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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三月试和·这么多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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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堂屋门槛
檀香从堂里慢慢飘出来。
我拎着礼篮站在门槛上,指尖不自觉地绞住衣角。
屏风后脚步一响,温衡出来。比从前瘦些,眼睛还亮,只是带慌。
“长歌,是我不好。当初没护住你……可我心里,从没变过。”
我盯着门槛那道旧痕,喉咙发紧,只挤出一声很轻的:
“嗯。”
他往前半步,又停住:“你先住下,别怕,好不好?”
我点点头,退进内室,把门带上。“咔嗒”。
门外,他贴着木门压低了声音:
“这么些年,你一直凉着我。我去镇上找你,你抬眼看我一下就低下去,说‘忙’。我知道你忙,我也不敢多待。后来我连门口都不敢站久,怕你嫌我碍眼。
你今天肯回来,我真高兴。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不然你早就和离了。
我不是不去找你,是我怕——再去一回,你就真的不要这个家了。你先住下,不急着答我。我慢慢改,你说什么我都听。”
屋里很静。
我又“嗯”了一声,轻得像一粒灰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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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几日后
礼数照常走。婆母少了几句刺;小婉见我,规矩叫“姐姐”。
傍晚,温衡常拎书卷来。
“我念给你听?”
我点头。
他在窗下念,我靠着窗框听风,心口一点点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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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春水行
铺里灯火亮着。
笙在柜后学算盘、抄小借据,错了就自己撕掉重来。
“错了就重抄。”
“好。”
打烊后,他搬小凳坐我旁边,困得脑袋一点一点。
王婶笑:“回家睡去。”
笙抓住我袖子,小声:“我家在姐姐这儿。”
我替他把小披风掖好。
他朝我一笑,像一盏小灯。
——人有事做,心就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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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后院井旁
再回温家时,后院正热闹。
婆母笑盈盈:“小婉又有喜,这是温家的福气。”
邻妇接话:“有后才稳当嘛。”
我端着茶盏,指节扣在杯沿上——白得发紧。
我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夜深,西厢小灯下,我压着嗓子问:
【017,我是不是……生不了孩子?】
【系统:提示。用户不属于本世界个体,不具备生育功能。】
我愣住。
原来真的,是我有问题。不是运气差,不是缘分没到,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可能。
【你就不能早点说吗?】
【系统:未被询问,不予解答。】
眼泪没下来。
心口像被干净利落割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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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春水行账房
第二天起,我把活抓紧。
票据怎么开、押当怎么收、镖队走哪条线,一条条写清。
笙捧章程:“我抄。”
我:“别快,先准。”
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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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堂前月台
小婉抱着孩子,话说得更直了:
“孩子要吃、要穿、要看病,哪样不要钱?”
婆母叹气,她顺手把单子塞给我:
“姐姐,你会挣钱,你帮帮孩子吧。”
她不会打巧算盘,针线房花销硬往正房采买里塞,塞得生。
我当场分栏:
“妾房单列,月底对印。”
她愣两息,支吾:“我不懂这些,我就想着孩子穿暖……”
我点头:“要就写清楚。”
她脸上挂不住,抱紧孩子,冲温衡酸酸地:
“他爹,亲骨肉要紧。”
村口风也跟着嚼舌:
“顾氏还是像姑娘。”
“像是像,就是肚子没动静。”
婆母面上撑一句“身体要紧”,眼神却往我这边飘。
小婉低眉顺眼,眼底却亮出一点明晃晃的得意。
她看出来了——温衡看我的眼神,和看她的不一样。
于是更爱抬孩子、要药钱、要面子:
“孩子夜里又咳,郎中说要换好药。”
“姐姐忙铺子顾不上家,后院我来撑。”
——她的心眼,写在脸上:要钱,要稳,要个看得见的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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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行·柜后
我不解释,用规矩回话。
三条:
1)凡用银必开出门票;
2)妾房一律单列;
3)月底由婆母、我、里正三方对印。
王婶竖拇指:“这下谁也塞不进来了。”
镇外岔路口,偶尔遇见岑野。
他不靠近,只在远处点一下头,再把柴担往旁边一搁,像替我挡一阵风。
我没说话,把心口那一下“咯噔”按下去:少见,避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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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堂屋(傍晚)
风把窗纸吹得“哗啦”。
温衡胸口起伏,终于开口:
“你和岑野……到底有没有?”
