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瞬间 ...
-
结果第二天是和他关系不怎么样的郑沂川居然带着饭来了,其实周离一早就借用护士站座机电话给李栖说了,中午他就订个食堂的饭吃,不用来了,懒得麻烦。
此时两个人面面相觑地呆在这个单人病房里,周离窝在病床上尴尬地咳了一声,把电视剧的声音调小了一点,盯着他背后的紧闭的门,很是疑惑地问:“你……怎么来了?”
“别看了。”郑沂川径直朝餐桌前走去,“就我,没别人。”
他先把切好的水果摆了出来,接着是一盘盘精致的菜肴,两碗大米饭,然后还特别讲究地把两双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做完这一切,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盯着还在床上一脸不情愿的周离。
两碗饭,两双筷子。
周离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饿了,慢悠悠地穿上鞋,认命地坐在旁边的空位上,一点都不走心地说:“谢了哈。”
“吃吧。”郑沂川这语气像发号施令似的,有点生硬,他的出现也确实让周离不自在了。
不过郑沂川发现,周离生活习惯是真不好,吃着吃着他就会走神,眼睛就不受控制地往电视上瞟,好几次,郑沂川都想把电视机关了,想让他专心吃饭。
“你……。”刚一开口,郑沂川发现周离跟着综艺节目的烂梗在笑,那种无意识的、发自内心的,连眼角都弯了起来的笑容。
“怎么了?”周离转过头来问,脸上的笑还很淡,跟第一见面一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郑沂川摇了摇头,因为周离是真的开心,开心的时候会笑出泪花来,才让他眼睛看起来湿漉漉的。
想到他第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第一次踏进那个家门,被他的恶意中伤,露出那种眼神,而那次他是真的快哭了吧!
“你搬来二楼吧!”郑沂川放下碗筷突然说。
“?”周离戳了块芒果塞进嘴里,一脸疑惑,他在突然说什么。
“总待在客房也不太方便。”郑沂川想了想,不是询问他的意见,把说的话改为陈述句,“楼上的房间李叔都让张姨收拾好了。”
“谢谢。”周离把芒果咽了下去,很客气拒绝道:“但是算了吧,我不想搬,况且一楼很方便,我也不想爬楼梯,而且我还认床。”
周离说了一连三个关联词表达他的不愿意。
“那就把床也搬上去好了。”
“床是一回事,整个房间的布局,床的朝向,睡觉的时候脸朝哪边是窗户,我都要适应很久的。”
“……。”
“你也觉得很离谱吧。”周离被自己夸张逗笑,“可事实就是如此,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郑沂川看着他,特别冷静又冷漠地脱口而出,“我是不了解你,但你是真的不愿意改变一点的,你压根不愿意为了缓和我们之间的矛盾,而改变一点的。因为你就是这么自以为是,用极端的方式去解决陈浩宇那一伙人。”
“极端?”周离反问:“可霸凌者是他们,反正凡事对我不好的人我会千倍百倍的讨回去的,我就是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看来我们都得罪不起你了,谁知道你会使什么手段。”郑沂川自嘲地笑了笑。
“放心,我不会向你讨的。”周离懒懒地靠向椅背,侧着头凝眸看着郑沂川,继续说道: “我讨的话,鱼儿得上钩呀,你会是那么听话的鱼吗?”
周离想,郑沂川不会是鱼,他也不会费尽心思去钓。
他来到这里的每一天无不是想要逃离的,以前是想要逃离掌控欲极强的周静雯,现在是想逃离这个呆在这个永远像客人的房子里。
搬上二楼,搬出客房,难道他就成为了这个家的一份子吗?
那些隔阂就能被修补吗?
周离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轻声道:“你知道我妈和李栖为我缔造了怎样的契约吗?”
郑沂川沉默着没有应答,周离的脸还有些青紫,不笑的时候确实看着让人难以亲近的样子,春日的暖阳透过窗照射在他背后木地板上,看着暖但依旧冷,郑沂川忽地把饭盒一样一样地收起来往袋子装好。
周离立刻坐直问:“饭盒不洗了?”
郑沂川无声地了周离一眼,站起身来,拎着袋子往门口走去,拉开的门“吱呀”一声,说:“ 我觉得我们保持以前的那种关系就好了。”
近了没意思,远了又不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不做多余的事,井水不犯河水。
好啊,反正他们俩关系也不怎么样,周离这样想着,坐在椅子一直维持着紧盯着门的动作,直到脚开始变冷,电视机里发出爆笑,他才反应过来,整个人情绪极度不稳定,是真是超级不爽,哪轮得到郑沂川这样对他。
他很多时候一向喜欢把自己营造成弱者,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获取别人的关注与同情,然后又在别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反咬一口,鲜血淋漓。
但郑沂川一个可以从一开始就能够洞察他的敏锐,恰到好处地与他保持距离,规避他身上的尖刺。
周离忽地生出一丝警惕。
算了。
毕竟他刚刚是真的想开口谈谈他的从前。
周离手脚并用地爬上床,蜷缩着身体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热源从他的身体蔓向四肢。
他没办法去约束别人,也没办法不让别人看穿他的的内心,人与人之间能建立亲密关系,必定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
而周离并不想冒险。
又呆了两天,周二的时候,李栖早上过来给他办了出院手续,这几天一直呆在病房,他都没下过楼,这种一直窝在病房里,被电视裹挟着感觉跟之前寒假在老家的生活一样。
醒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就呆在那个房子,没事躺在床上对着窗外发呆。
李栖带他回了趟家,只有他俩和张姨,张姨一见到他就左看看右看看,见他没什么事才放下心来。
吃午饭时,李栖问他要不要搬楼上去,周离照例是拒绝了。
吃完饭后,李栖就把他送回学校了,他把那把表拿在手上,苦着一张脸问:“能不戴吗?”
