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境》知难上

3、初遇

　　周离16岁的时候，周婧雯的生命也进入了倒计时，她人生仅有十分之一的时间与李栖维系着摇摇欲坠婚姻，不过短短四年，在一个毫无预兆的夏天里，他们离婚了。
　　也是在这样一个夏天里，周离和陈叔料理完她的身后事，那个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父亲被迫把他接来了春明这座北方城市，司机小刘叔叔从高铁站载着他驶进郊区别墅时，园艺工正在把已经枯萎的花卉拔出来重新移栽上开得正艳的应季花。
　　到了地方，周离脚边放着个硕大的黑色背包，装得鼓鼓的，有些不自然地站户门处，保姆张姨贴心地给他拿了双拖鞋，他有些扭捏的刚换上拖鞋，就听见玻璃杯被重重地放在大理石桌面上，冰块在杯子里轮着转响，紧接着传来少年倨傲般声音，宣誓主权般道：“这是我的家。”
　　周离闻声抬头，他就看到那人，准确的来说是郑沂川，李栖同性对象郑楚弘的儿子，年纪比他还小几个月，他抱臂倚着冰箱门，挑衅地打量着自己，周离下意识地错开他的目光，盯着厨房旁的绿植，无法反驳。
　　他很高但并不瘦弱，从他裸露的半截胳膊就可以看出有肌肉感的手臂，可能是营养均衡导致他发育的很好，粗略来看比周离还高半个头。
　　他扯起嘴角笑了笑，打量够了不带什么语气地说：“滚吧。”
　　“少爷。”张姨无奈地叫了他一声，拿着周离的背包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周离听见他这么说，只是愣愣地盯着他没反应，他现在还不太会接受别人突如其来的恶意，整个人又呆又傻的，白白瘦瘦的没什么攻击力，偏偏一双眼睛又亮又无辜。
　　张姨还是把他拉到客厅的沙发上，让他坐，还给他倒了杯水便去收拾客房了，周离本想说谢谢，他紧张得只坐了沙发的三分之一，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而他的嘴像打结了一样，牙齿跟故障一样咯硌地发出响声，但喉咙却发出不了一点声音。
　　他听见郑沂川嗤笑了一声，“砰”的一声关上了冰箱门，周离吓得抖了一下，才怯生生地往斜对面看去。
　　郑沂川已经朝他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瓶矿泉水，周离摸不清楚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傻傻楞楞站了起来，特别拘谨地往后退了两步。
　　“啪”一声巨响，在距离周离一米的距离，郑沂川把扭开的矿泉水瓶摔在了他的脚边，冰冻的水溅在他的脚上，周离被吓得一激灵，反应过来才想躲，但被沙发抵住，无路可退。
　　“不好意思啊，手滑了。”郑沂川特别好心的说道，然后把矿泉水瓶扔进了垃圾桶，从沙发旁绕到旁边实木楼梯上，刚踏上一节，转过身又补充道：“这上面是我的地盘，懂？”
　　他见周离双手垂放在身体两侧耸搭着个脑袋，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等他转过身的瞬间，他瞥见周离看向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啧啧。
　　装得还真是无辜又可怜。
　　“周……周离。”保姆张姨从楼梯另一侧客房出来，见他一副受惊地模样，试探性的的叫了他一声，又帮郑沂川找补了两句，“少爷平时不这样的，你别放在心上，我带你去房间吧。”
　　周离沉默的跟在她身后走，他走过的地方踩出一条长长的水痕，就像他眼里不曾流过的泪。
　　晚饭是他和他爸，郑沂川和他爸，四个人这样奇怪的组合一起吃的饭。
　　郑沂川一想到，未来几年他们可能会维持这样的状态，他就觉得挺窒息的。
　　李栖倒是很和善把周离安排到身旁，跟他介绍道：“呃，周离，对面坐的就是之前我跟你提过的郑叔叔和沂川。”
　　周离像是脑袋卡壳一样，用很笨拙的弧度，从郑沂川的侧脸看向斜对面的男人，眼神最后停留在他背后的巨幅画作上，点了点头。
　　“怕是个哑巴。”郑沂川说。
　　“郑沂川。”郑楚弘连名带姓的制止他，而周离一听他吼就低下头扒饭，然后他又很客气对周离说：“抱歉啊，周离，吓到你了。以后你就跟郑沂川一起上学好吗？”
　　听到他这么说，周离下意识地看向郑沂川。
　　郑沂川就像是被他的眼神恶心到一样，瞬间没了食欲，立刻拒绝道：“我不要，一看他动作磨磨唧唧的，我就难受，我宁愿挤公交地铁也不要跟他一起。”
　　“那你就去挤公交地铁好了。”郑楚弘脸色不太好看，没一点惯着他，郑沂川一听把碗筷一撂径直上了楼，郑楚弘看见又一阵吼：“什么毛病，一点都没礼貌。”
　　李栖笑了笑，好脾气的安慰道： “沂川，还是些小孩子脾性呢，我相信周离也不会跟他计较的。”
　　周离呆呆的没反应，他默默地把碗里的食物吃干净，等李栖把那些该说的好话说完，他犹豫了好一阵才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我……我吃饱了，可以走了吗？”
　　一晚上没说话没眼神交流的周离，竟然开口了，李栖愣了几秒，答应道：“好，那你晚上好好休息，待会我让张姨给你收拾一点明早上学的东西。”
　　“谢谢。”
　　一进到房间，周离整个人算是松懈了下来，他整个人蜷缩着侧躺在床上，背对门，看着外面暗下来的天。
　　关于李栖，他的父亲。
　　从未见过，初见的时候也很突然。
　　李栖的说辞是，离婚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而周婧雯也很要强的从未联系过他。
　　以至于到最后穷途末路的时候，才不得让李栖承担起这个父亲的责任。
　　这场局里面，似乎李栖是一个毫不知情的受害者，而他变成了一个累赘，在这个看似很和谐的家庭里面，最突兀的存在。
　　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张姨在门外喊他，“周离，书包和校服我都放在客厅沙发上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缺的。”
　　他迅速起身把门打开应了一声，从楼梯另一侧钻出来，从客厅方向的落地窗望过去，他就看见李栖和郑楚弘两人在花园外，端着红酒，亲昵地碰杯在一起，看表情还有说有笑的。
　　周离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个家庭的特殊性，走过去随便翻看了几下书包，把校服拿回自己的房间。
　　嗯，因为特殊，但千万不要让他看到有些蹩脚谎言的证据。