我手上一顿:“没有。”
他垂眼:“可外头都在讲……你总在镇上,他也总路过你铺子——”
我抬眼:“外头也讲我‘像姑娘’,你也信?”
他被噎住,火气上来:
“我不是全信,我是……我也难做人。娘和小婉——”
我打断:“我也难。可我没做的事,就不是。”
他压嗓:“那你能不能少出门?多在家住几天?人嘴长在别人身上——”
我笑了一下:“所以我少活一点,就能堵住他们的嘴?”
他脸挂不住,声音更低:
“你别总拿理压我。我一个大男人,总要护一护家门的名声。”
“护名声,先护人。”我盯着他,“你若一句‘没有’替我挡在前头,这些话早灭了。”
他急了:“我怎么不护?我去说了好几回——可你看看你自己,回来就冷着脸,住两天又走,像把这家当客栈。你叫我怎么护?”
屋里静了几息。
我把手帕叠好:
“我不是冷。我是不想在这屋里,被人拿孩子指着要钱、要面子。你知道的。”
他喉结动了动,压住火:“孩子是无辜的。你若也有一个——”
我的笑意一下收干净:
“原来绕来绕去,还是回到‘我没有’。”
他意识到说错了,伸手想拉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我后退半步,把袖子抽开:
“累了。”
他追一句:“你就这么走?你总这样,一有不顺就回镇上!”
我抬眼:“我回镇上是去做事,不是去躲人。你若真要护家门的名声,就先护清我这个人。”
廊下窸窣,小婉抱着孩子远远站着,心思藏也不藏。
我提起包袱往巷口走。
“长歌,你别走。”他追上来,拽住我袖子,“我会做得更好,你说什么我都听。你回来看一看也好,别每次都丢下我一个人……”
我停住,声音很淡:
“你不是一个人。她和孩子都在。”
他像被刺了一下,低声:
“可我……还是喜欢你。”
我把袖子轻轻抽开:
“我去忙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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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行·前厅
此后我只按约归宁:照面、行礼数,别的少言。
我的安稳,多半在柜台后、在账页之间,在那个我自己养大的孩子身上。
铺子从一处变几处,规矩更细:
小额放款只认熟牌;典当只收硬当;回票必须双押。
我把邻镇一天的账交给笙。
傍晚,他把对账帖放到我面前:“错两处,我画红了。”
我点头:“做得好。”
笙笑,露出小虎牙——像在说:我一直在你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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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口
春去秋来,屋檐生苔,槐树更粗。
婆母鬓角添霜,温衡眼下有青影;小婉怀里的孩子,从襁褓到会跑、会背“三字经”。
有人盯着我看:“顾氏,怎么同当年一个模样?”
旁人压低声儿:“她会保养。”
我低头看井沿的水——脸还是那张脸。
指尖摸过眼角,光滑得让人心里发虚。
一年又一年。
口口声声“还年轻”的我,算下来——已经三十四了。
——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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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行·内室(夜)
我把灯调小,没有再问017。
夜色像合上的账本,把答案压在最后一行,等以后再翻。
枕头被我揉得乱七八糟。
他曾替我挡过闲话;新婚那会儿,他红着耳根说“不欺你”。
可后来,妾室、流言、冷落——都是真的,我一件件熬过去。
我看着黑,像对自己,也像对空气:
“再试一次吧。”
只是我也明白——
我真正的安稳,已经不在温家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