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玉》煎蛋超人

6、照顾好小姐

　　药铺后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沈清梧扶着虚弱的楚红玉，清荷紧紧攥着姐姐的衣角，三人都屏住了呼吸。

　　沈父的身影出现在通往前厅的门帘处。他穿着常穿的深色长衫，面色平静，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清荷渗血的肩头。

　　“受伤了？”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清荷吓得往后缩了缩，小声嗫嚅：“父亲......”

　　沈父走上前，仔细查看了清荷的伤口，眉头微蹙：“箭伤？”他转向老大夫，“劳烦您再拿些金疮药和干净纱布来。”

　　老大夫迟疑地看了看沈清梧，见她微微点头，这才躬身退下。

　　沈父这才将目光转向楚红玉，打量片刻后轻声道：“你就是乳娘的女儿？”

　　楚红玉挺直脊背，不卑不亢地回视：“沈老爷。”

　　令人意外的是，沈父竟微微颔首：“你母亲是个忠义之人。”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上好的伤药，对箭伤有奇效。”

　　沈清梧终于忍不住开口：“父亲为何会在此处？”

　　沈父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长女：“我若不来，你们打算如何？带着两个伤者硬闯出城？”他叹了口气，“清荷昨日偷印鉴时，我就知道了。”

　　清荷脸色煞白：“父亲，我......”

　　“做得很好。”沈父忽然道，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虽然冒险，但很有胆识。”

　　姐妹俩都愣住了。沈清梧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您不怪我们？程家那边......”

　　“程家？”沈父冷笑一声，“二十年前我被迫作伪证保全沈家，不代表我会永远受制于人。”他压低声音，“这些年，我暗中收集的证据，不比你们手中的少。”

　　楚红玉忽然咳嗽起来，伤口又开始渗血。沈父立即上前查看，手法熟练地为她重新包扎：“这伤须好生调理，否则会留下病根。”转头对帘外道，“李大夫，烦您备车，送几位姑娘去城南别院。”

　　老大夫应声而去。沈清梧却仍不放心：“父亲，程家若是问起......”

　　“我自有分寸。”沈父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沈清梧，“这是今早收到的，你母亲的信。”

　　沈清梧急忙展开信纸，上面是母亲熟悉的娟秀字迹：“一切安好，程家暂无疑心。护好小玉，待风波稍平，自有相见之日。”

　　信末还有一个特殊的记号——那是小时候母亲教她的暗号，表示“可信”。

　　“您和母亲......”沈清梧眼眶发热。

　　沈父目光柔和下来：“这些年苦了她，也苦了你们。”他看向楚红玉，“更苦了乳娘和她的孩子。”

　　楚红玉别过脸去，但沈清梧看见她眼角闪动的泪光。

　　马车备好后，沈父亲自扶她们上车：“城南别院很安全，管事是我旧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我会定期派人送药。”

　　临行前，他忽然拉住沈清梧，低声道：“那份名单，千万收好。程家如今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马车缓缓驶离药铺。沈清梧回头望去，看见父亲仍站在原地目送她们，晨光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独。

　　到达别院后，管事早已备好房间和药品。楚红玉和清荷都被安置在静室养伤，沈清梧则守在她们身边。

　　夜深人静时，楚红玉忽然轻声道：“你父亲......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沈清梧为她掖好被角：“我也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窗外月色如水，沈清梧取出那份名单，就着烛光细细查看。在父亲的名字下面，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让她心头一紧——

　　周姨娘。

　　那个总是低眉顺目、存在感极低的姨娘，竟然也牵扯其中？

　　就在她沉思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猫头鹰的啼叫。这是父亲说过的暗号，表示有急事。

　　沈清梧轻轻推开窗，只见一个黑影敏捷地翻窗而入，竟是日间药铺里的老大夫。

　　“小姐，”他压低声音，神色紧张，“沈老爷让我传话：程家已知你们在此处，必须立刻转移！”

　　远处，隐约传来马蹄声，正在迅速逼近。老大夫话音未落，别院外已是火光冲天。

　　“从密道走！”管事急促地推开书房屏风，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直通城外芦苇荡，有人在那边接应！”

