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境》知难上

4、冲突

　　第二天周离六点就起来了，不过他出卧室门时已经六点半了，想想昨晚郑沂川对他的固有印象，他确实挺墨迹的。
　　张姨一见他就招呼他去吃早餐，周离点了点头，径直走到客厅拿起书包往餐厅提，一副没睡醒的恹恹样，等他落座，郑沂川已经放下碗筷了。
　　郑沂川瞥了周离一眼，郑重其事的宣布道：“以后谁出门早，谁就可以坐司机小刘叔叔的车去上学。”
　　周离咬了口三明治咀嚼着，算是默认，毕竟这个家里谁来制定规则，都不可能是他。
　　“哑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郑沂川把书包往肩膀上一甩换上鞋就出门了。
　　门外传来汽车的发动机声，李栖从楼上下来默默叹了口气，不知是觉得郑沂川太过分，还是觉得周离这孩子虽看起来怯怯懦懦的，但心态是真的好。
　　最后还是李栖把周离送去了学校，其实他本来就打算送他去学校，昨晚郑沂川说坐公交地铁去上学，他完全不用担心。但周离第一天上学报道，人生地不熟的，又不爱讲话，他就一阵担忧。
　　周离是由班主任带进教室的，嘈杂的说话声一下就安静了下来，班主任老刘先是讲了一堆场面话，接下来就让周离自我介绍。
　　周离低着头，双手紧紧抓住书包带子，心里建设了五秒后，他才抬头看向讲台下的同学，开口有些低的声线清地传来，“各位同学好，我叫周离，周离的周，离开的离，初来乍到，请多关照。”
　　他的眼神还是飘忽的，他盯着墙最后的黑板报，坐在最后一排的郑沂川不屑的笑了笑。
　　老刘又补充了几句，就让周离下去坐在了最后一排，跟郑沂川离了两个空位。这并不是针对周离这个转校生，而是这个学校每个年级的一班都是精英班，而每个年级采用是学期淘汰制，只要期中、期末考试的平均排名低于全年级六十名，就得淘汰出一班，后面名次依次类推到其他班级。
　　在一班，想要坐前面，或享有座位选择权的人，只能根据月考成绩的排名先后来选择座位。
　　周离对这种选座位方式欣然接受，上了一天的课，除了上厕所，中午吃饭，他几乎就待在教室里没走动过。
　　偶尔有同学跟他搭话，他先会很迷茫地抬头，然后慢吞吞的回答。
　　“郑沂川，周离好像一个树懒哦。” 周离旁边的女同学笑着朝靠窗的郑沂川喊道，又转过头来说：“你好，树懒同学，我叫赵姗姗，很高兴认识你哦。”
　　“管我屁事，我们又不熟。”郑沂川有些无语地瞪了她一眼。
　　他们从小学起就在一个学校，赵姗姗是一点也不怕他，还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意思仿佛在说：我可是看到周叔送他来学校的哦！
　　周离转过头看，郑沂川脸色变得不怎么好，他鼓起勇气撇清关系道：“我们不认识的。”
　　听他这么说，郑沂川更无语，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周离和郑沂川的关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和中，他上下学被李栖包揽，而郑沂川由司机接送。
　　直到某天周五下午，李栖站在一辆黑车旁朝他打招呼，周离从校门口出来也没想那么多，率先上了车，发现郑楚弘也在车上，缩在后座的角落硬着头皮开口道：“郑……郑叔叔好。”
　　“嗯。”郑楚弘温和地应了一声，笑了笑道：“最近忙，好久没跟你们一起吃饭了，订了餐厅，一起聚聚。”
　　郑楚弘开口这语气就跟老朋友一样，周离没道理拒绝，或者是他们想让他和郑沂川的关系有所缓和，殊不知已经触及某人的逆鳞了。
　　很多时候周离都是不说话选择默认，看起来是很没礼貌，实则既然没有选择的权利，那就接受好了。
　　周离坐在车里扳着手指自娱自乐地玩了好一会儿，突然他听到李栖叫郑沂川的声音，他从紧闭的车窗望出去，郑沂川抱着个篮球，兴高采烈地顺着人群走出来，走到李栖跟前，还很亲昵地单手揽着他的肩。
　　“李叔，我爸也来了……”他一拉开后座车门，嘴边的话戛然而止，最后“啪”的一声关上了，“我才不要和他坐同一个车。”
　　郑楚弘一听到这话，立刻下车骂了他两句，李栖依旧在旁边打着圆场。
　　车里的冷气很足，从贴了膜的车窗望出去灰蒙蒙的要下雨的样子，不过刚刚郑沂川打开车门那一刹那，热气涌进来又瞬间消失，错觉一般。
　　外面依旧艳阳高照，阳光透过云层打在XXX中学几个镂金大字上。
　　周离承认他胆怯冷漠，坐在车里这个安全角落，等他们的拉扯，又耐心地等待他们吵完。
　　因为没有选择的权利，所以耐心地等待被安排，就算下一步是断崖，被外力、被风浪裹挟着走，他也会走的。