“不行。”李栖把手表戴在他的手上扣好,安慰他道:“这表也不是一无是处,还可以看看时间,这段时间看你表现哦!”
“好吧,走了。”周离不想多说什么。
午休时间,教室零星几个人,他们回过头吃瓜似眼神地盯着他,他把桌子上垒着一踏踏新书整理好,周离没有理他们,他没有满足别人好奇心的欲望。
直到下午放学,郑沂川把剩下的作业塞进书包,他今天不打算先把作业写完再回家,偶然瞥见手表的定位红点在学校,他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周离回学校了。”
“什么?周离回来了。”在他不远处的王一鸣耳尖地听到了,连蹦带跳地往三班走,郑沂川没什么兴趣,想了想又把之前上课的做的笔记本丢进书包。
王一鸣刚走出三班,就看见周离单肩背着书包从后门出来,他怎么觉得周离跟别人打了一架后,现在整个人酷酷、痞痞的。
“周离,你丫的终于回来了,想死我了。”王一鸣喊他远远地挥手,周离听到声音朝他笑,然后一个人影从王一鸣身边闪过,直奔周离的怀抱。
周离被撞得后退了两步抵到墙才稳住身形,他拍了拍他面前的人的背,语气很是无奈,“何与。”
何与离开他,好好打量了一番,看着是没什么问题又抱了一下,才说:“好想你啊,怎么回来都不说一声的,还好我天天放学的时候从你班上路过。”
“我没事,生龙活虎的。”周离对他们说。
王一鸣走近感觉有些融入不了他们这个氛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了头,张开双臂询问周离,“那……咱俩也拥抱个呗。”
听他说完,周离特别兄弟地抱了一下他,在他耳边笑了笑,说:“谢谢,还是那句话,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郑沂川是在等你吗?那我就和何与先走了。”
“啊。”王一鸣回头看去,郑沂川就站在一班的后门口,他揉了揉不适的耳朵,边走边向郑沂川吐槽道:“周离干嘛凑这么近在我耳朵边说话啊,搞得我耳朵痒嗖嗖,刚刚你就一直站在这门口啊,看我们这么尴尬的三方会面!”
郑沂川没说话,周离和何与两人勾肩搭背的从一班前面的空地走过,他们听见何与笑嘻嘻地问:“今天做公交还是地铁?”
“我都可以,看你。”
“那我们做公交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走到公交车站,我有好多的话想跟你说呢!”
“行吧。”
“什么行吧,不是说让我选吗?不情愿的样子。”
“……”
“不过你家里人把你保护得太好了吧,我一直都想来医院看你,学神也不说。”
“学神?”
“郑沂川啊。”
“我们不熟的。”
“哦,可是上次打架,是王一鸣把他叫过来帮忙的吗?毕竟你和王一鸣的关系看起来要好一点。”
“可能吧。”
他们越走越远,对话消失在耳际,王一鸣忍不住问:“我一直很好奇,你和周离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郑沂回了一句,又把笔记本丢回教室里的抽屉里。
王一鸣不太相信,絮絮叨叨跟着他身后复盘:“那你怎么一听到有人喊打架了,就猜到了是周离,还叫我去喊保安。”
“猜的。”郑沂川说:“你走不走?”
“走啊,不是我等你吗?”王一鸣学着何与笑嘻嘻搭上郑沂川的肩膀上,但被郑沂川无情地把他的爪子拍了下来。
走到校门王一鸣才发现郑沂川跟他一起往地铁站走,后知后觉地问:“你家司机不接你了?”
“后面要练吉他,乐队要排练,时间不固定,坐地铁比较方便。”
“哦哦哦,暑假你们就在练了吧,你们乐队首演是什么时候?”
“还不知道,这些都是姗姗在安排。”
王一鸣跟着郑沂川后面刷上地铁卡,继续问道: “哦,那她还挺忙的,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过你们首演一定要邀请我,我一定会来捧场的。”
“好。”
“寒假前赵姗姗说你们乐队还没取名,现在取好没?”
“取好了。”
“叫什么?”
“瞬……。”
下班高峰期,郑沂川和王一鸣只能堪堪挤在开关门处,地铁快速中突然发生的轰鸣声瞬间盖过了郑沂川的声音,他们俩的身影印在车窗上,王一鸣只能看见郑沂川的嘴在一张一合。
“什么?没听清。”王一鸣大喊。
郑沂川又重复了一遍,“瞬间乐队。”
王一鸣评价道:“不懂。”
郑沂川只是笑了笑,没解释,地铁再次通往下个站点,车窗再次浮现出他的脸,他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车上很吵,人来人往,他不想细究。
他们这个临时组建的乐队,只占他们漫长岁月中某一个瞬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