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中的执着》冬忱

7、少时幻境2

　　万籁俱静中，夏夜的燥热裹挟全身。不知不觉间，一种浑厚且轻缓的脚步在后方响起。

　　沈泠拉回注意力，聚精会神地盯着女人的身后。她要弄清楚，跟踪她的人到底是谁。

　　只见女人身后不远处跟着一团黑影，令人看不真切。

　　沈泠眸底暗了暗，根据之前几次空间转化的时间，以及视角来看，估计只是根据她以往的记忆拼凑而成的画面。

　　看来这个冥界，真的全全是唯心主义啊。

　　突然之间，那阵脚步变得急促，伴随着粗重的呼吸迅速逼近，甚至都能感到热气喷洒身后。

　　女人蓦然蹲下，将蓄势待发的折叠刀刺向那人的□□位置。

　　“哗——”

　　一阵破空声划过，她错愕地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地面。这个位置没有人。准确地来说，就好像那个人凭空消失一样。

　　这一细节困惑了她很久。因为白祁出现的距离，与自己感受到的，完全就不匹配。

　　但如果另有其人，又怎么会瞬间消失呢？

　　女人狐疑地将视线向前看去，一双黑得锃亮的皮鞋映入眼帘。在准备下一步动作时，手腕一阵剧痛，折叠刀也顺势掉了下来。

　　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猛的抬头。

　　只见那人样貌清俊温润，贴身的西装勾勒身线，浑身透露一股成熟市井男的意味。但与气质大相庭径的，便是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她呆滞了一瞬，看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脸庞，恍惚间，记忆中那总是噙着疏离的淡笑与之形成重影。

　　“泠，跟我走。”男人沙哑的声音透露着撕裂喉咙的酸涩。

　　一种油然而生的诡异感在她的大脑中叫嚣。但还来不及去细想，手腕处的巨痛却只能发出抽吸声。

　　蓦然间，她的手腕处一松，面前的男人眼神也恢复了些许清明。但还是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她。

　　“我们认识么？”女人抽回了手臂，将它藏在阴影之下，仰头与男人对视。

　　“...认识。”男人眼底暗了暗，不动声色间眉宇拧了拧。

　　她见他没有恶意，悬着的心放了一半，但仍然警惕地试探着:“那你跟踪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没有跟踪你。”男人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但目光仍然停留在她身上。

　　女人刚刚犹如坠入冰窟的心，在这一瞬间莫名被点了一把火。她刚想开口，却被面前的男人打断了。

　　“泠，跟我走。”他再次重复了这句话，但眼神是溢满的认真与清明。而这看似肯定的话语，实则是在征求沈泠的同意。

　　“我为什么要和你走？”她朝他上前了一步。“不如你先说说看，我跟你回去的理由？”

　　男人面色挣扎，似乎在想着如何开口。左手蜷曲，无意识地相互磨蹭。

　　见状，她心底一沉。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白祁。”她有点沙哑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谧。沈泠的脸深深埋在阴影里，看不见神情。

　　“嗯，我在。”白祁被揭穿后没有反应，仍旧平静且柔和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晚风拂过树梢，昏黄的路灯被树叶分得稀碎，斑驳地投掷在两人的肩头。月光泠泠，维持着两人看似平静的氛围。

　　她肩头开始颤动，双手紧紧抓着衣角两侧。隐隐的抽泣声被蝉鸣吞灭。但在月光的照耀下，她脸颊摇摇欲坠的泪珠却无可避免得闪耀无比。

　　白祁错愕了一瞬，轻缓地走上前，在伸出手触碰她的一刹那。

　　“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打破了表面的平静。她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白祁，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白，祁。”

　　她一字一顿地咬出这几个字，水汽氤氲的黑眸中翻涌着复杂错综的情绪。有疑惑，有愠怒，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我在。”

　　白祁不顾半边脸火辣的痛觉，他执拗地转过头，仍旧直视她。

　　女人看着面前的脸庞，尘封在心底的回忆如潮水汹涌澎湃，突兀地冲击着她紧绷的神经。她扶着脑袋，想让自己发晕到噪点集聚的世界恢复清明。

　　白祁见状，阴影下的双手动了动，但还是没有上前。

　　“我有很多话想要问你。”

　　沈泠转头胡乱抹了一把黏腻的眼泪，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地直视他。不等面前的人开口，她便把心中的疑虑一股脑倒出。

　　“你消失的五年去哪了，为什么不辞而别，你回来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大晚上跟着我，为什么要我和你回去。”

　　她声音顿了顿，侧过头，不去看他。轻飘飘道: “能回哪啊，我已经没有家了。”