　　最后他被郑楚弘载回了家，李栖则是陪着郑沂川坐地铁，车辆发动，郑楚弘对周离说了句，“抱歉。”
　　仍没有回复，周离安静地坐在后座上，也没太多情绪表露，过了好一会儿，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周离才开口说着与之前并不相关的话题。
　　他说：“郑叔叔，从下周开始，我打算坐地铁去上学。”
　　“那怎么行？”郑楚弘说：“你爸也不会同意的。”
　　“我会说服他的。”
　　晚饭是他和郑楚弘两个人在家里吃的，两人吃得压抑又沉默，吃完饭周离照例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
　　每次他看电视的时候整个人坐得笔直，也不会东倒西歪的靠在沙发上，户门处传来脚步声，直到他感觉沙发有轻微的凹陷，周离把遥控器放置在大理石茶几上，站起来转过身就看见李栖和郑沂川坐在一旁。
　　郑沂川看起来心情平复的很好，也不排斥他们俩面对面处在同一环境里，周离并不想从他们面前离茶几那么点小缝穿过去，于是绕了一圈从另一个方向走。
　　李栖叫住他，说：“我们谈谈好吗？”
　　周离只好坐下。
　　接着郑楚弘也从楼上下来了，他们两人往沙发里面挪了挪，郑楚弘坐在一角，周离也坐在沙发一角，像是三方会谈。
　　郑楚弘率先开口：“今天确实是沂川做得不对，包括前几次，本来打算一家人出去吃，好好聚聚，增进一下感情，就被郑沂川这个臭小子破坏了，你得向我们大家道歉，特别是周离。”
　　郑沂川瞬间白了他爸一眼，李栖又一阵安抚，刚要开口，垂着睫毛的周离说：“我接受。”
　　接受你不想说出口抱歉，既然不是诚心诚意，那么还是希望福至心灵吧。
　　“周离。”李栖开口叫他，“有些话沂川是想跟你说的。”
　　“知道了。”周离站起来朝郑沂川伸出右手，朝他求和道：“那我们就和好如初，井水不犯河水好了。”
　　郑楚弘和李栖怎么觉得这句话为啥会这么怪呢，分开听得懂，和在一起又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最后一句周离说得轻松惬意，郑沂川抬头楞楞的盯着他，明明这是他想要说的话，偏偏被周离先说出来了。
　　任意一场关系里，他才是主导的那位，所以一开始他才会给周离一个下马威，那些本该属于他的特权也绝不允许周离这个突如其来的外人占据，可周离现在告诉他。
　　他是不记恨也不在意。
　　可家里确确实实多了一个人啊，已经打破了他原有的生活，还要让他视而不见吗？
　　郑沂川还是没做回答，连带忽视他伸出来的友好橄榄枝，周离都觉得手酸了，收回手落在身侧，曾经他对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郑沂川，说：“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听到这话，郑沂川蹭地一下站起来，气愤地说道：“同意，我非常同意。我巴不得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你以为我想跟你有一丁点关系吗？几周前是你，是你周离，踏进了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你们都觉得他委屈，我呢？你们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周离简直有被吓到，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他很少直视别人眼睛，可此刻他却看着郑沂那双愤怒的眼睛，想流泪。
　　像这样大声咆哮，愤怒地指责，在周离的世界里，是不被允许的。
　　“吼什么？”郑楚弘立刻制止他，“坐下。”
　　郑沂川没动，只是气得发抖。
　　“抱歉，沂川，是我考虑的不周。”李栖非常勉强的笑了笑，起身揽住郑沂川的肩膀，让他先坐下来平复一下心情，表达立场道：“如果你们真的无法磨合的话，我会考虑和周离搬出去住。”
　　“我不同意。”郑楚弘开口道：“郑沂川，来我书房一趟，我们得像个男人一样谈一谈。”
　　后续是，除了他们两人，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谁也没再提搬走的事。
　　但周离有意无意地避免两人两人正面交锋，尽量不在对方视线内，就算在也得一米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