　　楚红玉强撑着要起身，却因伤痛踉跄一步。沈清梧毫不犹豫地背起她，清荷则迅速收拾好重要物品，包括那份致命的名单。

　　“姐姐，给我。”清荷突然伸手接过名单，迅速誊抄了一份，将原件塞回沈清梧怀中，副本自己收好，“以防万一。”

　　暗道阴冷潮湿，三人踉跄前行。身后传来破门而入的喧哗声，程家管事的厉喝清晰可闻：“搜！一个角落都别放过！”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光亮。出口处，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正焦急等候——竟是周姨娘！

　　“快上船！”周姨娘掀开斗篷，露出苍白的脸，“程家的人已经封锁了所有陆路。”

　　沈清梧护着楚红玉后退一步：“姨娘为何在此？”

　　周姨娘苦笑：“我知道你们不信我。”她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银质令牌，上面刻着精致的兰花图案——“这是林家暗卫的令牌，你母亲应该向你提过。”

　　沈清梧记起母亲确实说过，林家暗卫以兰为记。但她仍谨慎地问：“那名单上你的名字......”

　　“是我故意留下的破绽。”周姨娘神色凝重，“为了取信程家，我不得不参与一些事。但每笔交易我都暗中记录，作为日后翻案的证据。”

　　芦苇丛中摇出一叶小舟，撑船的正是日间药铺的老大夫。情况危急，沈清梧只得赌一把，扶着楚红玉登上小舟。

　　小舟悄无声息地滑入河道。周姨娘坐在船尾，忽然轻声哼起一首古老的江南小调——正是沈清梧幼时母亲常唱的那首！

　　“姨娘你......”

　　“是你母亲让我来的。”周姨娘眼中含泪，“二十年前，我本是林家暗卫，奉命保护小姐。林家出事后，我假意投靠程家，成为双面暗桩。”

　　她取出一封密信，信末有沈母特殊的画押记号：“这是你母亲亲笔，你认得的。”

　　沈清梧确实认得母亲的笔迹和暗号。

　　楚红玉忽然咳嗽着开口：“那日我在程家看到你与程太太密谈......”

　　“是在套取情报。”周姨娘从袖中取出一叠密信，“这些是程家与巡捕房往来的证据，比名单更重要！”

　　小舟驶入一片茂密的荷花荡，晨雾渐渐升起。忽然，前方传来官船的喝令：“停船检查！”

　　周姨娘迅速将密信塞给沈清梧，突然站起身大声道：“程家的狗腿子来得真快！”不等众人反应，她纵身跃入水中，故意弄出巨大声响向反方向游去。

　　官船立刻被吸引，追着水声而去。老大夫趁机将小舟划进更密的芦苇丛中。

　　许久，周姨娘浑身湿透地回来，肩头中了一箭。“无妨，”她咬牙折断箭杆，“总算甩掉了。”

　　天色微明时，小舟抵达一处偏僻的渔村。周姨娘指引她们走进一间临水的吊脚楼：“这里很安全，是我多年前布下的暗点。”

　　安顿好伤员，周姨娘才取出一个小铁盒：“这些是程家这些年的罪证，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她郑重地交给沈清梧，“你母亲希望你亲手终结这一切。”

　　沈清梧打开铁盒，里面是厚厚一叠信件账本。最令人震惊的是一本密账，显示程家正在暗中转移巨额资产到海外。

　　“他们准备逃跑？”楚红玉惊道。

　　周姨娘点头：“程老太爷病重，程家兄弟正在变卖祖产。等资金转移完毕，就会举家迁往南洋。”

　　窗外忽然传来鹧鸪叫声，三长两短。周姨娘神色一凛：“程家的人找到这里了。我带清荷从水路引开他们，你们从后山走！”

　　“不行！”沈清梧拉住她，“太危险了！”

　　周姨娘却笑了：“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她轻轻拥抱沈清梧，“告诉你母亲，我没有辜负所托。”

　　她最后看了眼楚红玉：“照顾好小姐。”

　　说罢，带着清荷头也不回地离去。沈清梧望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手中铁盒重如千钧。

　　远处传来船只碰撞声和呼喝声，渐渐远去。

　　楚红玉轻轻握住沈清梧的手，两枚相似的玉扣在晨光中相映生辉：“我们得活下去，才不辜负她们的牺牲。”

　　晨光刺破浓雾，照亮水中飘散的一缕血丝，如残梅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