　　白祁似乎被面前人的模样深深刺痛了，心脏犹如被无形手紧紧捏着，仿佛置身于高空般，就连呼吸都伴随着抽痛感。

　　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挤出一抹熟悉且酸涩的笑，朝她伸出手。

　　“泠，我要说的话很多，也很复杂。你现在很危险，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会和你慢慢解释的。”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将最后一丝流露出的情绪收敛。竟然展露了一个笑容。

　　夏夜中她的眼神犀利寒冷，看不出一丝温度，嘴角微扬。看似柔和，实际上拒人于千里。

　　“理由呢，是你模棱两可的回答么？”

　　“你觉得，我凭什么跟你走？”她向白祁走了几步，骤然抓住白祁的领子，逼迫他身形微颤，低下头和她平视。

　　两人脸颊的距离近在咫尺，但却没有半点暧昧旖旎。

　　白祁喉结动了动，眼神闪了闪，在她的面容中停滞片刻，便不动声色地移开。

　　她看他没有直视自己，将他的脸摆正，强制让他和自己对视。

　　“说，话。”她淡漠的眸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白祁泛白的嘴张了张，但还是没有说什么。突然，他举起手落在她的发梢。

　　女人后退了一步，却见白祁指隙间夹着一片绿叶，残留着点点晶莹。

　　“叶子。”

　　同样的话，他说了第二遍。

　　“没关系，只要我能看见你，就行了。”

　　他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旋即便转身而去。

　　她被白祁这一无厘头的话整得满头雾水，准备追上前问个明白。

　　就在她即将触碰白祁的一刹那，周围宛若碎片般分崩离析，而面前的人也只剩下随风飘散的灰烬。
　　她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手心还残留着黑色的粉末。

　　沈泠闭上眼，不再去看。

　　记忆，结束了。

　　“叮零零——”

　　刺耳且熟悉的铃声穿透沈泠的耳膜。就在下一波震动的开始，她重重按下了它。

　　“嘶——”她缓缓地起身，脑中仿佛害虫啃食般刺痛无比。于是支起脑袋，环顾着四周。

　　熟悉的家具陈列，窗帘微动，看起来一切如常。

　　她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难道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吗？

　　身侧不息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她抓起手机仔细看了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阿泠，我不是想要这么做的，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真的没办法想象你离开这段日子我该怎么过。”

　　“阿泠，不要怪我啊，我也是有苦衷的，竞选名额虽然很珍贵，但那不适合你的。”

　　“阿泠，你说的话不是真的吧？我们不会玩完的。。你一定是骗我的。”

　　“接电话啊，你不会真的这么绝情吧？阿泠，我们都这么多年的情感了，以前那么多困难和矛盾我们都解决了，现在就因为这点小事就推开我吗。？”

　　“对不起阿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是有意想要这样的，以前是，现在也是。我求求你了，你和我见面，我跪下来求你好不好。”

　　............

　　未接来电×99。

　　沈泠叹了口气。

　　看来她还是没有离开这片幻境，不过视角变为了第一人称。

　　“这疯子到底想干什么。”一句话莫名脱口而出，沈泠错愕了瞬间。

　　她没想说的啊。

　　于是她尝试牵动躯体而动，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现在的她宛若在看一场关于自己的3d电影，但与之不同的是，情绪触感会和主角感同身受。

　　“阿泠，见见我好不好，我知道你在里面。”一道柔弱的声音传来，惊起沈泠一阵鸡皮疙瘩。

　　沈泠心一横，准备装死，将女声急切的催促和接连不断的门铃声熟视无睹。

　　“阿泠别装了，昨天我看见有人扶着你回家了，好像还是个男生。你不会要背着我交男朋友了吧？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我们之间不能有秘密。你谈恋爱之后，会不会不和我玩了？你的东西也是不是都是他的了？那我呢那我呢？那我呢那我呢！？”

　　女声从一开始的柔和变得尖锐不堪，令人都能想象她面部扭曲的样子。

　　“叮——”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沈泠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看不清神情。

　　“啊，阿泠你终于...”面前的女生惊喜之色溢出言表，正准备热切地像往常一样迎上去。

　　“砰——”沈泠夺门而出，将她死死压在墙上，眼神阴森的恐怖。

　　“你，他，妈，吵，不，吵。”沈泠散发的暴戾让女生浑身刺骨地发凉。

　　初晨的日光斜洒在空旷的走廊尽头，原本温暖静谧的空间，被两人的举止打破。沈泠不动声色地盯着女生，就在她恐惧到快要窒息的时候，沈泠突然放开了她。

　　“江肜，你可真是个恶心至极的吸血虫啊。高中背着我做了多少肮脏事以为我不知道么？从前算我傻，被你一次又一次的下跪和乞求给蒙混过关，偷着我的钱，断着我的前程，还美其名曰说离不开我？”

