦你”,阿魁从门口回头:“你睡。”说完又出去了。
我往门边看了一眼,门口放着何大娘的包。她坐在包前,背靠墙,手一直在包口那根绳子上绕圈。
阿寿在外檐站着,雨一打,他就往回缩半步,正好缩到门里第一块青石上。他脚跟总在那块石头上蹭,好像痒。
赖三坐在角落,很安静。可只要有孩子咳嗽,他就会把头抬起来,看一眼,视线从孩子的脸正中间扫到脖子,落到手腕。像在记什么。
我拍拍自己脑袋:别疑神疑鬼。人家一路帮了不少忙。
半夜
我迷迷糊糊睡着。醒过来是被一阵很轻的动静弄的。
门那边有人在压低嗓子说话,听不清。我侧耳去听,只抓住两句——
“……明早再说,今天太乱。”
“……数过了,记着。”
我以为是阿魁和阿寿在换守,翻个身又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狗剩忽然“哽”了一下,像被梦吓醒。我摸摸他后背:“没事,睡吧。”
他抓住我的手指,重新睡着。
清晨·小雨停
天灰蒙蒙的,雨停了。
我起来把孩子们叫醒,二丫先去找水。
阿桃收拾布包,阿寿抢过去:“我来。”
“谢谢。”阿桃笑。
何大娘把包扎得更紧,笑着问我:“今天还走吗?还是留半天让孩子们歇歇?”
我想了想:“走吧。早走早到。”
“也好。”她眼神转了一下,“你们往东门走,还是西门?东门的路平,车多;西门人少一点。”
我愣了一下,随口:“东门吧。”
她“哦”了一声,笑容很自然:“东门好。”
赖三提着水囊,跟着柱子往外走。我注意到他路过门槛时停了半秒,低头看了一眼门内侧,那儿有几粒很细的白点,像是石灰粉。他什么都没说,出了门。
我盯着那几粒白点看了两秒,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升起一点点不舒服。
——像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我的后脑勺,没疼,只是让我想起了前几天冷饼摊那个人指尖上的白粉。
可我又告诉自己:这世上白色粉末不少,盐也是白的,灰也是白的。别瞎想。
出门前的小插曲·谁数错了
“到齐了吗?”我问。
狗剩飞快举手:“到齐了!”
柱子沉声补:“再数一遍。”
我笑:“再数一遍也好。”
孩子们自己报数,一、二、三……报到最后时停了一下。
阿桃看看二丫:“奶娃呢?”
二丫抱起小团子,指指柱子身后:“在那儿,喝水呢。”
“噢。”
何大娘笑:“孩子多,就爱乱窜。”
我也笑:“是。”
这会儿,阿寿靠过来,把我肩上的包接了下去:“你歇会儿。”
我说:“不用。”
他笑:“顺手。”说着把包背到他那边,站到靠外一点的位置。
我看他一眼:他背包的手法很熟练,绳子一绕一扣,一下就锁住了。
继续上路·开心的路
出了旧仓,地上还湿,有些地方踩上去“嗒嗒”的。
我和孩子们一路讲“洛川”的故事:大桥上挂满了风铃,河里晚上一盏一盏的灯慢慢往下漂;有的小摊会捏糖人儿,像真的一样;有个说书的能一口气把一个英雄讲三天三夜。
孩子们听得两眼发光。狗剩背着小包把“英雄”的武器换了好几样,最后自己笑出声。
何大娘在一边笑,插话问:“去洛川要进哪门?咱们绕南边还是北边?”
我愣了下:“我也不清楚。看到了再说吧。”
她点头:“也行。”
赖三时不时帮忙搬东西,遇到沟就拉一把,遇到坡就挡在最外头。
阿寿负责逗孩子,教狗剩用草编了个小青蛙。
他们都很合群,和我们走在一起,像早就认识了。
行到半程,何大娘忽然说:“小的们在我这边排一下,看看谁鞋带松了。别摔了。”
她让孩子们一个个过去,帮他们把鞋带扎紧。
轮到狗剩,她摸了摸他的手腕:“瘦了一点。”
狗剩笑:“我壮着呢!”
她也笑,把鞋带打了个很牢的结。
后来她又问:“你们最小的叫什么名?”
我随口:“小团子。”
“家名啊,那大名呢?”
我一怔。我们都没给他起大名。
她笑笑:“女娃叫乳名惯了。没事,我瞎问。”
我也笑笑,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有点过于松散,暗暗想:等到了洛川,给小团子起个好听的大名。
傍晚·一点点的不安
快傍晚的时候,天又阴了。
“今天就这样吧,找个地方歇歇。”我说。
何大娘看了一圈:“右边那处土坡背风,可以。”
我们过去,找了干一点的草地坐下。
二丫给小团子喂水,阿桃把小奶娃抱在怀里,狗剩在旁边学阿寿编草青蛙。
赖三坐在我正对面,拿着刀在削一根细枝,削得很慢,眼睛有时候不看手,看我们这边的小孩子,像在找谁。
何大娘把包放在她身边,绳子绕了又绕,结打得很紧。她看我一眼:“你们今晚还住仓里吗?”
“看情况。”我说,“如果雨大,就去那边。”
她点头,笑了笑。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们之前说,仓里的管事认识你?”
“认识。”
“你也常走这段路?”
“嗯。带孩子走,多走几回就熟了。”
她说得自然,我也就没再问。
夜里前的一点闲话
天色更暗。我们把干粮分了吃。
阿寿把自己的那份又分一块给狗剩:“你吃,我不饿。”
狗剩把那块掰开,又分一半给柱子:“你也吃。”
柱子没接:“你吃。”
阿魁过来,小声对我说:“我看一圈。”
“好。”我说,“小心。”
他走出去没几步,赖三正好从另外一头转回来,冲他点了点下巴:“外头没什么人。”
阿魁“嗯”。他俩擦肩过去。
我看着阿魁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点乱。
——不是事儿,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小不舒服。
像是有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把一根线拴在我们这队人的腰上,轻轻往一个方向拽。
我打自己一下:别瞎想。你是大人。孩子都在你背后呢。
回到临时歇脚的地方,我准备让孩子们喝口热的,何大娘抢先说:“我守着,你去歇会儿。”
我摇头:“不用,我不累。”
她笑,手仍旧放在她那只包上,轻轻按了按包口。
我目光落到她指尖,指腹有一点点白色的碎粉,像是哪儿摸过的灰。
她注意到了,把手往衣服上一蹭,笑容没变:“屋里旧,什么都脏。”
我“哦”了一声,没接话。
转头看到阿寿正把我们包堆换了个位置,说是“防止漏雨泡到”。
那几只包最后被他堆成一堆,靠近他这边坐的地方。
我看了一眼,算了,反正明早要走,随他吧。
孩子们吃饱喝足,打着哈欠。
我让他们靠着睡一会儿,自己靠着墙坐下。
【系统:事实播报——队伍平稳;心率轻微上升。】
我在心里说:017,你别只会报数。
【系统:记录中。】
雨点又下来了,细细的。
我听着孩子们均匀的呼吸,抬头看了看天。
——一切都挺顺的。
只是,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脚步,被别人悄悄跟上了。
我把披风拉高一点,挡住几滴落下来的水。
“睡吧。”我小声说,“明天再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