　　沈泠咽下喉咙里的腥甜，一字一顿道:“亏我还照顾你可怜的自尊心和无处安放的安全感”说到这，她轻轻地笑了，笑的冰冷至极。“到头来，反而是助长了你对我的猖獗啊。江，肜。”

　　江肜浑身哆嗦着连忙摇头，泪水跟断了线的珍珠不止地往下流。

　　沈泠嗤笑着“你总是以这幅样子来看我。江肜，一直当别人的寄生虫，感觉很爽吗。”

　　闻言，江肜抬手拭去眼泪，轻飘飘道:“不，你不是她，你不是沈泠。”她顿了一瞬，突然笑起来“又或许说，你不是我之前所认识的那个，心软的沈泠了。”

　　“终于不装了？”沈泠警惕似地眯了眯眼，开始重新打量起面前的人。

　　上一秒还在哭哭啼啼的人下一秒便云淡风轻。

　　“是啊，真可惜呢。沈，大，小，姐。”江肜阴阳怪气地笑着。“我还想着能够再演一会呢，毕竟您给我的好处，可是只多不少呀。”

　　沈泠在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时眉头紧蹙。“不要提那个称呼。”

　　“哎呦，沈大小姐是想起什么陈年往事了吗？不好意思啊，我忘记了。”江肜的眼神闪过一丝阴险，侧身贴近沈泠的耳朵。

　　“我忘记了，你的父母，因为破产，自，杀，了，啊。”

　　刹那间，沈泠被激起的怒火烤的心脏炽热不堪，仿佛直冲云霄般，为她白皙的嘴角添了抹血红。
　　她抬起手背擦了擦血迹，眼底净是无尽的寒冷。

　　“所以现在你可以走了吧。去寻找下一个寄主。”沈泠整理了自己的着装，将带血的袖子藏进阴影。

　　见状，江肜眼底闪了闪，但很快却被漫不经心所代替。“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沈泠便干脆地转身，不容一丝犹豫。

　　“对了，关于你父母的事情。”沈泠闻言身形一顿。

　　“垄断资本，河边，毒品，秘书。”江肜话语顿了顿。“信不信随你，就当作我还你的。”语罢，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泠一眼，随即便干脆地转身而去了。

　　江肜简短精炼的言语宛若条条毒蛇钻进她的大脑，令她无数复杂情绪冗杂成热锅里焦灼的沸水。在空气的升温中不断叫嚣，最终炸裂开来。

　　沈泠在卫生间面前不断冲洗着自己嘴角的殷红，脑中的嗡鸣声阵阵袭来。

　　江彤，她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伪装者。为什么她要告诉自己线索，是居心叵测，还是良心发现，从这一刻起，就再无任何瓜葛。

　　至于父母死亡真相...

　　沈泠眸底暗了暗，思绪不禁飘远。

　　她只记得那天的雪下的很大。大到她的视线快要完全模糊。

　　雪地，面色灰白带青的二人静静镶嵌在里面，湿漉的发丝黏腻着颈肩。他们的身躯相缠绕，残白的皮肤好似要与雪花融为一体。红蓝相间的灯光在他们赤裸的身上不停流转，而她父亲爆满红血丝的眼球，正死死地盯着她。

　　警笛声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声爆发，沈泠一阵晕头转向，在她失去意识的刹那，身着警服的人影蜂拥而至，在重叠交汇的间隙里，一个陌生的身形慵懒地倚着树，嘴角还噙着恶意满足的笑。

　　夏夜，两道声音交错传来，令她的慌忙为止驻足。

　　你...匡静！我之前待你不薄吧？有什么绩效评优都是你先，资源我也会多分你，那是因为我看中你的能力！”愠怒的男声低吼着，突然一顿，转变了语气。

　　“可，可你。你非但不知回报，竟然还骗我吃下那种东西！”末了，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刺得t沈泠耳膜生疼。
　　“算，算我求求你，这件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说，我还有妻女，我的钱，我的钱也可以全都给你。”

　　“呵，放心，我是不会说的。毕竟...”另一道陌生男声传来，透露着阴险无比的狠毒。

　　“我可想要眼睁睁地看着你生不如死的样子呢。”

　　一阵闷哼声传来，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滚落了一阵。

　　“你缺不了这种东西吧？放心，会很爽的～”

　　“我只想要你体会一下...”

　　“我父亲的滋味——”

　　顷刻之间，面前的一切扭曲重叠，意识逐渐剥离了身体，失重感侵入骨髓。

　　恍惚中，沈泠好似看到了些许微光，睫毛轻簌，不止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